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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一章:跟我一起走 ...


  •   蝶谷的日子安静又温暖,让木藜有种陷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感觉。直到展昭告诉她,他要离开。

      那是展昭能下地走路的第二天。

      那天,木藜扶着展昭在溪水边的草地上坐下,她兴致勃勃地在水里摸小鹅卵石,阳光投在水面上,折射出彩色的粼粼波光,美丽得竟然有些不真实。

      木藜捧了一手鹅卵石,弯腰递到展昭跟前,笑意盈盈:“来,挑一个,送给你当今天的下酒菜,我今天给你炖了……”木藜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展昭忽然一伸手,把她握着鹅卵石的手整个儿握住了。

      木藜彻底蒙了,她呆呆地看向展昭,手心里的鹅卵石冰凉,但她的手却热得发烫,这股热意似乎都要蔓延到脸上来,好大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展昭。”

      展昭抬头看向木藜,面色依旧温和:“木藜,我得回去了。”

      “喀啦啦”几声轻响,木藜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几块鹅卵石落到了地上。她木然张了张嘴,心里隐隐觉得有很多话要讲,比如“你的伤还没有好”,比如“现在如果不好好静养以后会落下病根”,又或者,至少问一句:“你要回哪儿?”

      但是,她做不到。自从“我得回去”四个字从展昭嘴里说出来,木藜的脑子里就轰隆隆的,她没有办法说话,甚至没有办法思考,展昭要离开的念头像是一个巨大的网,把她越裹越紧,越裹越紧,没有办法呼吸……

      手上忽然紧了一下,展昭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涯,他说:“木藜,你怎么哭了?”

      木藜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脸,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流了满脸,她抬起头,才看到展昭竟然站了起来,满脸担忧的神色。她后退一步,努力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总是要走的,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刚才起身急了,胸口的伤口牵扯得有些发痛,展昭轻轻吸了一口气,伸指抹去木藜脸上的泪水,叹气道:“我是说,我得走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木藜愣愣地,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光,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什么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你说什么?”

      展昭放下手,轻轻握住木藜空着的那只手。木藜低下头,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人安心,她能感觉到展昭的手上尚沾着泪水,她的泪水。展昭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语调依旧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木藜,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木藜闭了闭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她笑着答:“展昭,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展昭抬手就弹了她额头一下,木藜捂着脑门抬起头,展昭正对上她清澈的目光,神色安静又坚定,他听到她的回答:“好。”

      ************************************************

      但是木藜有一个要求,至少也等到明天再动身。

      她不流眼泪的时候,理由一向很多。比如今天炖着的汤还没有吃不能浪费;比如她还有一身苗人的衣服没试穿过,今天一定要穿一穿;比如明天阳光一定比今天好;比如展昭现在不能走路不能骑马,她要出谷找一辆车来……

      展昭抱着胳膊听完,表示最后一条还是勉强有些道理。既然现在天色不错,她不如现在就出去买马买车,至于做饭什么的,可以交给他。结果被木藜严词拒绝。

      于是还是木藜先去做饭。

      在进厨房前,木藜搬了一把椅子在茅屋外,扶着展昭坐下让他晒太阳,顺便远距离学习一下“正经厨子”怎么做饭。

      这一顿饭,做得及其丰盛。

      银丝面、大麻糕、马蹄酥、松鼠桂鱼、太湖莼菜汤、樱桃肉、酱汁肉、密汁火方、暖锅、人参鸡、枣泥拉糕、金丝蜜枣、轻糖松子、九制陈皮……每一道都是地道的江南风味,在圆桌上整整齐齐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甚至还有一壶酒,酒香浓郁。木藜果然穿了一身苗族姑娘的裙子,腰上却围着一块可笑的花布围裙,帽子上的银饰在额头上一晃一晃。她叉腰站在桌边,笑嘻嘻地冲展昭歪脑袋:“这小半边的,清淡滋补,你随便吃。剩下的半边,色香味俱全,你可以看着解馋。至于酒嘛,我知道你好久没喝了,所以特地准备了上好的绍兴花雕,待会儿我喝给你看。”

      展昭哭笑不得:“你故意做这么一大桌,就是为了馋我的?”

      木藜“哼”了一声:“还不是怪你,说走就走,我好多吃的都没来得及做给你吃呢。”

      展昭微笑了一下:“你回去以后可以继续和王婶儿抢厨房,怕什么。”

      木藜却没笑,她安静了一下,想象着在厨房抢着和王婶儿和面切菜,又耍赖不肯洗盘子的画面,很久才勾起嘴角:“王婶儿她一定抢不过我,一定的。”

      这顿饭,展昭意料之中的没有吃饱,木藜却喝醉了。

      整整一壶花雕,木藜硬是喝完了最后一杯。别人喝酒都是脸越喝越红,她却是越喝脸越白,到最后竟像是透明一样。展昭拦了几次都没拦住,反倒被木藜一脸挑衅地回应:“有本事就拼酒量,要么乖乖喝汤。”

      展昭觉得,木藜肯定是醉了。

      虽然她的神情一直很清醒,眼睛也越喝越亮,最后一杯下肚,木藜放下酒杯,终于满足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晚上肯定吃不下了,要不咱们晚上就不要吃了吧?”

      展昭道:“你放心做饭,我可以帮你吃。”

      木藜笑嘻嘻摇头:“咱们走着瞧。”她不等展昭发问,便又转移了话题,“既然要走了,我就得跟你说说外边的情形了,要不要听?”

      展昭点头。

      木藜露出一排齐垛垛的牙齿,音调故意拖得慢悠悠:“乖,听姐姐慢慢讲。”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展昭认得,正是他受伤时交给木藜,拜托她交给骆道明的那个。

      木藜伸指轻轻摩挲着盒子,低声道:“展昭,你有没有打开盒子看过?”

      展昭道:“没有,这是胡烈老前辈临终前嘱托我转交给神眼书生骆道明的,我自然不会打开。”

      木藜神色有些复杂,她直直看向展昭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她缓缓道:“那,你为什么会放心把这个盒子,交给我呢?”

      展昭没说话,或者说,木藜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因为她紧接着又道:“你既然准备万全地来到婉兮水榭,自然知道其中的勾当,来者有半数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遑论我这个从不做生意,又乔装改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你不怕,我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据为己有吗?”

      展昭坦然地对上木藜的眼睛,目光清澈,他说:“我相信你,木藜。”

      木藜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又释然似的笑起来:“展昭,我可真怕你刚才要说,木藜,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什么的……”

      展昭手臂一伸,手掌盖住木藜放在桌子上的手,她的手小,被展昭轻轻易易握在掌心,展昭的声音里像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木藜,你不要多想,我知道有一些话你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但是你记住,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之后,我都相信你。”

      木藜忽然把手抽了出来,往回一收紧紧捂住嘴,眼眶却是通红,展昭听到她努力压制住的小声呜咽,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木藜却又猛地摇起头,闷声道:“展昭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一下就好了。”

      木藜死死低下头,帽子上的银饰微微晃动,把脸遮得严实。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微笑了一下,声音中还带着泪意:“咱们还是说这个盒子吧。你说,这个盒子是胡烈老前辈临终前托付给你的,那他应该也告诉了你,这个盒子是骆道明托他沿路保护的暗镖,需要到婉兮水榭在鉴宝大会上转交给他。”

      展昭点点头。木藜抿了抿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展昭一字一顿:“展昭,这个盒子,是空的。”

      展昭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空的?”

      木藜伸手在盒子上一拨,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盒子的盖子便弹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红色锦缎。

      空空如也。

      木藜的笑容带了几分讥讽:“表面上看,骆道明、霍不休、金陵王家,包括木清华,还有,我。都一心想要拿到这个盒子,一心想要找到拿盒子的人,为此甚至不惜杀伤人命,栽赃陷害,明里暗里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却谁都没有抢到,算是闹了个两败俱伤。

      “但实际上,这一次,真正的赢家,是骆道明。

      “骆道明替江家做生意已经有几年了,表面上看起来江家底子厚,他人又精明,生意做得很不错。但是生意场上暗中的你争我斗也很多,骆道明最大的竞争对手,一个是做珠宝生意起家的霍不休,一个就是苏州最大的药材商,田七。

      “所以,他就借着二十一年前烧起过的一把大火,布了一个局。先是故意散布消息,说他得到了木剑生留下的宝藏,又故意跑了一趟关外,神神秘秘地安排了一趟暗镖,还托胡烈前辈暗中保护,自己又料理了一批垂涎宝藏的小人物,这下假戏真做,不由得大鱼不上钩。

      “果然,霍不休起了夺宝之心,半路截杀胡烈,杀人嫁祸田七。他和骆道明,一个人力财力深不可测,一个占了先机掌握了主动权,一路斗到了鉴宝大会。如骆道明所愿,霍不休斗倒了田七,又在婉兮水榭孤注一掷,只是霍不休并不知道,在骆道明的棋局里,婉兮水榭,本就是一颗死棋。”

      木藜像是说得有些累,扶着桌子喘了几口气,又挡开了展昭递过来的热水,接着道:“霍不休机关算尽,却每一着都落在骆道明的陷阱里,骆道明安排下的伏兵恐怕会重伤飞鱼帮,霍不休即便活着逃出水榭,也必然元气大伤。至于田七,京城之中断了依靠,算是瞎了一只眼,和长江镖局结下深仇大恨,算是断了半只手,更不要说他与匪类勾结的大罪。这一仗过后,霍不休和田七都再无翻身的可能。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生意场,江家才算是真正有了复起之望。”

      “但是,有一个变数,他们谁都没有料到。”

      展昭心中一动,果然听木藜接着道:“展昭,你就是那个变数。”

      木藜似笑非笑:“无论是霍不休,还是骆道明,他们都小看了南侠。自以为君子可欺之以方,只要安排下几个毒计,设下几个圈套,再利用利用南侠你的侠义心肠,肯定能让你乖乖束手就擒了。只不过,他们都忘了,这位南侠还有一个名号,御猫。”木藜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猫有九条命,南侠要是不狡猾一点,怎么对得起这个称号呢?”

      展昭笑起来:“木藜,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木藜故意板起脸:“当然是骂,有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先自己反省一下,咱们待会儿再说。”她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你先把你怎么应对这件事的跟我讲讲。”

      展昭微笑:“我怎么应对,你不都看到了吗?”

      木藜“哼”了一声:“少来,霍不休什么手段,你要是毫无准备,早被他大卸八块扔到八角山上喂狼了。”

      展昭笑得无奈:“这次要不是你救我出来,我还指不定……”他话没说完就被木藜恶狠狠打断:“你闭嘴!展昭……”她还要说什么,声音却先哽了,只能死死咬住嘴唇,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继续说吧。”

      展昭看到木藜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连忙转移话题:“三个月前,我去江宁府办差,途遇胡烈前辈遭人追杀,我上前施以援手,却仍未能救下胡烈前辈性命,只受他临终嘱托,护送镇远镖局平安入苏州,取出暗镖,去鉴宝大会。

      “我知道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便先去陷空岛找白兄帮忙,请他查一查那天围攻胡老前辈的人是谁,或是由谁指使。然后,我带着麦芃一路随着镖车赶往苏州。

      “到了苏州,镖局果然出事,我心知有人栽赃嫁祸田家,再联系江府的鉴宝大会,事情便简单许多,我查了骆道明近几个月的行踪,便大抵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只是尚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暗中阻挠。

      “只是江家乃武林世家,若是有人与之为敌,很有可能波及无辜,我便又去了一趟陷空岛,托付白兄往苏州安排好诸般事宜,以免出现两帮火并之事。我还调查了一些其他事,然后赶回苏州赴会。

      “然后,水榭的事情,你基本都知晓,白兄在会上提出想约骆道明单独见面,一定会惹那人怀疑,便于引蛇出洞,果然当晚,霍不休就露出了马脚。

      “你们在水榭之中的举动可能很大程度上牵制了霍不休,我趁他自乱阵脚之时拿到了他与苏州府尹勾结的证据,然后遣麦芃暗中离开,躲过埋伏的耳目,将罪证交于通判,他的传书直达天听,要快很多,是当时最合理的选择。然后我留在水榭,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受伤以来,展昭第一回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又不愿叫木藜看出来,只是若无其事地执起了茶杯。

      木藜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所以果然发生意外了对不对?展昭,你知不知道胡一波的真实身份?”

      展昭只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藜像是叹了口气:“展昭,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展昭怔了一下,没摇头,却也没点头。

      木藜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展昭,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伤口是可以自己愈合的?”

      展昭下意识点头。

      木藜紧紧咬住嘴唇,眼泪却忽然就下来了:“那展昭,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你想没想过,我可能是故意没躲开?你想没想过,我即使躲不开也不会像你一样差点把命丢掉?你想没想过,你如果出了事,我又该怎么办?嗯?”像是酒意忽然涌了上来,木藜低下头小声的重复了一句,“我该怎么办?”

      离开水榭的那一天,担的所有惊,受的所有怕,一直被她狠狠地压在心里,想都不敢去想,直到此刻泪流满面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这样害怕失去他。

      眼前暗了一下,一个温暖的怀抱忽然将她笼住,木藜浑身一颤,头顶却响起展昭温柔的声音:“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二十一章: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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