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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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太？大雨天的你发什么神经啊！快进来！”
因为暴雨倾盆的隆隆声实在太大，由衣不得不用力大喊才能保证他听得见。
然而大门外的黄濑仍然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顶着那张惨白的鬼脸站在雨里发抖，一双愤怒的眼睛在黑夜里像野鬼似的发光。
“我了个……”
由衣被他气得当时就想骂个脏话，临到嘴边儿上时又硬生生的给忍住了。
“要淑女要淑女要淑女……淑女淑女淑女……”
她一边默念着自我警告一边埋头到鞋柜附近翻箱倒柜的找雨伞，然后赶紧朝正在风中凌乱的黄濑小跑了过去。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漫画看多了装酷还是买不起雨伞？！”
由衣将伞遮到他的头顶，想要把他拉到房里去，却在手指接触到他的手臂的瞬间被那冰凉的温度给吓了一跳。心里顿时又惊又怒。二话不说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狠狠一拽，把黄濑给拽得一个踉跄跌进了她的怀里。
“跟我进来！”由衣没好气的吼道，一边又小心的托住了黄濑摇摇欲坠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不知是被由衣强硬起来的魄力给吓到，还是单纯的被雨给淋傻了。黄濑一扫方才跟野鬼似的阴森怒火，居然趴在由衣的肩膀上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小由衣为什么要退出棒球队？是因为我吗？是因为输给了我吗？小由衣也是因为我才不打棒球的吗？”
虽然对他说的“也”感到有点好奇，但由衣还是很主次分明的把他语无伦次的胡话先撂在一边，匆匆跑到自家澡房去抽了条干毛巾来给他擦头发。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大家都这样！明明说好要跟我一起打球、一起玩的，可是玩到后来，大家就都不肯跟我玩了……呜呜……我、我又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起比赛而已！既然是比赛当然就要尽力赢了……嗝！但、但是为什么每次只要我一赢，大家就都不陪我玩了？足球队的……乒乓球队的……还有……还有……”
听着黄濑像个小老太婆似的絮叨他那奢侈的烦恼，由衣心里说不出的烦躁。给他擦头发的动作也跟着用力了起来，坏心眼的想着“看我不把你这头碍眼的金毛全部揉成海带结！”。然而不管她怎么搓、怎么揉，黄濑那头柔顺的金发都不见一丝打结分叉的迹象。
由衣恼羞成怒，干脆劈手往他脑袋上甩了一巴掌。
“痛！小由衣你干什么打我？”黄濑可怜兮兮的从毛巾下面抬起头，看到由衣正站在玄关上冷冷俯视着自己。
“没什么，看你脑袋好像进水了，拍一拍多少能拍出来一些。”
“……很痛的……”
黄濑委屈的嘟哝着，埋下头去，拿毛巾慢慢的擦着自己脸上脖子上的雨水。慢慢的，双手又无力的搁到了膝盖上。
“我……没有想到连小由衣也会这样。”他沉默片刻后喃喃开口，“因为小由衣真的很强，我第一次和你比赛的时候真的超兴奋的！心里一直想着‘哇啊，这么厉害的球我恐怕一辈子都投不出来吧！真的好厉害！’——之类的……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所以真的超崇拜你，想永远和你一起打球！”
黄濑的语气极其真诚，童言无忌的那种真诚，听得由衣耳朵里像进了针。
“现在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是在讽刺我吗？冠军先生？”
“所以说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什么冠军不冠军的……我们队得了冠军并不代表我比你强啊……”
“这就叫讽刺！”由衣厌恶的皱起眉头，“棒球可是团体运动，你说这话不就是在讽刺我是个没有统帅队伍能力的差劲王牌、一个只知道孤军奋战不懂团队合作的白痴吗？”
听了由衣的话，黄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薄薄的嘴唇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他金棕色的眼睛里怒火翻滚着，好像随时都会怒吼出来——
然而最后，他却没有发火。
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黄濑的脑袋忽然垂了下去，耷拉着肩膀，好久之后才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低声道：“我还以为……小由衣是不一样的。至少不像之前乒乓球队、足球队的那些人那样输不起，至少以后，还能再陪我一起打球……”
我靠！
输不起？！
你他妈在说谁输不起！
由衣真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掐死这个人间祸害算了！
“黄濑凉太你嘴巴放尊重一点！你说谁输不起？！你小子能说出这种话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不知道你自己给周围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压力和烦恼！数年如一日的艰苦训练换来的成果却被人轻而易举就给碾碎的绝望，你能懂的了吗？！
胸口的屈辱和不甘驱使着上杉由衣差点就将心里的话给吼了出来。
幸好在冲出口的前一秒及时的刹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方才，黄濑沙哑的痛哭着所说的话——
「我、我又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起玩而已！」
「但是为什么每次只要我一赢，大家就都不陪我玩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起玩而已……」
虽然为这种事情烦恼的家伙真的很欠揍，但他的处境也的确挺可怜的。
明明有一身的好技术却没人愿意陪自己玩啊……
由衣缓缓垂下了眼睛。
11岁的她并没有成熟到能如此推己及人的地步。
只不过是直觉上觉得，如果自己说出那番话，对黄濑凉太造成的打击恐怕会是很致命的。
于是她选择了闭嘴，不跟他争了。
由衣走到黄濑身边，跟他并肩在玄关边儿上的坐下，然后压着脾气的开口解释：“我退出棒球队和你无关，不管那场决赛是输还是赢，我都是要退出的。”
黄濑嗖的扭过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我打棒球吗！”
“少脑补了，没人答应过你那种事！”
“但、但是……”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喜欢棒球，是被老爸逼着打的。现在有了弟弟，我爸自然就不需要再借我满足他‘球星爸’的YY……不对，是梦想。所以我就不用再打了。”
“诶——怎么这样！”黄濑满脸的不情愿，拽着由衣的袖子用撒娇的语气拖长了调子，“但是但是！虽然当初小由衣是这么说过没错，但是我以为你那只是在赌气嘛，棒球这么有趣，小由衣又打得那么好，我想你虽然是被迫入的这行，但肯定在不知不觉间就真的喜欢上棒球了对不对？”
“对个屁。你以为这是在演韩剧吗？还先结婚后恋爱呢！”
“难、难道不是吗？诶诶——不要这样嘛！要是没了小由衣的话，棒球也变得没意思了！什么都没意思了！”
“那你就去死啊。”
“小由衣~~~！太过分了！”> <
情况出乎意料的急转直上（？）。一开始见黄濑一副白惨惨的冤死鬼样儿，由衣还以为他这次肯定会气到发疯最后不得不叫捉狗大队来呢。谁知道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他的毛给捋顺了。
黄濑坐在上杉家的玄关边上拽着毛巾，像往常一样傻兮兮的笑着，妄图把由衣给劝回棒球大本营。但由衣态度很坚决。他不得不变着法儿撒娇耍赖，气氛在男孩嗲声嗲气的卖蠢之下，倒也显得挺和谐。
直到黄濑凉太嘴贱的开启了那条隐藏支线的Flag——
“所以说——小由衣也没有必要说退出就再也不碰棒球了呀？你看，以后你就算不去棒球队训练，也可以每天继续陪我打球嘛！呐呐是吧？”
“不可能。训练掉下一两个星期之后我还可能是你的对手吗？更何况我退出球队就是为了不用再摔跤、晒太阳好快点白回来！再每天陪你练球不就没意义了吗？”
“什么嘛！小由衣干嘛总那么执着于变白啊！现在这个肤色不是挺帅气的吗！很有男子气概啊！”
“帅气个屁啊，这年头帅气属性的女孩子已经不……你等等！”
心脏嗡的麻痹了一秒，上杉由衣慢了一拍才缓缓反应过来黄濑凉太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什……男子……气……”
“就是说小由衣你太在意班上女孩子的眼光啦。虽然现在当红的男明星大多是以白净秀气为主，但男孩子果然还是要有男子气概才真正有魅力吧？夏树姐姐经常跟我说呢，像小池彻平那种型的明星吃的都是青春饭，只有高仓健那型的男人才能魅力永存！”
“…………………………”
“而且小由衣你的长相本来就已经太女性化了，再把皮肤留得那么白不就完全变成女孩子了嘛哈哈哈哈……哈……呃……小、小由衣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奇……”
“凉太。”
“诶、嗯？”
“我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哈啊？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
“呃，为什么忽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啊痛痛痛痛痛！别拧我耳朵嘛我写就是了！”
由衣忽然变得铁青的脸色把黄濑吓坏了。
——我、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他战战兢兢的用手指沾着雨水，在玄关的地面上写下了“上杉勇”这个名字。
“うえすがゆう。那个ゆう的汉字是‘勇’……吧？”黄濑小心翼翼的扭过头去求证，却看到由衣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他赶紧结结巴巴的改口道，“难、难道是‘优’？还、还是‘游’？啊、啊啊等等我知道了！是‘裕’吧！啊哈哈，对不起呐一直都弄错了，但那也是因为你的名字太大众啦！而且你自己又没有主动跟我提起过……呃……”
——咦咦！！！为什么小由衣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在生什么气！？
“我……的……名……字……”由衣听见自己的嗓门儿都在发抖。
“诶、诶？”
“我的名字是上杉由衣！不是ゆ！是ゆい！雪（yuki）的yu！犬（i nu）的i！写成汉字是‘由衣’！也可以写作‘优衣’‘结衣’和‘唯’！老娘是女的啊你这个王八蛋！！！”
轰！
正在卧房里给儿子喂.奶的上杉彰子被一声巨响给吓了一跳。
她赶紧放下怀里的婴儿赶到了自家玄关口。看到她的女儿正气.喘吁吁的靠在门背后。
“由衣？你这是做什么？啊，刚才妈妈好像有听到凉太的声音，是他来了吗？这么大雨天的……”
“不，不是他。”上杉由衣浑身脱力的靠在门上，阴沉的抬起头道，“只是一头不长眼的丧家犬走错门了而已。”
“哈、哈啊？”妈妈茫然的皱起了眉头，似乎还想再追问，但卧房里的勇马却忽然啼哭了起来，她不得不暂且将女儿的事放到一边，匆匆跑去照顾儿子。
妈妈的身影刚刚消失，门外便传来轻细的敲门声。
“对、对不起……小由、由衣……”
自知自己这回乌龙耍过头的黄濑凉太，连道歉都不敢提高音量。趴在由衣家门外又弱弱的敲了两下。
“那个……由……”
“滚！”
“但、但是……”
“滚！！！”
由衣愤怒的尖叫让黄濑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么尖利清亮的高音，分分明明完完全全就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为什么自己之前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呢！？
黄濑站在暴风之中，豆大的雨点很快就将他刚刚擦干的身子再次打湿，冷冰冰的砸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将额头抵到上杉家的门上，缓缓的跌坐了下去。
“对不起……由衣……我是个大白痴，真的是个大白痴！”
门的另一边，由衣靠着家门的身体也渐渐下滑，将脸埋进双臂里，抱着膝盖在门后蜷缩成一团。
最后强忍着哭腔对外面吼道：“我再说最后一遍！黄濑凉太，你给我马上滚！卧轨也好跳楼也好，总而言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许久过后，门外终于响起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哒、哒、哒的。听起来非常沉重。或许是因为淋了雨身体变重的关系。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不见，由衣才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抬起头，若无其事的回到厨房里，继续煮味增汤。
………………
…………
……
第二天早晨醒来，天已经放晴了。
由衣在爸爸“去拿报纸”的命令声中打开家门，黄濑凉太当然已经不在了——开玩笑你，要是还在的话就闹出人命了。
昨夜雨横风狂的庭院已经一片宁静，空气中弥漫着积水被阳光蒸发的烧灼味道。
由衣叹了口气，迈腿准备走向报箱，却在抬腿的一瞬间踢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颗棒球。
似乎经历了一整晚的风吹雨打，球里的水分还没完全晒干，拿起来湿哒哒沉甸甸的，球体也彻底变形，已经不能再用了。
由衣不记得自己曾把多余的棒球落在门口，她清理东西向来干净利落。
所以说……是昨晚黄濑留在这儿的吗？
由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颗球，冷哼了一声。
“还留信物呢？玩什么少女漫画的戏码，长一头金发就以为自己是须王环了吗？”
说完，走到门外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的将那颗球给扔了进去。
拿报纸。回家。
从此之后的一个星期，黄濑凉太再也没有出现过。
……
黄濑无法出现的原因很简单。
他病了。
冒着一整夜的大雨来回东京和埼玉，吓坏了他的妈妈和姐姐们，差点就打电话报警，最后是半夜十点才跌跌撞撞的回到家。
黄濑跌进妈妈的怀里，被大雨给冻木了的身体好半天才恢复知觉，然后空洞洞的大眼睛里，热泪这才汹涌而出。
他抱着妈妈嚎啕大哭了一场，最后在母亲姐姐们慌乱无措的安慰声中失去了知觉。
这一晕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等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烧到了39度半，浑身像被石杵捣烂了似的疼痛。
就这么醒醒睡睡的折腾好多次，等到他出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他又慌着要去埼玉找由衣，却被家人严厉的关在了家里，病没痊愈绝不许他出门。
黄濑凉太在家急的又是跳又是叫，以证明自己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终于在又一个星期过去之后获得了外出的许可权。
然而等他赶到车站、冲进新干线、熟门熟路的穿过埼玉的大街小巷狂奔到那栋熟悉的双层别墅门外——那个原本写着“上杉”的门牌，却变成了陌生的“森久保”。
“啊，前任的主人吗？是姓上杉没有错，但是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搬走了呀。”
宅邸的新主人是一个养了猫的独居老妇人，就那么优哉游哉的说出电视剧一样狗血的台词——
“他们搬去了哪里？哎呀，这个我可不知道呢。”
黄濑凉太从未想到，自己和上杉由衣的缘分，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断掉。
他抬起头，愣愣看着那座熟悉的房子。二楼那间带着蓝色遮阳棚的窗户后，就是上杉由衣曾经的房间。
他进去过。
非常简单朴素的房间，冷色系，不见一丁点蕾丝碎花和布娃娃，墙上贴着很多棒球明星的海报。
他曾经揶揄她：“什么嘛，你明明是喜欢棒球的吧？不然怎么会贴这么多明星球手的海报！”
听了他的话，由衣的脸瞬间涨得一片通红！然后结结巴巴的怒斥道：“胡、胡说八道！这、这些都是我爸爸强迫我贴上去！我才不喜欢这些明星呢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完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跳到床上毫不犹豫地撕掉了所有的海报。
那时的黄濑很无奈的叹息说：“你这是何必呢……啊！那个还是铃木一郎的签名海报呢你快住手！！！”
……
过去的那些回忆，想着想着，嘴角都会忍不住翘起来。黄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前，笑着笑着，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女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