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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这么近,那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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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磊开车送我,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打电话,至于电话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只记得他转过头来问我医院的地址,我说不知道,他又问我知不知道我妈妈以前都有过病史?我还是摇头。
等着他再要问下去,我积蓄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流着泪捂着耳朵喊:“……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再问了……”
我这个女儿做得实在是很不称职,母亲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一概不知,我自己觉得是拯救整个家庭的救世主,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只是不断地选择忽略,忽略母亲和弟弟的感受,忽略一切,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真真正正撑起这个家的,不是我,而是母亲。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程磊将一盒纸巾放在了我面前,说:“不要再哭了,阿姨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路程还远,先把眼泪擦一擦睡一会,等你睡醒自然就能见到阿姨了。”
程磊没有骗我,等我睁开眼果然已经到了医院,此时,天才刚蒙蒙亮。
在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程磊都做了什么,他没有问过我家住在哪里?母亲叫什么名字?那个送我母亲到医院的邻居电话号码是多少?可是就这么神奇地将我送到了这里。
我开门要下车,程磊喊住了我,他将一个袋子递给我,说:“先把衣服换上,已经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低头一看,我还穿着那件睡衣,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罩着一件男士的外套,我隐约想起是临出门的时候程磊裹在我身上的。
“车窗是贴了膜的,外面看不到。”程磊先下了车。
进了医院,我就明白了程磊一定要让我换掉睡衣的用意,母亲的病房门口除了海山叔之外,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两个还是穿了白大褂的医生。
“我妈呢?”我跑过去一把抓住海山叔问。
海山叔带我进了病房,程磊则留下来和那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说话。
昏暗不明的病房里,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式的管子,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脸被氧气罩遮着,我甚至分辨不出她是痛苦还是平静?
我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喊着:“妈,我回来了,十二回来了……,你醒一醒……,看我一眼。”
我很生气,为什么她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是她的女儿,她从来就没有好好照顾过我,如今还要这样躺在这里,让我伤心难过,这算什么?
我摇晃着她,喊:“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回来了,我会辞职,会按照你的意思结婚,只要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
“十二,你不要这样。”海山叔过来拽开了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刚才医院的院长也来过了,他说是你的朋友,还说他们会尽全力抢救……”
“我妈她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她还给我打电话……,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停住哭泣,转身问海山叔。
海山叔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两天有一个女人送了你父亲的骨灰回来……,你妈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她出来了,吃了饭,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我们都以为她已经好了,哪知道那天晚上下大雨,她突然就一个人跑出去了,我和虎子到处找,一直到昨天雨停,才在山脚下找到她,她当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事是医学也无法解释的,就像我母亲的忽然的崩溃。
在这以前,我一直都以为爱情是只属于年轻人的,直到看到昏迷中的母亲,听到海山叔说的那些话,我忽然就懂得了,原来支撑我母亲走到今天的不是我和弟弟,而是那个让我想起来就觉得厌恶的男人。
母亲生性单纯,虽然已是中年,却还始终保持着纯真的天性,执着的爱着那个男人,并且不管他有多么的自私与懦弱,她都无怨无悔的爱,并且坚信他的离开是事出有因,直到那个女人抱着他的骨灰盒出现,她的世界就此崩塌。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而在潜意识里选择了逃避。
我从前对此不能理解,觉得她傻,每次她提起父亲,我都会表现出极大的厌恶,甚至连话都不想与她多说一句,如今,等到她真的不能再开口说话了,我却又追悔莫及。
母亲在我回来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人世,临去世前,她醒过一次,虽然她不能说话,却是拼尽力量用最后一口气将我的手交到了程磊的手里。
我想那时候的她已经意识模糊,本能上却记得我是她的女儿,她想完成她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桩心愿,那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因而错把程磊当成了“旺财”。
我很感谢程磊,他一直都很配合,并且握着我的手在我母亲的病床前对我母亲说:“阿姨,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似锦的,照顾好这个家……”
我真的很感谢他,因为有他的这句话,母亲走得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我哭昏倒在母亲的身上,胸中穿刺一般的疼,有人说眼泪是悲伤,而我的眼泪里却尽是悔恨。
因为有程磊帮忙的缘故,母亲的葬礼办得风光而又隆重,外公外婆生前的那点威望终于在母亲死后用这种方式挣了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旺财娘和那个“旺财”在母亲离世后不久就赶到了医院,母亲从火化到出殡到最后安葬都是他们和程磊商量出来的结果。
中间还是出了一些事情,我执意要将母亲和父亲的骨灰一起合葬,这是我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但是却遭到了全镇人的反对,原因是我的父亲是外来人,在这个镇子上原也没有什么地位,又薄情寡义的抛弃了我们那么多年,我的那些属于我母亲家族的叔伯爷婶自视甚高,倚老卖老,坚决不同意我这么做。
我所居住的小镇民风彪悍,办丧事入土为安这样的事,大都是镇上有威望的老人做主,而且软硬不吃,说一不二,外来人管你是天老王子,他们一概不买账,程磊在中间极力协调,可他们欺负他不是本地人,不懂规矩,一点面子都不给。
最后反倒是旺财娘拍了桌子,撂下话来:“今日我蓝小玉还非做主不可,谁敢拦着我亲家两口子合葬,就是和我蓝小玉过不去,我大话就摆在这里,这里的公路,学校,养老院哪一处没有受过我蓝小玉的恩惠,我有能力投资建,我就有能力拆!”
我的那些叔伯爷婶当场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