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千阙歌》青衫落拓

102、第 102 章

　　司凌云取钥匙打开家里的防盗门，随着一声瓷器落地摔碎的脆响，司霄汉提高的声音扑面而来：“……我叫你别问，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这里到底是我的家，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叫人搬一大堆东西过来，客房、健身房堆得满满的。我问一下的权力都没有吗？”程玥的声音没那么高，可是丝毫也没有退让之意。
　　“我把别墅处理了，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这么简单。”
　　“你要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至少得拿一笔钱给我，把房子从担保公司赎出来，再拖下去，他们就要把房子收走，谁也住不成。”
　　“这件事等春节以后再说。”
　　“你一直拖一直拖，再拖下去，难道要我去睡大街吗？你那个别墅至少能卖上千万，这点钱对你来讲明明就算不了什么。”
　　“你一开口就是钱钱钱，公司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哪有钱给你填这个窟窿。”
　　“这能怪我吗，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买那个见了鬼的巨野股票，我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告诉你，如果你女儿不答应嫁进周家，老周那边资金不可能痛快到位，你想要钱，就好好劝小云想清楚……”

　　司凌云完全没想到会在成年以后再次撞到如此难堪的场面。
　　她小时候见识到父母离婚之前的不断争吵，她能做的就是将房门关得死死的，逗年幼的司凌峰玩游戏，转移他和自己的注意力。那个时候，司霄汉居于绝对强势的地位，程玥多半时间是在哭闹哀求，眼下她却没有一点软弱退让的意味了。
　　隔着玄关的多宝格，她可以看到客厅内一地狼藉，有摔碎四溅的茶杯碎片、横流的茶水、歪倒的椅子，面对面争执的两个人面红耳赤，都处于盛怒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她。她退回去，带上了门，下意识地进电梯，一直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车内转动车钥匙发动车子。然而她想，过了这么多年，她能做的仍然是逃避，比当初那个满怀惊恐与愤怒的小女孩强不了多少；除了开车在冬日街头乱转，她又能跑去哪里？这个念头一起，她顿时一动也不想动了。
　　她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司霄汉走出电梯，径直走到不远处停的他那辆奔驰前，上车开走。她已经冻得手脚冰凉，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躺下，对她来讲是很大的诱惑，然而她清楚知道，她一回去，程玥必定会像司霄汉要求的那样来劝她“想清楚”。以她现在的心情，就算是想吵架也提不起力气来。
　　手机响起来，显示是曲恒的号码，她马上按了接听。
　　“凌云，我回来了。”
　　曲恒的父亲阿平去世后，处理完丧事，李乐川一再打电话过来游说，卢未风也极力劝他暂时换个环境散散心，他接下给那部电影配乐的工作，去了北京。司凌云与他通过电话，只是曲恒比过去更沉默，加上两人都不愿意谈起各自的家事，只聊了几句正在下的大雪便说了再见。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几乎觉得开心起来，“太好了。你在哪里？”
　　“刚下飞机。我有事找你，你现在方不方便出来？”
　　“方便，我们去阿风那里见面吧。”

　　司凌云欢迎这时候有一件事可以分一下她的心，让她不至于在寒冷的地下车库里呆坐着。她马上发动车子开往卢未风的酒吧，寒冷的冬夜里，酒吧内客人比平时更少一些。卢未风坐在吧台内，抱着吉他闲闲地弹着，那个自娱自乐的姿态，让她生出无限羡慕。见她进来，他停了下来，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凌云，晚上好。”
　　“晚上好，阿风，你刚才弹的曲子听着好耳熟，好像是那一次你跟阿恒在天台上弹的那首歌。”
　　“是啊，你记忆力不错。又有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事情太多了。”她苦笑一下，在吧台前坐下，“我一直想完整听一下这首歌，好像总没找到机会。”
　　“那今天正好，阿恒从北京回来，马上从机场那边过来。”
　　“他也给我打了电话，”
　　“不知道阿乐这家伙今年回不回来过年。”卢未风放下吉他，“太冷了，我给你做点热红酒喝。”
　　他动作利索地将红酒倒入一个小不锈钢锅内，放在吧台后的电磁炉上，依次加入柠檬、橙皮、肉桂、李子干、砂糖。等红酒加热好以后，室内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他倒了一杯，再倒入一点白兰地递给她，她嗅一下，“真香。”
　　“一个过来喝酒的德国女孩子教我的，据说他们那边冬天经常这么喝，街上还有卖加热红酒的小摊子。真正爱品红酒的人大概鄙视这种喝法，不过冬天喝一点这个很舒服。”
　　确实像卢未风说的那样，这种热红酒不仅混合着浓郁的香味，口感更是甜而圆润，喝下去后，感觉暖洋洋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温暖了过来。她与卢未风碰一下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上顿时升起了红晕，“太好喝了。”
　　卢未风被逗乐了，对她又倒了一杯，“这酒后劲很大，待会儿别开车了。
　　她用手捧住微微有些发烫的面颊，“阿风，我白喝了这么多年酒，到今天才体会到，酒这东西，真的能解忧。”
　　卢未风还没说话，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接了上来，“你能有什么忧？”
　　她回头，曲恒正站在她身后，“咦，你来了，正好趁热喝点这个热红酒，真的很好喝。”
　　她拿杯子给他倒一杯酒递过去，他接了，却没有喝，转手放到吧台上，她也不管他，顾自又喝了半杯酒。
　　他冷不丁开了口，“听说你要嫁给一个叫周志超的人。”
　　她一怔，“你听谁说的？我没那么重要吧，消息居然都能传到北京去。”
　　曲恒盯着她，眼睛里带着怒意，“你不是跟那个叫傅轶则的男人订婚了吗？”
　　她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我跟他分手了。”
　　“你玩世不恭得够可以了吧，以前只是换换男朋友，现在索性直接换未婚夫。”
　　就算酒精弄得她反应比平常来得迟钝，她也被他这个前所未有的尖锐语气惹火了，“你找我就是为这件事吗？什么也不问，一来就指责我……”
　　“你知不知道周志超是可可的男朋友。”
　　“那又怎么样？”
　　“现在他家里逼着他跟可可分手，跟你结婚。你还觉得没什么？”
　　她更加恼怒了，“原来你是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帮着前女友来跟我讨公道啊。你正义感这么强烈，我很佩服。谁在逼婚，谁要分手，可都是别人家的事，跟我不相干。”
　　曲恒勃然大怒，一时似乎气得讲不出话来。卢未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下便争执起来，努力想转移话题，“前段时间雪太大，机场航班都不正常，这几天才好一点。我有一个朋友被困在贵州失去联系了好长时间，我还担心你来不及赶回来过年。电影配乐进行得怎么样了？”
　　曲恒却无心谈这个话题，依旧盯着司凌云，“凌云，可可怀了周志超的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她呆了一下，不过她哪有心情去替别人操心，仍然没好气地说：“那又怎么样？”
　　曲恒气结，指着她说：“我以前认为你任性归任性，本性到底还是善良的。看来我是看错你了。这种情况你都有本事置之不理，还硬要弄什么家族联姻嫁给他，钱对你就那么重要？”
　　她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了，“谁都没有看错我，只有我看错了一切，我没什么可说的。”她举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阿风，帐帮我记着，我下次来付。”
　　她抓起外套，谁也不看，急急下楼出了酒吧，脚步踉跄踩上路面结的薄冰，险些滑倒，幸好卢未风追出来扶起她，“凌云，别生这么大的气。”
　　司凌云惨淡地笑，“我没什么可气的，真的，阿风。”
　　“阿恒只是……”
　　“他只是人品高洁，心地善良，眼睛里容不下任何沙子，我这样世俗冷漠的人，活该被他指责。”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别担心，我没事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