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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零|三|香|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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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6日,冬,晴
萧景下床的时候我就醒了。
这里用“醒”这个字显然不对,因为我从来没睡过去。
不过我习惯把自己当成人类。
我浮在空中看萧景准备,从洗手间出来的他完全变了个样,脸上的青印子没了,我猜想如果靠近点也许还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萧景走到衣柜拿出衣服一件件地穿,先是衬衣,再是西装裤,然后对着镜子系领带,十分熟练。且不说萧景为什么还住在这间房子里——我无法武断判决这个古怪的现象,对于我来说无聊的时候能靠他杀时间已觉不错,我的人生结束了,接下来该让我做点喜欢的事。
正想着,穿整齐的萧景突然烦躁地把领带扯开,抓着头发坐在床边。过了会他拉开床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烟,对着缺口敲出一根烟来。
我诧异地看着,实在没想过他也会抽烟。
萧景把香烟塞进嘴里,开始左摸右摸。我以为他在找打火机,结果他摸出了手机,而且就这样含着没点燃的烟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我跟了几步,听到他喊了句经理,又说了些我没听过的话。
或许他在给公司打电话,我默默想着,又飘回原地。虽然我是个鬼,但我仍要做了有节操和品位的鬼,偷听别人隐私的这种事是不会做的。
趁萧景打电话这段时间,我继续把这间房子好好看了遍,我以前没进过他的房间,想不到里面竟然会有我的照片,还是用相框裱好。我转了个身,注意到床头的两张照片,飘过去认真看了看,一张是小学我们的合照,一张是我上大学的单人照。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萧景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偶尔也会怀念下过往?可结合之后他的种种,实在让我感觉惊悚。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到最后还是笑了。不对,萧景还是萧景,总是喜欢给捧鲜花再给块刀片。
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
我把手穿过相册,做了个下盖的手势。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我连忙退到一旁。萧景一进来就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我见他没动静,好动心理作祟,开始想乱窜。
刚挪了几步,就听到萧景喊:“路家。”
我一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路家。”
他又叫了一声,抬手把柜头上我的大学照拿下来放到枕头边盯着看,过了会,他叹口气说:“累了,睡吧。”
大早上,阳光正明媚,萧景却闭上眼睛睡觉。
我摇摇头,这就是当剥削者的好处,至于刚才那么可怕的一幕,我决定自动过滤掉。
暗爽,不,可惜的是萧景闭眼没多久,手机再次响了。萧景烦躁地拿起来看,看清后一把把它倒扣在床面上不理会,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七八分钟,停止了,没过多久又响起短暂的一声。萧景查看最后发来的短信,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便往门口走。
我被这状况搞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跟在他后面。
*
萧景去的是家咖啡馆,一进门一个穿西装的精英男就向他挥手。
我跟着萧景,在桌旁定住,想着这个精英男是谁。
想了半天直瞅着面熟,完全没有印象,我嫌麻烦,开始关注四周。
新开的咖啡馆古典非凡,棕色的座位上客人并不多。店主在柜台旁一边搅咖啡一边哼歌。不久之前我也来过这家咖啡馆,那时候店里在放一首舒缓的意大利歌曲,路过的我顿时被挑起感觉,想也没想就进去了,一直到看到价位单触音伤情的我才清醒过来。
我回过头,看着眼前两男的,摇摇头。
唉,有钱人。
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后,精英男搅着咖啡说:“萧景,我听说路家去世了?”
萧景看了他一眼。
精英男:“你初中的时候和他玩得最好,应该知道他埋在哪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以前同学,去看看他也好。”
他一说话我就僵住了,过往的记忆奔涌而来,我想起这个死精英男是谁了。
初中的我仍然跟小学一样半玩半读过得有点小潇洒,虽说是这种毫不认真的态度,但在班上的人缘还不错,至少没有一个人讨厌我。直到这个死精英男出现。
死精英男从小就在美国生活,转来后天天跟别人讲国外稀奇古怪的事,隔三差五还会带点怪玩意来班上。久而久之就引起了一些热度,最后越烧越旺,连隔了三个班的我都知道他的大名。
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对萧景有一种怪异的感情,萧景也还没沦落为只啃书的呆子。
有一次我班和别班打篮球,萧景主力,我理所当然地打下手。
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去买水,有个人说要跟我一块去,我满口答应,平白地多出个免费劳动力不用,当人傻啊。
回来后我把水分给队友,分到萧景时之前一同去买水的那个同学突然怪叫一声,跑到我们的面前细瞧了萧景一眼,对我说:“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人,你是他的小跟班?”
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故意放大声量,“去买东西的时候一口一个这是萧景喜欢的那是萧景喜欢的。哎,你干嘛对一个男的那么清楚啊?”
在他没挑明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举动,瞬间就涨红了脸,大叫:“少放屁,我们家就住一块,跟兄弟似的。”
“哦——”他挑眉,“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周围人听着他这种怪腔调,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思乱想了一阵,回过神来他们好像过了之前的那个话题。我紧张地看萧景,想知道他到底回答了什么。我不喜欢那个人,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情况。
两个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咖啡,精英男忽然忍不住说:“哇靠,那么久的事你不会还记得吧,那么记仇?”
萧景厌恶地看他,半天才皱着眉缓慢回应。
“路家讨厌吵。”
他说。
*
从咖啡馆里出来后我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我倒不认同萧景那句话会有多大杀伤力,但看到那个死精英男一脸不爽就高兴。
要知道他的玩笑话波及范围比想象中的还广。
初中生即使对情感方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可对那方面的认知还是少之又少,包括我。看到周围人笑得那么开心就火大,偏偏萧景一句话都没说,哨声一响照样去打下半场。
我在边上一直被人叫萧景的小跟班,一句高过一句。
篮球比赛结束后我扯过萧景,问他是不是烦我讨厌我。
“没有的事,路家。”他拿毛巾抹脸。
我:“那你刚才干嘛不说一句?”
他抬头看我,用得是小时候那种眼神,看得我心里发虚。我支吾了半天等他回复,反应过来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啊,我一个男的害怕另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的?
靠!我一把夺过球往萧景身上砸去,怒气冲冲地跑回教室。
这算是我和萧景第一次吵架,也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具有跨时代的重要意义,呸呸,扯远了,总之,我和那个假外国佬以及莫名其妙卷进来的萧景结下梁子,放学时萧景等我,我也冷艳高贵地无视了。
这完全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对于自尊的捍卫。
中二期的我是这样想的。
*
尝试抽烟也是在那段莫名其妙的冷战期间,除了引人注意的美国故事,还有初三的蒋扬,据说他是个不学好的差学生,抽烟喝酒把妹子无所不通。
同桌总是给他一层一层刷油漆,把他刷得比校长还牛X。
有他在,初三区就像是神级领域般不能侵犯。
然而,对于冷战中没吃药的我来说,闯进神区那是必须的,同时,必须还要狗血地遇到蒋扬,才能大蒜辣椒炖一锅好菜。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那天放学,我一踏上去,就看见一群男的窝在角落里抽烟。
最头上黑头发的男生注意到我,眯着眼问:“哪来的,没见过,初二的?”
“初二下学期!”我梗着脖子说。
男生笑出声,朝我招招手:“来,小弟弟。”
啥玩意!下学期过完后我也初三进入神领域了好不好!我不满地走过去,看他从怀里掏出根烟递给我。我傻不拉几地接过来,又傻不拉几地望着他。
“不会抽?”他吐出一团烟,“连这个都不会?”
“谁说的,我没打火机!”
男生又笑了,拿出打火机帮我点燃。
我试探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味直冲鼻腔,惹得我猛烈咳嗽。咳了一会看到其他男生都在笑,逼得自己再来了一口。
第二口还憋在嘴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奇怪地环视四周,冷不丁地发现萧景正在过道上盯着我,他手里拿着一叠试卷,估计是要交到老师那里。
我顿时慌了神,白烟乱七八糟地从我嘴里冒出来。
被烟熏得一阵苦涩,后面那个男生就来拍我肩,指着萧景说:“好学生,萧景。”又指了指自己:“差学生,蒋扬。”
听了他的话,我的大脑就像被钟敲了似的嗡嗡作响。
蒋扬好笑地看着我的表情:“怎么,怕了,初二下学期?”
“这不废话!他认识我妈,我们住一院子的!我爸知道非打断我的腿!”我胡乱地把烟往他怀里塞,抬头张望时萧景已经不在了,就更加慌神,也顾不上烟还是燃着的。
蒋扬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也许在他这三年里遇到无数个软弱但爱逞强的人,这种人害怕的时候总要装会逼,以显示失败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而我是直接连装逼都放弃了。
他摆摆手,叫我滚吧,于是我就飞快地滚了。
回到教室时萧景不在,我取了书包急忙往家赶,一路忐忑不安地想按照萧景的性格肯定要把我告了,我唯一能做地就是赶在他之前先软化敌人(老爸)。
刚到院子口一阵妖风突兀而来,我再次感到自己气数已尽。
挪着“小碎步”进院子,我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萧景,愤怒的我妈和同样愤怒地拿着棍子的我爸。
当我爸第一棍下来时我还有骨气地反抗了下——
“送你去学校是干嘛的?还学人抽烟,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
“为什么不能抽!你都在抽!”
“你还嘴硬!”
只这么一句“难能可贵”的话就让我爸打得我只会嗷嗷叫。
而这过程中,一旁的萧景没说话,也没走,就看着。
终于,爸爸打累了,丢了棍子叫我妈回家,完全不让她理我。
家里大门砰得一下关紧,我瘫在地上止不住的呻|吟。疼痛中感觉有人在摸我头,烦躁地把他手一打,粗声粗气地说:“别碰老子,没义气,不配当老子兄弟。”
说完后,萧景就抄起棍子打了我两下。
我:“……”
萧景自然是象征性的,跟老爸一比那就是天上飘下来的轻柔羽毛。可我刚刚被揍了一顿,加之对棍子的阴影,这没力度的两下还是把我吓得鬼哭狼嚎的。
萧景丢了棍子冷声对我说:“以后别这样说话,难听。”
“是,是,萧景。”我抱住他的小腿大哭,“萧景,对不起,我痛,我痛……”
人生中这么难得的一次年少轻狂就被我爸妈和萧景共同扼杀在摇篮里,至此我就再也没抽过烟或干出一些不好的事,初中毕业时学校还发给我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以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