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玄冰》翰墨薰香

69、第九章 黑羽如电红衣俏，冷刃似月玄衫萧（一）

　　那道黑影升腾于丈许高的墙头，以极轻盈的姿态飘落院中，宽大的黑色斗蓬在无风的空中张扬出飘逸的幅度。
　　院内梅香浮动，树影婆娑，数间厢房雅致坐落。其时房门幽闭，灯火已熄，房中之人想已安然入梦。
　　那人飞足一点，直奔其中一间厢房而去，心中只有一念：只要回到房中换下这身衣服，再不以此面目示人，云进便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房门近在眼前，他只需再跨上一步，伸手一探便可入内，却突然于半途止住脚步，思神骤敛，沉心偃息，斗蓬随之垂落，半刻即定，笔直孤绝。一开口，竟是异样的嗓音：“阁下既然已久候多时，何不现身一见？”
　　墙角处的树丛动了一动，一袭雪白的身影走了出来，步态闲雅，从容不迫，“唰”地一声，折扇大开，悠然轻摇，扇面空空，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浅笑中，一声叹息：“这次真是功亏一篑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竟然是小王爷！想知道我是谁，何不在我回来之前就一一察看厢房呢？谁不在其中不就一目了然了？”
　　靳泠阑道：“能潜伏在我们身边这么久而不被发觉，足见阁下的高明之处。试问面对一个如此有心计的人，我岂能不多留一个心眼？阁下既然敢大大方方地以这身装扮现身，必然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必你已在房中设下陷阱，等着想趁此机会揭穿你身份的人自投罗网吧？况且，若我现在呼喊一声，便会惊动其他人，到时，你是谁不也一样一目了然了？”
　　黑衣人大笑一声，赞道：“小王爷果然高明！但你还是算漏了一点。”
　　靳泠阑秀眉微蹙，神思飞转，心中快速过滤着每个细节。漏了一点？此人在故弄什么玄虚？此时的她，不能允许自己犯任何一个错误，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不能明日之前拿到解药，就算他日花间派肯无条件奉送，靳无双也没命等到那一天了。
　　此时月光渐渐黯淡下去，浓云已掩去了它半边脸庞。
　　黑衣人刻意提高了声音，朗声道：“你以为我何以会毫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靳泠阑一震道：“莫非……他们已被你制住？”
　　黑衣人朝她瞧去，道：“看来你是没吃今晚的饭了，不然也不会有你这个漏网之鱼了。”
　　靳泠阑心道：我整夜担心无双的伤势，哪有心情吃饭？幸亏二哥一早便去了云大侠那边，不然恐怕也是难逃一劫。怒道：“你竟然在饭菜里下毒！”
　　黑衣人道：“不用担心，蒙汗药而已。凭你就想拆穿我的身份？云进和秦浪是否也太小看我了？”
　　靳泠阑收敛怒气道：“他们自有他们的部署，但是我却没有耐性干等着而什么都不做。只要揭穿你，花间派里的内奸就无所遁形。”
　　黑衣人目中杀气陡盛，冷然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靳泠阑全不在意他的威吓，自信地一笑，道：“阁下若想杀我，早在发现我的那一刻就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此时此刻这种情况，杀我不仅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有可能会留下证明你身份的蛛丝马迹，像阁下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又怎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呢？”
　　黑衣人虽然完全隐藏于斗蓬之下，连一丝头发都不可能让外人看见，亦运用内力改变了声音，就算与最亲近的人面对面，他都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但是现在，他却有种赤裸裸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正自在地玩弄着手中折扇的少年真能洞悉他心中的一切。淡淡道：“小王爷聪明过人，在下远远不及，但若在下要走，小王爷也是留我不住的！”
　　言罢身形一动，便欲跃上屋顶。转身间，偶然瞥见靳泠阑将折扇一合，面上飘过一丝怪异的笑，他暗觉不妥，果然一念未完，便觉浑身一紧，哪里还能施展轻功？惊愕中低头去看，他分明已被某物束缚，却又分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虽心中惊疑，却也决不愿束手就擒，暗一运功，欲要挣脱出来。可是他每多运一分功，那束力就强大一分；他越是挣扎，那束力就将他缠得越紧。
　　靳泠阑环臂侧立，淡淡道：“阁下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黑衣人渐觉吃力，心中却猛然想到一物，莫非这是……？
　　漆黑的夜幕上忽地火光一闪，紧接着一阵短促的清鸣带出星火一道，直冲云霄。
　　那星火虽不耀眼，却也足以弥补月光的不足。只是这恰逢其时的一闪，黑衣人已看到了院中那先前被黑暗吞噬的银光，极其细微，却又着实存在。他心中的猜想更加肯定，手腕一翻，凝数道内力于指间一点，飞弹而出，劲分四路，正中院中悬挂的四只灯笼，院中登时轩亮。他终于看清了那紧紧钳住他的这黯夜中无形的利爪，竟是一道道细若蚊须的银丝！银丝密密麻麻织结起来，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则是落入网中的虫蝇。也方才意识到靳泠阑那把折扇中暗藏的玄机，开扇是放丝，摇扇是织网，合扇便是收网了。不由地惊叫道：“天纫丝？怎么无极道人也投靠了端王府吗？”
　　靳泠阑微笑道：“阁下果然见识广博。无极道人是我恩师，也是我忘年之交，这天纫丝就是他赠予我的。天纫丝极细极韧，且能蚕食受缚之人内力精元于无形。若你不再乱做挣扎，其实也不会有太大损伤。”
　　黑衣人忽然觉出丈外杂乱的脚步声，登时明了，方才那星火一闪，大概就是行动的信号了吧。诡异地笑起来，缓缓道：“你以为这样就困得住我吗？”
　　靳泠阑还未及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一群花间派弟子便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方一分神，靳泠阑便心叫糟糕，再一抬头，那张黑色的斗蓬劈头盖脸地罩下来，不仅挡住了她的视线，还将她整个人罩入其中。她听到了迅速开门关门的声音，忙挣扎着掀开斗蓬，那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再看那几间厢房，房门仍是纹丝不动，根本瞧不出黑衣人进了哪一间。她将斗蓬愤力一甩，心中懊丧：金蝉脱壳！我还是太心急了吗？
　　那群弟子齐齐奔来，直直闯入院中各厢房，留下数名将靳泠阑围住。
　　靳泠阑又是一惊，房中几人被蒙汗药所迷，岂非坐以待毙？
　　几声惨叫蓦地响起，靳泠阑心中狂骇，却见其中三间厢房内飞出几个人，惨跌在地，竟是几名花间派弟子。
　　周汀兰、赵暮雪、马文彬三人出现在门口，一步一步逼出门外，虽是步下踉跄，然那声势，却足以令一众弟子不敢轻举妄动。
　　靳泠阑面露喜色，想是蒙汗药药力已过，但是，但是，御轩呢？她感到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绷直的软索抵住她的咽喉，只听那人厉声道：“住手，不然我们杀了他！”
　　另一个声音来自展御轩的厢房：“还有他！”展御轩跌跌撞撞地被架了出来，仍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