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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病猫蕾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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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时候还真钝。”
这句话一般都是她对季风的专用台词,现在被用在自己身上,而且已经不只一个人说了,接下来会不会连季风本人都反过来说她?
“不服啊?”于一仰头喝水斜眼看她愤愤的表情。
“丛家心情不好跟我钝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惹的。
他用空饮料瓶子敲她的头。“自己想。”
“我靠,你们都跟我玩聊斋是吧?”她急了。丛家这两天动不动就火,动不动就不理人……有事发生是一定的。那是什么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她不知道?翅膀摆副佛曰不可说的模样,小四儿那家伙更是一问一个不耐烦一问一个不知道。现在于一也让他自己想。她怎么就真钝了?
“你见没见过气死的□□?”他突然问。
“啥玩应?”
他的食指横在她眼前,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九十度,看见右侧化妆品柜台光亮的镜子,镜子里于一正促狭地望着她气鼓鼓的小圆脸。杨毅只觉得口中鼻中眼中耳中同时飙出一串血珠,左肘一曲狠狠拐向身边。
于一吃痛地揉着胸口,小丫头出手还真快。
“靠,不买了,回家。”她转身就走。
“你一大早上的喊我陪你出来买什么啊?”他跟着往回走。
“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买的了于先生。”
“好像我妈。”
“哪呢?”杨毅猛地收住脚步四下张望。在影集里看她的照片可好看了,于一的眼睛特别像妈妈。
“我说你。”于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管我叫于先生。”
“啊~~哈哈。”杨毅也笑起来,生气了脱口叫出来的,想想还挺逗。“你妈真管你爸叫于先生啊?听着多别扭啊。”
“俩人儿都有病!”
“不孝子!”
见她怒火已熄,于一闲闲地问:“说你要买什么。”
“给你买生日礼物啊。”
“谁?我11月才过生日。”
“你看今天几号了哥。”拉着他上电梯,“后天上课,趁今天放假买了吧。”
“靠,礼拜一就11月了。”他看一眼手表,“过真快。”
“想北呢?一天昏昏噩噩的。你要什么?”
“哈雷。”
“手雷要吗?”
“靠,你买得着算。”
“哈雷我得买得起算。”
“你有多少钱啊?”
她从羽绒马夹的内兜里掏出钱,叮当掉地上一个钢蹦,追着踩住了捡起,粗略地数了数。“快两百了。”
“这么多!你哪来的钱?”正常说来这孩子身上很少有十块钱以上的时候。
“我偷的!”他什么语气。把钱揣回口袋,“不能全给你买,得留点儿一会儿去医院看时蕾给她买花。”时蕾阑尾炎手术住院呢,估计这会儿家家她们都该去了。
“啊,你妈给你看时蕾的钱。”
“也不是死了哪能给这么多。”她毫不忌讳地说,比出捻扑克牌的手势,“上礼拜去大舅家砸九赢的,给江庆小半月伙食费掏空了。咦~对啊,上礼拜丛家还好好的帮我偷看庆庆的牌呢,这两天变了个人似的阴阳怪气儿……”声音渐渐喃喃。
又来了。“给我买什么?”
“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马上又补充,“不行说哈雷。这个怎么样?”她被一排帽子吸引,拿起一个戴上照镜子看了看,“好看吗?”
“不是给我买吗?”
“这男女都能戴。你戴够了借我戴。”她摘下来踮着脚让他试,“低头。”
“我不想要帽子。”什么逻辑?给人家买东西自己先惦记借。
“快冬天了你骑摩托车冷。”
“我有头盔。”
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她摘下帽子问售货员:“这个有红的吗?头盔和帽子能一样吗?”她又不能顶着头盔在道上走。
“不好意思,这款只有黑色和灰色。男生戴黑的挺合适的。”
“啊,我们再转转。”于一顺势拉她走开。
时蕾动了一刀,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人瘦了不少,丛家拿着妈妈起早煮的粥前来喂猫。两人正说话,病房门开了,大把的满天星首先进来,花束后是一张被白色帽子茶色大墨镜遮得看不出模样的脸。于一跟在后面进来,戴了同样式的哥萨克帽,深蓝色,幸好没有眼镜。
“有人跟踪你们呀?”丛家家好笑地看着两人的打扮。
“你这样在火车站乘警都得查你。”时蕾痛苦地呻吟一声,笑得刀口疼。“于一也跟着疯。”
邻床的病人和家属也笑起来。
“帅吧?”杨毅很满意这种惊艳效果,顺手把花塞给丛家,“找个瓶插上去。”
“啊,太不吉利了。”丛家惊呼,“看病人带一把小白花,你有常识吗?”
“什么小白花?这叫幸运草,人家花店的说现在探病都送这个。”杨毅神气地指着那把花,“据说它的香气有安神静心的作用,真的,好东西。小猫你可地乱晃啥,大夫让下床走吗?”
“大夫说手术24小时后不运动肠子该粘一起去了。”
“真恶心。那你现在少了个器官算不算残疾人啊?”
“阑尾是垃圾器官,早该切了的……”
“她说这花怎么怎么地的是真的吗?”丛家揪着小花问于一,长得跟满天星差不多啊。
“你听她扯蛋。”他摘下帽子扣到丛家头上,“送你了。”
“啊~我的生日礼物。”
“买啦?”丛家拿下帽子看了看,“还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大。”
“把‘就是’收回去。”杨毅很得意,扶了扶频频下滑的大太阳镜,“我挑的东西嘛~还不满意要给人。”
“杨毅你快给那眼镜摘下来。”时蕾轻轻捂着右腹讨饶地说,“一会儿给我笑挣开线儿了。”
“好笑吗?”她把眼镜拿在手中左右审视,“我觉得挺好啊。于一戴可好看了,像007。于一你戴。”
“不戴。”于一不理她,接过邻床递来的剪刀裁饮料瓶插花。
“一个就够了。”丛家见他又动手裁第二个连忙阻止,“一瓶能插下。”
“这把是够了,一会儿再来花呢?”于一若有所指,把剪掉不要的瓶口部分扔起纸篓。
三个女生也心知肚明地笑笑。杨毅硬把眼镜给于一戴上,然后傻乎乎地望着他。“好不好看?好看吧?”
时蕾想以咳嗽提醒,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只得轻叹道:“眼睛都成心型了。”
“于一戴还行,你戴太大了,再加这么个帽遮,脸都挡没了。”
“你少废话快去接水,一会儿花干巴了。”
“你瞅你买这玩意儿,连点绿叶儿都没有。”丛家嘟囔着走出病房。
“这个最便宜。”杨毅交了底儿,“本来我想买康乃馨了,钱不够。”
“太过份了,你俩又买帽子又买眼镜的,给我买花没钱了。”
“于一过生日,都是给他买的。”
“少扯。”于一敲敲脸上的镜片,“全是你得意的东西。”她甭想撇得一干二净。
“她就这样。”时蕾见怪不怪,“去年我过生日她管家里要钱给我买了个夹克,我穿两次一水都没洗就让借走了。一七零的号她穿上跟打堂锣的似的,那也没说给我。”
“我也没穿两天啊,叫季雪相中了。”
“她像疯了似的非得买这眼镜。”于一拿起备品柜上的镜子,越照越觉得可笑。
杨毅又凑过来把两个帽子挨个儿给他试,还问邻床哪个好看。
翅膀和季风一前一后进来的时候于一还没有卸装。“我靠,这谁啊?”季风推门看见他的造型当场爆笑。
“医院。你小点声。”翅膀照他后脑勺乎一巴掌,扬着可以诱拐无知儿童的纯真笑脸向外人道歉。“孩子小不懂事儿别见怪别见怪……二哥你这打扮太尿腥了。”他贼笑着坐到于一旁边,“还以为小刺儿为庆祝蕾蕾病愈请的舞狮子的……”
“你大爷的。”于一取下眼镜让他清楚地看到眼中的凶光。“别看这是医院方便了就可胆儿来。”
时蕾呵呵笑。“正好这屋还空张床。”
“动手吧。”翅膀已经准备慷慨就义了,“如果这样就能和蕾蕾同住一个病床……一个病房也行,是我梦里才会有的事儿。”
“那一定是个春梦。”季风断定。
“虎啊你。”时蕾骂人也不敢大声,没什么气势倒像撒娇。“您几个趁早走吧。你们一来我又得多住好几天,这两天刀口白养了。”
“就你俩来的啊?”杨毅这才发现好像少点儿什么。
“啊,胖子一会儿来。”
“谁问他了。”杨毅双手托着下巴做花朵状,朝翅膀眨眨眼。“这个呢?”
“猫头鹰?”翅膀骇然,“探病带这种鸟多诲气!”
巴掌上的笑脸释放杀气。“关门。”她一挥手,“放于一。”
于一朝手心啐了一口,关节捏得嘎嘎响。
丛家捧着一红一白两瓶鲜花进来,一眼看见季风带着白帽子,低笑。“他又戴上了。”
红玫瑰郑重地摆在床头柜,满天星随手放在窗台上。
“真晃眼睛。”杨毅成心挑毛病,“翅膀没安好心,刚手术完的人能看这么艳色儿的花吗?一激动加速血液循环刀口还能长好吗?”
“可是没办法,一进花店见到它们,惊艳怒放的感觉就像初次见到蕾蕾一样,只有这么张扬的红玫瑰才配得上美丽如斯的蕾蕾。”翅膀仰视地上慢慢踱步的时蕾,眼神比台词更煽情灼人,镜片温度上升,雾气蒙蒙。
“翅膀~~”丛家担心地提醒,“俺们是病人,能轻点刺激吗?”
“算了。”时蕾弯着腰挥挥手,“反正肚子里也没啥东西,吐不出来。”就是刀口一跳一跳地好像要挣裂了。
“妈的,昨天晚上背了一宿词儿就这么两句?”季风倍感失望。
“谁说的!还有啊。火热的花代表我火热的心,以花为表,此心可见。矢志不渝,此情可鉴……”
“啦啦啦啦~耶!”杨毅墨镜一戴,手持饭勺站在病房中间加配背景音乐。“我的热情!”
“嘿!”翅膀搭腔。
“好像一把火。”
“嗬!”
“燃烧了整个沙漠~~~”
“哈!”
“你俩能消听会儿不?夜市打把式卖艺哪?这是医院。”
“没事儿没事儿,”对床很理解地看着他们笑,“不是心脑内科没老人孩子啥的,大白天不怕闹挺。唱吧,唱挺好的。”
“过奖过奖~”杨毅没敢太造次,“今天就是个宣传,小猫的慰问演出得到她能重出江湖抓耗子那天再举行。”
时蕾想笑又不能,憋得直哼哼,痛苦的表情让在场的每一位都无比深刻地认知到了一件事:有时候,笑是可以致命的。
午饭是丛家和季风出去买回来在医院吃的,时蕾吃了几天清汤清水的流食,看着鸡鱼肉蛋有点犯馋。偏偏这几个人吃饭像抢似的,惹得她老想凑过去吃两口,得到值班护士的严厉警告,委屈地瘫在床上直捶脑门。
“亲爱的你现在真不能吃这些。”翅膀能体会她的心情,“我小时候割完阑尾就是没管住嘴偷吃牛肉吃感染了,刀口长不好,又躺了半个多月,连毕业考试也没参加,我爸硬让我多念了一年考完试才上的初中。”
“这点事儿一天叨唠好几遍。”季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真的,给我这顿折腾,留可长一道疤了。人家都说没见过阑尾炎手术留这么大疤的。你看不看?”说着要动手解腰带。“剖腹产生小孩儿的可能都没我这长。”
杨毅威胁。“翅膀你这小子耍流氓我给你顺窗户撇出去。”
“我这不是劝蕾蕾别想不开吗?”
“你才想不开,就是这粥啊米汤啊我真一口也不想吃了。”
“明儿我回家让我妈给你熬点儿好的,那时候她为了给我解馋跟人学炖补品整挺像样。”
“说真的,”时蕾眼睛一亮,“你妈真会做我现在能吃的东西吗?”
“骗你干啥!”
“麻不麻烦?你求她给我做点儿吧。”
“你一句话,麻烦也让她做。”
“我谢谢你翅膀,回头等你再割阑尾时候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靠,能说点这辈子的事儿吗?”
“别在那儿闲磨牙,大夫不是让你多运动吗?”杨毅掐着块儿排骨啃得满嘴油,“给我削个苹果,我吃完饭吃。”
“我也要。”季风举手。
“这也不谁看谁呢……”时蕾嘟囔着,“苹果削不了,扒个香蕉还行。小蛮子和她对象昨天下午来买这么大一堆水果,估计是知道你们今天来给你们准备的。”
“小蛮子对象是谁?咱班的吗?”
“哪是啊。好像她家前后院儿的,比她大四五岁吧,选煤厂的。我看两人还挺好的,小蛮她家好像也知道。”
“啊?家里都知道了,不是要结婚了吧?她才几岁啊?”
“比你大一岁。”杨毅看着反应激动的季风,“不对,两岁呢。小蛮子虚岁是不是都18了?”
“对啊,过了这个年周岁都18了。再说她也不上学,处个三年五年就结婚了,两家都知根知底儿的,也挺好点儿事。”
“靠,这就结婚了……”季风咕咚咽下一口菜。
不只他接受不了,另外几个也有些恍惚。结婚这个词对他们这帮刚从初中嘻嘻哈哈出来的孩子来说,只知道早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从来没想过它的模样。还不懂得结婚是什么概念,至于意义,也想不出。提到结婚都是长字辈的,现在说着说着几个月前还在一个操场上跳皮筋的同学都要结婚了,一时间竟然各自无语,病房沉默了起来。
“小蛮子是谁?”翅膀抽空回头问于一,却见他吃饱喝足出去抽根烟回来倒在空床上合起了眼。“靠,让你上这儿养骠儿来啦?”
“困了。”于一搓搓脸,“小死崽子一早上打好几遍电话搁了我。”
季风叼个馒头扭头问杨毅。“你起个大早就整这么俩傻帽子?”
“好好说话。”杨毅瞪他。
“快吃。”丛家把吃光的饭盒装到一起,“都吃完就你俩了还闹。”
“哪个好看?”于一无聊地摆弄着生日礼物问。
“我说实话你能打我吗?”翅膀先要保证人身安全才肯回答。
“不能。”
“都挺恶心的……靠!”他再信他的话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