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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透明的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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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宇澄又一次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工作中,而变得忘记了时间。
直到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起,是Linda温柔的提醒:“二少,有一位徐先生找你。”
江宇澄捧着文件的手顿了顿,“谁?”
“稍等。”Linda似乎询问了来人一番,才答,“是徐苍文先生,他说他是你的好友。”
等徐苍文终于走进江宇澄的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江宇澄的桌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他不禁摇头,“你看你忙得连自己兄弟姓什么都忘记了,虽然我知道你专注工作,但是我怎么总觉得你结婚以后好像就变得更忙了?别告诉我你已经在提前赚奶粉钱了。”
江宇澄淡淡地说:“我有一个目标一定要做到。”
徐苍文不爱和江宇澄谈工作的事情,一来是为了维系两人之间的友谊,二来他今天特意来这一趟也有别的原因。他把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我想你一定忘记吃午餐了,趁热赶快吃吧。”
江宇澄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不过没有立即打开饭盒,“我还以为你暂时还不会想和我见面。”
“我答应过要听你的解释的,而且我要处理的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了。”
“你跟蒋京和好了吗?”
“分了。”
江宇澄没有多少错愕,“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
徐苍文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江宇澄起初以为他指的是分手这件事,但是他这一次并没有笑,他的眼睛里有失落。
他对蒋京的感情,才是认真的。
“那就把她追回来。”江宇澄说。
“我能说能做的都已经说过做过了,分手是我们两个人最后做的决定。你不知道,你们现在看到的蒋京自信、漂亮、身材好,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她曾经得过暴食症。”
——
那天晚上蒋京从“江苏”逃出来后,徐苍文很快就追上了她。蒋京没哭没闹,也没有解释,徐苍文拉着她的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一路把她送到了家里。
临别前,徐苍文只是问了一句:“蒋京,你喜欢的还是我吗?”
后来彼此冷静了一段时间,徐苍文去了蒋京的家,按下门铃,蒋京来应门了,却没有开门给他。
无论徐苍文说什么,蒋京似乎也不愿意见他,百般无奈下,徐苍文只好遗憾地离去。可是到了楼下,他越想越觉得蒋京的表现有些古怪,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在楼下一直等她出来。
等天色暗了下来,徐苍文察觉楼梯有脚步声,他认得那是蒋京的步伐,他满怀期待回头,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蒋京。
那是蒋京吗?若不是五官和轮廓还有着昔日的影子,徐苍文大概怎么都不会把眼前的这个人和“蒋京”联系起来。因为身材变得臃肿,此时的蒋京已经无法穿上平日艳丽的衣服,陈旧的超大号运动服和憔悴的脸色让她完全失去了光彩,她只能狼狈地逃走。
徐苍文反应过来,冲上前拉住蒋京,在她挣扎之前,他已经义无反顾地抱住了她。
直到真真切切地抱在一起,徐苍文才体会得到这一段时间蒋京身上的巨大改变,她在他的怀里,体型将近是过去的两倍。
他究竟把她逼得多紧,才害得她把所有都抛弃了?
——
蒋京其实自小长得并不漂亮,皮肤黑、身材微胖,加上性格胆小,在学校里一直都没有朋友。她的内心并不安于现状,只是也没有勇气去改变,逆来顺受,也许就是相安无事地生活的最好办法。
但是,高中的三年是她人生的噩梦。
学校的构成就像一座金字塔,各种类型的学生形成的小集体从高到低排列,任何方面只能算作中庸的蒋京不属于任何一个集体,但是毫无疑问,她是身处整座金字塔的最底层。
最底层也没有关系——蒋京总是这样劝慰自己,无论上课下课,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默默低头把周遭的喧嚣忽略,仿佛只要这样做,就不会有任何麻烦烧到自己的身上,同样,她也不会有一个朋友。
噩梦就是从某一次调座位开始的,蒋京被安排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而班上一个长相俊美的男生就坐在她的身后,男生不爱做作业,每天早上早读的时候都会用手指戳戳蒋京的背,怕惹事的蒋京只好每天都把自己的作业递给他,让他完全复制。
没想到这个细微的举动,成为了一切欺凌开始的导-火-索。
身后的男生受女生欢迎,蒋京是知道的,但是班花也喜欢他,不合群的蒋京并不察觉。在班花看来,蒋京给男生抄作业完全是献殷勤的表现,在她的眼里,一点儿都不能容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发生,得到月亮的人,必须只能是她。
哪怕班花并不把蒋京当做竞争对手,不过她还是很快联合起了众多女生对蒋京进行欺凌,而班上的男生理所当然会往金字塔的上层站队,就连“罪魁祸首”——坐在蒋京身后的男生,后来居然也加入到了欺凌她的一份子。
被赶到绝路时的蒋京曾经鼓起勇气追问过那个男生欺凌她的理由,男生笑笑,答:“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剪烂校服、课本丢失、被锁在仓库一个晚上、大冬天被淋冻水、被集体群殴……种种所能联想或不能联想的欺凌举动蒋京都一一深切地体会过了。有时候蒋京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一心扑在麻将桌上的父母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压力过大的蒋京后来患上了暴食症,她的父母甚至不愿意带她去看医生,而是骂道:“长得丑的人就没资格活得好。”
蒋京想过死亡,她觉得也许死亡真的就是她最好的解脱。在高三那年,蒋京在学校受到的欺凌到达了顶峰,欺凌她的对象从班级蔓延到了整间学校,甚至连老师们也在忽略和纵容着这种行为。某一天的深夜,蒋京坐在浴室,拿着爸爸的剃须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清晰的痛觉和鲜红的血终于让她及时后悔了,她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帮自己止血,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得比过去精彩千万倍。
那天后的蒋京,一旦遭遇到欺凌,她不再一味地忍让,就算引起麻烦后悔遭到父母的谩骂,她都一次又一次地去告发,老师不管,就找主任,主任不理,就找校长,校长模式,她就找更上一层的人。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一定还会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直到警察和教育局的人介入后,漫长的欺凌历时将近三年,终于平息了下来。
同时,蒋京决心治好自己的暴食症。父母不带她去看医生,她就自己上网找治疗的方法学习,每当暴食症发作,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但是她一想起过去自己遭到欺凌的日子,再难受也咬牙忍耐。高考过后,蒋京成功战胜了暴食症,犹如重获新生。
蒋京珍惜着自己的蜕变,她离开家里去了远方上大学、尝试和人接触交往、学习打扮、为了不让暴食症复发每天坚持健身和节食,一步一个脚印,她变得自信起来,终于成为了一个众人艳羡的蒋京。
然而,几年后,蒋京又遇到了人生的第二个梦魇。
江宇澄和苏棉的出现掀开了她心中一直极力隐藏的不忿和欲望。
就算蒋京如今变得再漂亮出众,她仍然无法释怀当年悲惨的经历。蒋京和苏棉一见如故,因为蒋京懂得苏棉的胆小和笨拙,和过去懦弱的蒋京有些相像。但是,平凡的苏棉却得到了江宇澄这般优秀的伴侣,蒋京心中摇摇欲坠的天平一瞬间就被打破了,为什么过去无比需要救赎的她却怎么都得不到同样的眷顾?
当蒋京回过神来,她已经做出了各种让自己不耻的行为。她真的是喜欢江宇澄吗?答案其实只要认真细想,根本就是否定的。她会想要介入江宇澄和苏棉的感情,仅仅因为江宇澄是苏棉的伴侣而已。
那么,她还喜欢徐苍文吗?
答案显而易见。
过去和徐苍文在一起的片段历历在目,悸动、甜蜜、争吵、悲伤,还有他的承诺,都是蒋京无比珍贵的礼物,可是被仇恨吞没了的她却亲手把这些一一都毁坏了。
兜兜转转,不论外表再怎么改变,原来她始终还是当年那个丑陋的蒋京。
蒋京平静地对徐苍文说:“分手吧。”
徐苍文摇头,更加抱紧了她,“无论你做过什么,还是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想和你分手。”
“我会毁了你,也会毁了你和江宇澄的友谊。”
“没有人可以毁得了我,我和阿宇之间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
“但是我在意,我做过的那些坏事,我会记一辈子,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做一辈子的坏人。”蒋京哭着说,“苍文,就当做放过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可以继续说‘不’吗?”徐苍文颓败地看着对座的江宇澄,“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在她最痛苦最挣扎的时期里,我居然一无所知。”
江宇澄说:“她一定没有怪你。”
徐苍文笑了笑,眼角有些湿润,于是江宇澄迅速别过脸,装作没有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阿宇,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蒋京说,她不希望苏棉知道她做过的事情,虽然她曾经打算介入你和苏棉,不过也当做看在我的份上,你可不可以让苏棉一直保持着对蒋京最初的印象?”
“没问题。”江宇澄没有一刻犹豫,“我同样也不希望看到苏棉难过。”
徐苍文感激地道谢。
之后,空气冷静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江宇澄以为徐苍文已经平复了心情,就好像过去每终结一段恋情以后,他总能迅速地回归状态。
直到江宇澄听到徐苍文的叹息,他才知道他错了。
“在我的心中,其实她从来都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