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银燕&剑无极]停云》千成

1、第 1 章

　　雪山银燕刚刚认识剑无极时一度觉得对方很烦，鉴于自己口才不利索，而剑无极毕竟是师兄，才没有将这份牢骚说出过。慢慢也逃不出习惯的浸染，倘若一日不被剑无极抢白到没有话说，反而觉得不自在了。
　　事实上说不定是连自己也没发觉的开心。俏如来偶尔过来看他，银燕都感觉和上弦一样的不自在。大哥说一句话，自己唯恐接不上下句；大哥拍一下自己的肩膀，半边身子紧张到都麻去。唯有剑无极走过来，毫无正形地推他一个踉跄，取笑他没半点出息的熊样时，才逐渐感到一点温暖。
　　认识一段时间以后雪山银燕还是那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而剑无极时常挂在口头上的天才剑客的吹嘘也听到他耳朵起茧。奇迹般的是这般难免会令人生嫌隙的夸口倒一点没在银燕心里头落下别扭，估计是唠叨的人实在太不正经，真话假话大话小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统统都得打折扣。银燕自觉不是什么练武的好料，学东西除了傻卖力气也没有其他的窍门，每天挥汗如雨的时候剑无极大多都不知道在何处游荡。等到他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才会突然拎着个酒坛子出现，说来来来喝它一场。
　　所以银燕偶尔撞见剑无极在练剑的时候是有一点惊讶的。剑无极有个习惯，会溜到比较开阔的高地上撑着脸发呆，曾经被银燕问过一次在想什么，结果得到了一堆一辈子不想再听到的废话，从那以后银燕就再不在剑无极思考人生的时候打扰他。
　　这一次银燕本也只想装看不见走过去，但剑无极恰好在走无极剑法第一式的一招。这一招银燕已经很熟悉，因此看到剑势走偏半分时禁不住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时候剑无极的剑尖已经停在距离他心口处堪堪半寸。
　　雪山银燕完全没想太多，开口说了声剑无极，算是打个招呼。
　　剑无极脸色不太好看，放了剑说你这头笨牛，来这里找死做什么。
　　雪山银燕说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练剑。
　　剑无极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天才剑客剑无极练剑也是你能偷看的？万一被你偷学了去我还拿什么当你师兄？
　　雪山银燕被骂得不明所以，想无极剑法是师父教给我俩的，有什么好偷。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但剑无极嘴太快，几句过后雪山银燕已经跟不上他节奏，只好硬生生地吭哧一句，剑无极，你！
　　剑无极看他憋红了脸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过他的肩头说和你开玩笑呢，笨牛真是经不起撩，走走，喝酒去。
　　所以后来冷战的时候雪山银燕便感到十分委屈，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剑无极是为了什么在和他较劲。如果凡事都和练武一样简单就好了，反复个百八十次，总能找到方法。可是剑无极说一句话要拐上百八十个弯，你刚踏出一步，他人已经没影了，可说不定其实一回头，他就在你身后。这神出鬼没藏头露尾的，谁猜得到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雪山银燕对聪明人都有种潜在的抗拒感。他父亲、大哥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说话做事稳重冷静，顾全大局，只有他思想简单，一路奔到底不回头。他后来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大哥是大哥，我是我，就算我不能运筹帷幄，我只要变得足够强就够了。
　　唯独对剑无极时，雪山银燕会丧气地想，为什么我不能更聪明点儿？
　　但就算这样，当他看着剑无极被推下悬崖的时候，还是很庆幸自己当时什么也没想，直接就跳了下去。

　　雪山银燕知道剑无极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的时候情况太过紧张，一时间也没机会给他东想西想。直到局面安稳下来，偶尔去看剑无极一两次，恰巧撞上风间始在给剑无极尝药，才会忽然觉得别扭。
　　雪山银燕没经历过正常人的天伦生活，父亲和兄弟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身份的名词，而不是带着温度的人和感情。风间始对剑无极照顾得无微不至，然而太无微不至了，亲近到雪山银燕无法理解的程度。
　　明明我和剑无极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察觉到这想法的时候雪山银燕诧异自己居然这样自私。他只好告诉自己风间始再怎样都是剑无极失散多年的弟弟，两人离散这样久，怎样亲密也并不过分。
　　可是自己呢？
　　仿佛终于有些懂了之前剑无极执着于师兄这个称呼的心情。雪山银燕复杂地想，我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师弟罢了。
　　然而当他纠结这些的时候，当事人已经没有了自觉。剑无极安静的时候并不讲话，有时风间始去休息，银燕恰好换手照顾，便看着他在石头上枯坐一天。
　　雪山银燕看着他的眼。那道横亘的伤口无论看多少次都触目惊心。剑无极的眉眼生得很好看，笑起来弯弯的，如今生生划上一刀，雪山银燕不觉得难看，只觉得难过。
　　他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小声说，师兄。
　　没有回音。剑无极也不知是否听见了，风拂动他掺杂白丝的长发，月光落在他的眼眸里，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相彼鸟矣，尤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雪山银燕紧紧握了握那双冰凉的手，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他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