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52、再见梅馨菲（一）

　　“前面是哪？我的大脊梁骨咋一阵阵的起霜？”马逸的杂乱的浓眉揪在一起，像两团缠绕不清的线球。
　　施叶盯着前方那座静寂冰冷的宫殿，喃喃回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因为不诚实的回答而加速的心跳，让她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一时心动，想要藉由这个异国的王子进入天牢，趁机瞧瞧李青的状况，但到了此处，忽然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说到底，她也是怕死的，在她的内心深处，总还是存着个幻想，将来有一日她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的。
　　所以，在那之前，她得活着、并且找到回去的方法。
　　所以，她只能来探望，不能为他求情、放他出去。

　　神思变幻，不过眨眼的时间，可是眉目之间，却是担忧到纠结、无奈到茫然，变了数变。

　　马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挑了挑眉，说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大步一迈，就冲着天牢而去。

　　未及门前，便有两名禁军出来拦截。
　　“天牢禁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施叶见状，连忙走上前来，禁军一见，立刻鞠躬行礼：“属下见过郡公！”
　　施叶微微一笑，很是亲和，指着马逸介绍道：“这位是吐蕃王子。”
　　两名禁军一听，连忙拱手致歉，随后其中一名面露为难之色，说道：“郡公，这天牢……”
　　“天牢我进不得？安国陛下说这皇宫之内，本王可以随意走动蹓跶！”马逸手舞足蹈，大声嚷嚷着。
　　禁军听了这话，便苦着脸看向施叶，寻求帮助。
　　施叶看了他二人一眼，心中一时犹豫难断，正思量时，马逸却迈开了大步，越过了众人，朝着牢门而去。
　　禁军瞪圆了眼珠，刚要追上去，施叶下意识地拦在他们面前，说道：“你们加强些守卫，免得出什么乱子。再者，里面也没什么可看的，想必他瞅一眼就出来了。”
　　两名禁军听了，虽未敢反驳，但却仍是双眉紧皱。
　　施叶只好又道：“你们且安心，万一出什么事，算在我头上。”
　　这话说出来，两名禁军眉心顿时舒展开来，一前一后跟着施叶进了天牢。

　　马逸进了天牢之后，反而安静下来，每经过一间空牢房，便砸吧砸吧嘴，若是里面躺着犯人，他便瞅瞅施叶，瘪着嘴、摇摇头，最后再叹口气。施叶也不知他这是闹哪样，也便小心地跟着。

　　“他怎么比我还臭！”马逸掩住口鼻，大叫道。
　　施叶望去，只见干草铺地的牢房里，卧着一个人，面冲墙壁，瞧不出面貌，只是那一袭污脏的白衣刺痛了施叶的眼。

　　马逸见施叶也停住了脚步，便斥问一直跟在后面的牢头：“犯人也是人，你们安国缺水吗？”
　　牢头心中不悦，但不敢在言语上开罪吐蕃的人，尤其还是位王子，于是抱拳说道：“这人……手脚的伤口化了脓。又不曾洗漱更衣，味道才会如此。”

　　施叶蹙着眉，忆起他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是一派潇洒不羁、气宇不凡！可是，今日竟落魄如此，性命堪虞！

　　“喂！”马逸扒着牢门的木柱，冲着里面的身影喊了一声。
　　施叶的目光灼灼，紧盯着李青，但他却是动也未动。
　　“喂！喂！”马逸又喊了两声，李青仍是丝毫不动。
　　“死了？”马逸回过头来看向牢头。
　　牢头也有些紧张，走近了两步，向里面望了望，然后拿着长棍捅了一捅，隐约听到一声隐忍的呻吟声，牢头松了口气，讪笑道：“想是睡过去了。”
　　“这是犯了什么大罪？要这样虐待他？”马逸又问。
　　牢头瞅着施叶，不知该如何回答。
　　施叶想了想，低声问道：“他的伤势很重吗？”
　　牢头凑近施叶，小声说道：“嗯，一直烧着，这几日没吃几口饭。”
　　施叶又瞄了李青一眼，看到他似乎动了一动，也不知是不是眼花看错，只觉他的身影显得愈发落寞孤寂，好不可怜！
　　“眼看就过年了，宫里都是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别闹出人命，触了霉头，好歹让他活过十五，到时再请皇上定夺。”施叶小声说着。
　　施叶本是皇室，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牢头自然也不好反驳，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离开天牢后，施叶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暂时拿去，为李青争取了些时日，就算最后仍然难免一死，至少不会死的那么难堪与窝囊。

　　“午膳时间快到了，请王子回宫用膳吧。”
　　解决了一件事，还剩一件事，施叶可不能再陪着这位小爷四处闲晃了。
　　“哦？是吗？”马逸望了望天，哈出一串白气，咧嘴笑道：“难怪我的肚子空了！”
　　施叶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迳自往前走着，心想着到了他的寝宫便分道扬镳，谁知马逸却摇晃着脑袋，愣是跟着。

　　“我还有要事，不便相陪。”施叶说道。
　　“什么事？带着英明神武、大智若愚、神思聪颖的我，没准还能帮上忙！”马逸仰着头，得意地自吹道。
　　施叶忍着笑，可是却没什么心情与他说笑，冷着脸拒绝：“多谢王子的美意，但这是我的私事，实在有些不便。”
　　“不便？那好吧！”马逸有些不悦地转向了别处。
　　施叶行了一礼，便与五竹直奔宫门。

　　哪知马逸也跟了上来，她们停，他也停；她们走，他也走，让施叶很是无语，最后也便任由他跟着。

　　到了宫门，施叶低声吩咐道：“后面那是吐蕃的王子，千万别放他出宫。他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危险咱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守门的一听，缩紧了脖子，匆忙地关闭了宫门。

　　赶到梅府的时候，施叶顾不得许多，急急地叩门。
　　“好大的宅子！”马逸不纯正的口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施叶又惊又怒，回头正要与他计较，梅府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的小厮探出头来，戒备地瞪着施叶。
　　在看到五竹后，小厮又打量了施叶一眼，知道她非富即贵，于是，礼貌地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顾不得理会马逸，施叶连忙问道：“不知梅馨菲在吗？”
　　这一问，小厮缓和下来的表情立刻又戒备起来：“你是谁？找我们家大小姐有什么事？”
　　施叶有些意外，看小厮的模样，似乎梅馨菲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不知她留了那字条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叫施叶。”
　　小厮一听，吓得连忙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郡公行礼了！郡公请进！”
　　马逸摸了摸肚皮，又搔了搔头，看着施叶上下打量：“你的名字有什么好的？”说罢，瞪着小厮大声说道：“我叫马逸！”
　　小厮爬起来，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赶紧开了门，将施叶请了进去。
　　“我这名字不够响亮吗？你是汉人！你帮我起个跟你一样的！”马逸追着施叶嚷嚷着。
　　施叶回头瞄了他一眼，硬是将嘴角的笑意憋了回去，然后沉着脸问他：“与名字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了皇上赐了我个爵位？你是真傻？还是在考验我的耐性？”
　　马逸挑挑眉，哼道：“妹砸，你的脾气可真坏，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时施叶已经无法将吐蕃贵客的身份与马逸联系在一起，看他便像在看一个高龄儿童一般，说话的语气都不免端起大人威吓的样子来：“你给我安静一点，否则赶你回去。”
　　马逸瘪瘪嘴，还真就听话地挨着施叶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梅馨菲便风一样冲进了前厅，红衣紫袄，金裙褐靴，只是面容素净，发上也没有戴什么珠钗。
　　“快救救我！”梅馨菲一看到施叶便苦着脸喊道。
　　施叶连忙迎上去，两人四臂叠搭在一处，却顾不得久别重逢的喜悦，施叶急忙问她：“出什么事了？”
　　梅馨菲回头看了眼大门，才对施叶解释道：“我娘，她逼着我成亲呐！”
　　施叶一愣，随即噗嗤一乐：“我当怎么了呢，原来是成亲。这不是喜事么？怎么像要上刑场似的？”
　　梅馨菲原本揪结在一起的五官，一听这话，立刻挑眉瞪眼，恨不得脱离了脑瓜、全数化作暗器，飞射而去。
　　“我娘、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找了门亲事！”
　　施叶看她急的那样子，也无心与她玩笑，不解地问道：“可是，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是不喜欢那人吗？”
　　梅馨菲皱着眉，说道：“……不喜欢，柔柔弱弱的，一阵风就能给吹到天上似的。而且，我根本不想现在成亲！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死定了！”
　　施叶用力握了握手，安抚着她：“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我可不可以进宫当宫女？终身侍奉皇上？这样我就不用成亲了！”
　　施叶瞪她：“大不了我去求皇上给你指门你喜欢的亲事，怎么还能终身不成亲？”
　　听到施叶这样说，梅馨菲又揪起眉心，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生在名门大户虽说不愁吃穿，可是自己的亲事却做不了主……真是……”

　　正当此时，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位中年女子，身材高挑，与梅馨菲样貌相似，她的身后，则跟着一名灰衣男子，面无表情，恭敬地护在女子身后。
　　“这位便是……”女子冲着施叶走来，未到近前便要行礼，“臣梅若海见过郡公，未能亲迎，实在有罪。”
　　施叶大惊，连忙阻止了她的跪拜，笑道：“我与馨菲是同门师姐妹，伯母这样可折煞死我了！”
　　梅若海却还是恭恭敬敬，将施叶迎到主位上坐下后，才看到一直安安静静的马逸。
　　“这位是……？”梅若海问道。
　　“这位是吐蕃的桑央逸王子。”施叶连忙介绍，马逸也很绅士地站了起来，对着两位梅家女士行了一礼。
　　施叶与梅馨菲快速地对视了一眼，连忙笑着说道：“我入京之后就想过来看看馨菲，谁知她不在府中。”
　　梅若海瞥了梅馨菲一眼，说道：“这孩子就是闲不住，前些天去她舅舅家住了几日。”
　　梅馨菲站在母亲身旁，乖顺地听着，也不插言。
　　“今日我也是一时兴起，正好王子也想出宫走走，便过来瞧瞧她回来了没有，幸好是碰上了。”
　　梅若海笑笑，没再说梅馨菲的事，但却极热情地留她们在府中吃了饭。

　　离开的时候，施叶拉着梅馨菲的手，但目光却是看着梅若海：“明日若无事，你们一起来宫里坐坐吧，我自己一个人怪无聊的。”
　　梅若海连连点头，却也不直接地答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