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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身子轻轻晃动着,如同坐在木马上,汪择洋睁开眼周围什么也没有,远方隐约飘荡来柔和的声音,让人心情平静。

      汪择洋从木马上跳下来,朝着一个方向走,一直走,眼前渐而明朗,脚边有条小溪,放眼望去,
      裹满杂草的大地在夕阳中金黄,很远的地方蒙蒙浓浓起伏着优美的山轮廓线。

      汪择洋心里舒爽极了,这时不远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和奔跑声。汪择洋一抬眼,见到两个小娃,新奇极了,不是人类的样子,有翅膀,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在深草中跳动中。

      汪择洋笑了,他认得他们,这不就是他活在他脑子里的黑子和白胖么。

      “我到了!”汪择洋突然喊出一声,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两人也受到了惊吓,愣愣地望向汪择洋这边。

      汪择洋举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一股寒意从脊椎骨迅速往上窜,冷汗冒了出来。

      白子不是汪择洋“常见的”迷迷糊糊的搞笑样,黑子也不是故作凶狠的可爱样;两个的脸变得很狰狞,用看背叛者一样的神情望着汪择洋。无声地控诉着:为什么要带陌生人来,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汪择洋惊叫一声,没有声音,白胖和黑子的脸就想被水洗了一样,往下流,恬静的画面被剥离着,所处的空间迅速扭曲着、消失着。

      “不是的!不是我带他来的,不要走,不!”汪择洋在心里呐喊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

      白胖和黑子生气了、离开了,因为他们的世界被偷窥、领土被侵犯了,被随着汪择洋来的“人”
      进入了。

      “砚……” 穆野晟握紧拳头强忍着,想起了医生给汪择洋进行催眠前说的话,恐惧感随着汪择洋的神态在心中翻腾。

      汪择洋蓦然挣扎起来,手足乱舞,皱着小脸布满了几近扭曲的痛苦。

      “唔,”医生猛地睁开眼,招架不住了,张开口焦急地朝穆野晟喊着,好几次后才喊出声来:
      “停止!拔了它!”

      穆野晟愣了半秒后,立马伸手去拔汪择洋与医生太阳穴间相连的仪器。
      医生撑不住摔到了地上。

      “砚儿,怎么,怎么了?别怕,别怕。有哥哥。哥哥,哥哥在。”穆野晟叫唤着汪择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痛苦,伸出手来无措着、根本不敢触碰汪择洋,怕极了会加重汪择洋的痛苦。

      “唔。”汪择洋的□□声就跟憋着的气一般,一断一续。汪择洋瞪开了眼,瞪着的全是眼白,嗓子里嘶喊不出任何声音。

      “不!砚儿,怎么了!砚儿!成,成城!啊!……”穆野晟尖叫,这样痛苦的汪择洋让他怕得崩溃。

      汪择洋突然拽紧了穆野晟的衣服,用尽了力气一样扬起了一点身子,张着嘴还是没有叫出身来。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一股接着一股。

      “啊!小择!小择,不。小择!”穆野晟吓疯了,把汪择洋死死地按在了怀里。

      “放开!快放开!”医生换过劲来,捂着心口爬起来,慌忙去掰开穆野晟勒着汪择洋的手,说
      着,“放松,放松,看着我,穆野晟,看着我!对,放松,放松。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眼神交流着,传递着情绪,医生很快使穆野晟冷静下来,从穆野晟手里将汪择洋“解救”下来。

      “小……择……”穆野晟颤抖着,木里在一旁,空白了……

      由于医生在穆野晟的要求下,强行连接汪择洋的大脑,进入他的思想深处,试图唤起他最深的记忆,谁曾想,误入了汪择洋的臆想世界,瞬间将他的另一个世界毁灭殆尽。

      医生没有跟穆野晟解释他所看到的,这样的结局他也曾向穆野晟说明过。于是,对于这次失败的
      催眠,两人只字不提。

      四天,汪择洋躺了四天才缓缓张开眼。穆野晟忘记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汪择洋的呕血是由于气血攻心,医生让穆野晟放宽心,不能再逼迫汪择洋了;他有不能被触碰的
      底线,汪择洋同样有。

      没日没夜地陪着汪择洋的前两天,穆野晟偶尔还会失神地叫上两句“砚儿”;后面两天,穆野晟再没能开口唤出那两字来。

      汪择洋醒来的那瞬,一切看上去那么的正常。他甚至还朝穆野晟笑了笑。
      汪择洋的眼里少了些东西,他的灵魂里缺了什么。

      发呆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空洞的眼神,他呆呆地想着少了什么。他问穆野晟他少了什么,他四处奔跑,寻找他少了的东西,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少了什么。

      “大叔,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他是这样对穆野晟说的。

      穆野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汪择洋,看着他漆黑的瞳孔,看着他所说的丢失的东西。两人
      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什么也不说,直到汪择洋累了,睡了。

      他丢了什么呢?穆野晟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他只能看着汪择洋的眼,哪怕里头空无一物,哪怕让他心痛不已,他只要看着,就能得到一丝丝安谧,忘却所有的静谧。

      汪择洋想去找奚泖。他是爱穆野晟,他曾说过,但是已经没办法继续了,穆野晟伤害他太多。时间可以冲淡伤痕,掩饰疼痛,但留下的痕迹永远都在。

      汪择洋不是一个长性的人,为了给自己继续的理由,他会依照事情在他身上、灵魂上留下的痕迹进行下去,就像当年跟着穆野晟一样。对于穆野晟来说救他或许是举手之劳,可他却放心底记了七八年,甚至可以为了他死去。

      他的身体已被折腾得每况愈下,这是他早有准备的;然而心理饱受摧残却是他所料未及的……现而今,就连最后留在他心底的另一个世界也消失,被摧毁了,他还有什么理由,还让他如何继续下去。

      他答应过奚泖要陪她过往后的日子,他也想,就两个人,找一个山头,种点地,他不在乎奚泖是否人老珠黄,他不在乎奚泖是否手足不能动,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要有一个温暖的落脚点,有人迎接他的归来。他的身体也不好了,做个最坏的打算,便是和奚泖手拉手,晒着太阳到死也够舒服的了。

      穆野晟回来的时候,汪择洋正缩在角落,他蹲下身子看着汪择洋,柔声问道:“饿了吧?下去吃点东西。”

      汪择洋蜷缩着身子不回话,他想走,想着和奚泖走,老想一些事,可常常被穆野晟出现在脑海的画面搅乱。他尝试去想过去,想将来,想自己,可是一团浆糊,最终连自己要想什么都想不起来,便觉得空了,人被掏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他摸不着自己了。

      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想,却找不到大脑和现实的连接点,缺了一块,让他恐惧,持续的思索耗尽他的心力,他要找奚泖,或许她有答案,他缺少了什么,丢了什么,或许奚泖可以帮他。
      汪择洋迟迟没有给予穆野晟回应,穆野晟静默了大概十分钟,又问了一遍,那些话语从汪择洋的耳膜中穿过,由神经传到了大脑,却没在里面形成任何影像,如同雪花落在水面,进去了,却没有引起波动。

      如此,两人安静地在地上坐了近一个小时,穆野晟捧起汪择洋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道:“你说话!”

      汪择洋的眼珠转了转,找到了焦距,与穆野晟对视着,一个眼神飘然,一个瞳孔沉如海。

      “大叔,”汪择洋动了动手指,扒拉住了穆野晟的手,声音很弱,他说,“大叔,你放我走吧,我不是你弟弟,我求你放我走吧。”

      穆野晟本深邃的眼神如同薄冰瞬间就裂开了。

      “不!”他说着,口吻是汪择洋从没听到过的坚决,“不!不论你是谁!我不可能让你走!你不明白吗?我们,已经没法分开了!没有办法割开了,你看不到吗?这儿,已经鲜血淋漓了。”穆野晟拉着汪择洋的手锤着自己的胸口,惨然道,“你这儿也在淌血,血凝固在一起了!你懂吗?结痂的伤口粘在一起了,我们是面贴着面让伤口痊愈的,一旦挣开,又是伤口崩裂。所以。不能!”

      “我无所谓会不会伤口崩裂,是你在乎!是你硬拉着我陪你一起,是你太自私了。”汪择洋喊
      道。

      穆野晟一愣,道:“是,是我自私!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没有意义,所有人的命,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活着,死去,欢笑,悲伤,流泪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差别。是你!你叫我爱,你叫我懂哭和笑,悲和喜,我知道痛,知道流泪,我会对你笑,对你好,因为你让我懂,让我从心里荡出种有差别的情绪,那时候全心全意的付出,看着你,疼着你,什么都想着你,我给那个家在心底里挪了一个位置,我一步步的接近幸福,可我那么努力才建立起来的感情,却那么脆弱,它教会我感情,就是让我懂得痛苦!你教我拥有,然后让我失去,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的痛。”

      “你丢失的这十几年,我从南方找到北方,从东到西,就算是一辈子没找到又有何妨,终究是一辈子在找,一个辈子有个盼头。可是,当你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我面前,而你所有的伤都是因为我,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自己亲手把自己最想的毁掉的。”

      “ 是,我自私!我自私,把你强留在我的身边,我没有资格说照顾你、不放心你,而是因为我自私,我自私。我离不开你,我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悲喜都在你身上。是我不敢放开你。”

      “这是报应,报应我从不把别人放心上。当初若我对你再多些关心,多些仁慈,又怎会让你受伤至此,又怎会让自己在认出你时……是我的报应。是我自私。”穆野晟说着,松开了汪择洋的手,在黑暗中扭曲了的面孔变得飘渺起来,凝重的绝望感轻了,似乎是浮了起来,如同□□,猛地又胀满了周围的空气。穆野晟喃喃着:“是我自私……”虚渺的步子踩下去,荡起的响声既空洞,又茫然。

      穆野晟驱着车,像是傀儡,随了汽车的意识,待停了车才知自己开到了穆家。

      穆野晟到穆家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走在小道上,穆野晟突然抬起头来,一瞬间一种不可明喻的陌生感溢满心间,有些恐惧。

      周围的一切都不同了,小路边上的树苗不见了,砚儿曾经要攀爬的樱桃树,早就不存在了,只有他一个人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本来一切都不同了。

      砚儿不再是他生活的重心、不是续他梦的一部分,不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砚儿融进了他的灵魂里,渐而被这尘世,被周围的一切慢慢淡化,剩下的就是虚影。而他却以为这个虚影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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