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死啊死啊死》无白

28、二十八次

　　昏暗的狭小房间里，他面对房门，金色眼睛里是看向陌生人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最讨厌。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喂，飞坦……师父~”我改口叫他，撒娇道：“不要这样看我嘛，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不要生气了嘛。”
　　“你是谁？”
　　“啊哈哈师父你讨厌啦！”
　　“和那个要杀我的人是一伙的？”飞坦慢条斯理地抹掉小刀上的血迹，收进衣服里，又抽出长剑，“就让你这么个垃圾来，是看不起我？”

　　这是对陌生人的态度。我已经见过太多次。
　　真是的，这次真的让师父生气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苦恼地想。

　　凌厉剑光劈开房内阴影，眼前白光闪过，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离开原地，手指抽痛，右手食指前半截消失了。
　　以前同样的位置似乎也被砍掉过……
　　有些痛……

　　“我最近想了个新刑法。”飞坦用指尖抚摸着剑身上的血滴，“从四肢开始，像切萝卜一样切成一片一片……你觉得多少片人才会死呢？啊，我猜是一千左右。”他笑起来，“不过我觉得你只需要一半就足够了。”
　　这些你已经说过了啊，不需要再说一遍。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开始只能切四百片，就会让人失血而死，后来研究出边止血边进行才勉强凑够一千。我已经知道了啊。

　　“……不要装不认识我嘛，师父。”我笑了，对他伸出缺了食指指尖的手，“你看，我都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吧？”
　　脸上的皮肤因为紧绷而难受，我自己都觉得笑得太僵硬，扯扯嘴角想要柔化些。
　　却怎么都做不到，为什么连笑都这么难呢？

　　对面的飞坦姿势未变，眼神依旧是厌恶、戒备、陌生。
　　我们明明认识嘛，认识了好久好久，比认识库洛洛还早……不对，应该是认识库洛洛更早，然后才遇到飞坦？不对不对，先认识的是侠客吧？
　　我抱住头拼命回想，明明是先认识的库洛洛啊，然后是飞坦啊……然后是什么？后面呢？后面是什么？！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银发男人，阴暗巷子里的垃圾桶，干瘦的男孩子。
　　和女孩子笑笑闹闹地跑过街道，她拿着一本书递给我，然后说……说什么……？

　　“飞坦？”
　　金发男人站在门口，歪头问。半眯眼睛下的绿色浓重成黑色，娃娃脸上挂着微笑。

　　侠客……
　　现在的侠客明明才六岁，哪有这么高……不对好像是十六岁，那这么高很正常……
　　我颤抖着退出门外，哆哆嗦嗦藏在树荫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疑惑地问着他：“侠客……你到底多大了？我怎么都算不清……”

　　“侠客是你杀的。”他开口说，将手上的血擦干净，“我问过那小子，他没有说谎。”
　　“侠客……”我无神地看着他，喃喃自语。
　　“回流星街。”他说，“我让你去陪侠客。”

　　缩在飞艇一角，我念念有词。“侠客……库洛洛……飞坦……库洛洛……”
　　有人走过来，又离开。我继续念，念着念着突然顿住，库洛洛……是谁啊？飞坦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念他们的名字？
　　奇怪。我往后一靠，身后的箱子发出声响。

　　这是什么……好像画着什么图？
　　天色太晚，飞艇里一片昏暗。我眯起眼使劲看，手摸来摸去碰到个东西。是打火机，我打开凑近一看，那个图案是骷髅头。
　　里面是什么危险物品？
　　火苗凑近，因为点燃时间太长打火机发烫，我一哆嗦，它直直掉进了箱子里。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将半个天空燃烧，飞艇摇摇晃晃地飞出不远，一头栽倒在地面，引发了更大的爆炸。

　　我趴在不远处发傻，剧烈的风猛吹过，头发被吹得在空中乱舞。还好当时离地面并不高，爆炸又炸开了个洞口，我刚好跳了下来。
　　真是命大啊哈哈哈！拍掉身上因为爆炸沾满的尘土，我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去。

　　经过飞艇残骸，我看到有几个人被压在燃烧的机体下面，下半身还在燃烧，只有上身还算完好。爆炸头的肌肉男和扎着头发的干瘦男，看样子早就死了。
　　真可怜。
　　我默哀两秒，继续前行。

　　日出日落，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天来到一个街道。和之前的只有垃圾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就像普通小镇。我呆呆地随着人流向前走，最后在教堂前停下脚步。
　　好宏伟……我张大了嘴。
　　肩膀被轻拍了下，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引导者是谁？”

　　我抬头看着她，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眼里闪过了然，抱起我笑着说：“饿了吗？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

　　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清清爽爽地吃过饭，之前的女人又带着我去房间。“我有点事要离开，现在先去宿舍，她们人都不错……啊，到了。”
　　推开门，金色猫眼的女孩儿看过来。
　　“玛琪，你在啊。”女人把我推进去，笑道：“我一会有事，你能不能帮忙带她去登记下？”
　　玛琪扫过来一眼，无所谓的“嗯”了声。

　　“果然玛琪最乖了，那就拜托你了。”女人显然很高兴，又蹲下来拍拍我的头，“玛琪会照顾你的，有事就来办公室找我。”
　　“哦……”

　　关门声之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因为玛琪正在看书，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玛琪许久后才合上书，向外走去。我活动活动发疼的双脚，跟在她身后。她带我到登记室，打开门之后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从椅子上跳下，急匆匆跑过去跟上。完全无视房里人的叫声。

　　玛琪头也没回，拿着书走了好久，走进图书馆。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只是站在她旁边我就觉得心情平静。很舒服的感觉，混乱的思绪也停止了，让我更加不想离开。
　　趴在桌上侧头看着她，坚硬地头发乱翘，微微上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书页。时光就此停了下来，我闭上眼睛。

　　“为什么跟着我？”
　　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微笑，“因为我想跟。”
　　“那是你的事，而且你影响到我了。”她冷漠地说，摆在桌面上的书未翻一页。
　　“可是我想跟呀~”

　　“我说了，那是你的事。”玛琪语气冰冷，眉头不悦地皱起，“不要强迫我接受你的存在。”
　　不……
　　我颤了下，还是笑道：“不想接受我是你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她不再说话。空气紧绷起来。

　　我笑嘻嘻地凑近她，“怎么，玛琪这么讨厌我吗？”
　　“不。”她说。
　　心底松了口气，我扬起笑容，刚准备开口。
　　“我不讨厌‘你这个人’，但是我讨厌‘你’。”
　　不要……

　　她合上书，推开椅子站起来，“老师只说让我带你去登记，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要……这是我最后的可以存在的地方……
　　我笑起来，匕首轻松送进她背向我的后心。

　　“老师也说让你照顾我啊，玛琪。”我蹲在她跟前，拿过她还拿在手里的书翻开，《猎人世界游记》，“哈哈，你还看这种书啊？想出去吗？”
　　“……”玛琪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肘刚刚支撑住就被我一脚踢开，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其实我啊……”
　　正午阳光，带着温暖透过窗户洒落地面，受伤的女孩儿身下渐渐涌出鲜红色的血，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红色混合阳光耀眼到刺目。我眯起眼，坐在玛琪身边等待。

　　“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们。超过生命的喜欢。”膝盖支撑着下巴，我侧头看向血泊里的亮色光点，“我生活的地方和流星街差不多，我们以垃圾为生，住在垃圾里，吃着垃圾，喝着垃圾。”我讨厌那里。我总是觉得，是世界抛弃了我们。并不是世界不接纳我们，而是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机会。每个人都会用厌弃的眼神看过来，每次丢失东西都会对我们拳打脚踢。
　　他们一直说着，你们是垃圾，我们是人类。

　　“直到我看到你们……”我笑笑，手指划过女孩柔软的脸颊，“其实，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飞坦说我不是流星街人，可是我认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只不过……现实让我学会了演戏而已。
　　“我终于来到这里……虽然过程有点惨，但我还是很开心呢。”我亲亲女孩的额头，“我的同伴。虽然是最后一个。”

　　“你……”玛琪微微喘口气，轻声道：“痛吗？”

　　痛吗？
　　人到底要受到多少伤害，才会崩溃？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痛。好痛啊，身体好痛，心也好痛，头发也在痛，颤抖的手指停不下来。为什么我不能死呢？

　　踉踉跄跄跑出图书馆，烈日下的大地空无一人。怎么没有人在，都去那了？茫然地在房屋间穿梭寻找，我跑过宿舍，跑出教堂，一瞬间世界迎面而来，街道上人们人来人往，目不斜视。
　　可以死了，可以死了……
　　我兴奋地抓住一个人，仰头对他笑道：“请你杀了我吧。”
　　他以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这种眼神好眼熟……
　　我僵住，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为什么不杀我？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杀？
　　“请你杀了我！”我紧紧扒着旁边经过人的裤腿，他弯腰，不容抗拒地把我的手指掰开。
　　为什么我不能死？不要……我想死啊，谁来杀了我……
　　让我死吧，求求你们让我死啊。

　　我躺在地上全身发抖，一双双脚来来回回经过我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停下来。
　　一定是因为太阳太刺眼了！我死死盯着太阳，直到眼前发白，闪耀着金色光点，心里撕心裂肺地痛，痛到无法呼吸。我扁着嘴嚎啕大哭，仰起脸，鼻涕眼里一起涌出来，哭得声竭力嘶。

　　今天阳光正好，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太阳那么明亮那么灿烂，却刺得眼泪不断流出来。

作者有话说

　　哦也我居然双更了有史以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