3、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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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初三十二年四月初，睿宗皇帝慕容还在后宫遭明仁上卿吴意拂算计，宫外吴王慕容瑛联合云威将军策反羽林禁军与金吾卫兵变逼宫。七日后，吴王登基，改年号泰安，尊亲父吴氏意拂为圣父宁太国公，尊母慕容还为太上皇，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紫宸殿内，新帝慕容瑛看着长使递上来的奏疏，眉头拧在了一起，思量再三，交代道，“这已经是第三封了，正值国家用人之际，梁太傅怎可弃朕于不顾，驳回吧！”
“是。”长使躬身应道。
时值傍晚，云霞满天。宫外的太傅兼资政殿大学士梁沛此时正在自家的沁芳园里由孙女辈陪着逗闷子，得到消息之后，悠然起身，回到自己的主院，进书房，蘸笔墨，提笔写下第四封请辞奏疏。
“哟，太太还真回来了？”碧青色湘君珠帘儿掀开，叔公古月亲自端着清茶稳稳地走进来，放在案几上，问道，“难得有空，还不陪陪您那十几个孙子孙女儿去。成天忙得不见人，等他们再大些，哪还记得您这祖母的模样儿？”
“瞧你这张嘴，越老越伶俐，一把年纪，不成个体统！”梁沛丢他一眼，提笔疾书。“成日里编排我的不是，难不成都是跟你那好主子学的？”
“哎，妻主冤枉我也就罢了，还冤枉殿下作甚？”古月笑笑，故作委屈。
“好好好，算我的不是。你好歹也是这府上的叔公，以后端茶倒水的活，让那些年轻小厮们来做，免得哪日手颤，再洒我一身。”
梁沛是拿上回的事情取笑他。七日前梁家家主梁沛进宫，恰逢宫变，府上主父叔公们的心都缩成了一团，等她从宫里回来，古月忙不迭地奉茶给她，还没走到跟前，茶汤便泼了梁沛一身。
当时情形，犹在耳目。
“哎哟您还笑话我呢，想换人伺候着？那可不成。咱们老了，也不能让那年轻漂亮的往您跟前凑。我这么做，也不为私，就为咱们梁府的名声。”
古月想起上回的事情就后怕，忙拐带了话题，还故意上赶着解释了一句。他并不是真的担心年过半百的梁沛纳新，只不过敬她爱她，所以这些年，服侍梁沛亲力亲为，一如从前。
当然，在古月心里，同样敬重的，还有自己的主父，梁家大官人，安平殿下古月长歌。他今儿原本就是上梁沛这边替安平传讯的。
“你们几个半百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梁沛笑他两句，写完了奏疏，将笔搁置在架上，兀自叹道，“事不过三，相信这一回，陛下总该看到我的诚意。如此一来，我老太婆也不怕你们说我没时间陪着我孙女儿玩喽。”
“太太英明，伴君如伴虎，那有颐养天年来的自在。无论太太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坚定不移地表示支持。”
古月竖着大拇指振振有词，又将梁沛逗笑了。“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交代女使替我送出去罢。”
“好。”古月应声，临了又眨眼道，“太太，殿下老爷子今儿晚上掌灯，您早点预备着吧。我先走了。”
“....好。”
梁沛笑着摇摇头。她和安平大君老夫老妻三十载，默契和睦自不必提，安平往常不端他身为皇子的架子，只在这件事情上，时时守着规矩，哪怕后来梁家二老去世，他们搬回梁府，他也未曾改变过。
天黑之后，梁沛屏退下人，自己提了灯笼，往安平的住处走去。近几日天气回暖，连带着晚上的风吹在脸上，都是极其舒服的。初春时节，处处都是生机，绿意盎然。
沿路穿花拂柳，身心俱是自在。路过祠堂，看到里面透出来的昏暗的光，梁沛顿了一下，拐个弯，慢慢从祠堂侧门走了进去。
隔间放着的，正是她先亡夫李氏浩然的牌位。她的第一位正夫，死了有三十年了。
她把灯笼放在门口，弯腰坐在蒲团上，盯着牌位上“先亡夫李氏浩然”那几个字，笑了一下。
“浩然，我现在过得很好，”她看着自己亲手刻的牌位，心里默默道，“......你呢？”
回答她的，不过是长久的静默。
三十年光景，梁沛都记不起李氏具体的样貌了。长子梁歆的长相随了她，面上没有半分李浩然的影子。那些跟李氏有关的陈年画作，后来都压进箱底，很少再翻出来看，岁月如白马过隙，李氏在她心里，模糊得只剩下个影子。
她偶然能想起的，是他的贤德，是他的大度，是彼此年少时的一段美好。依稀记得成亲当晚，她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深深陷进他的笑容里。当时她就觉得，她和俊俏温和的李家郎，必定能白头偕□□度一生。
谁也未曾料到，短短几年，他就出了那样的事情，没多久她再次成亲，有了现在这段长久的婚姻。她和安平相拥的时刻，也曾想过，李氏浩然如果在天上看着，会不会难过。
“浩然，有件事情，我想要说给你听。太上皇被宁太国公，也就是你那亲侄子，给圈禁在临华宫里。她身体孱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当初......软香粉是我给他的，从龙之功里，也有我一份，”她对着牌位，喃喃自语，“我当初与长歌（指安平大君）成亲，弃医从政，都是为保梁家安稳，可后来，隐约查出了你的事情，就想着，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叫你枉死，总要为你讨个说法才行.....”
她絮絮叨叨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我老了，折腾不动了，咱们的歆儿呢，嫁的也好，如今他的孙女都快跟我一样高啦，他常常带着孩子们回来看我呢。”
“我呀，现在就是记不起你到底长啥样了，当年人人都说，你和太国公样貌如兄弟，可我看见他，也没觉得你就是他那模样，......唉.....”
“我向圣上递了辞呈，准备致仕，也算是明哲保身吧，家里所有人都支持我，.....你呢？”
她出言问他，依旧得不到回答。
夜里起了风，吹动夹道上的柳树沙沙作响，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爆出明亮的灯花来，晕黄的火光轻轻摇曳，温暖瞬间填满了她的心。
她依稀听见祠堂外面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于是她起身跟他道别，“浩然，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罢。”
转出祠堂，穿过夹道，走到青石小径上，远远地看见与她相守半生的安平大君，此刻正站在高大的桐树下，静静等待着她。
“沛沛。”他微微笑着，精神矍铄，风姿如竹。
她走了过去，握住安平远远伸出来的手，笑着说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