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宝妻

37、罪人无措

　　“这屋子好暗哦，怎么让爷爷住在这里！”小泥一边走一边小声叨念着。
　　保姆告诉他们爷爷在午睡。
　　不便打扰，于是坐在房里等待。
　　小泥环视四周，眼珠灵动，贪婪地满足她那颗孩子般的好奇心。
　　她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屋子——没点灯，屋里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一张古老的雕花床上，一个人正在安睡，时尔传来绵绵的呼声。那张油漆脱落得花迹斑斑的木桌上，放着一台小得不知是几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算是这屋里唯一的电器。小泥暗想，丁俊杰叫送爷爷一台大彩电果然是对的。四处的墙壁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天下，只有几张贴在墙上从书画里剪下的当年的还珠格格海报，还看得见一些色彩。小燕子依偎在五阿哥身边，笑得很甜，不过就是脸上灰尘已起，使那笑容竟添几分萧索。
　　整间屋子弥漫着一股屎尿与发霉之味，令人作呕。
　　除此之后，屋里仅剩的家具就是小泥和丁俊杰坐着的两只掉了漆的四脚木凳子，在这简陋得寒酸的小屋子里张扬。
　　小泥猜测床上睡着的就是丁俊杰的爷爷。
　　想到出神之事忽然听床上一阵猛烈的咳嗽，接着传来转身之时床下稻草碎碎之声。
　　丁俊杰忙上前去，一边爷爷爷爷地叫得亲热，一边小心将爷爷扶起。小泥跟在他身后，这才看仔细这为枯瘦如柴的老人，也随着小声叫了句：“爷爷。”
　　“这是……”老人指着眼前这为穿着时尚，挺着微大的肚子的女人问孙子。
　　“爷爷，我来给您介绍，”丁俊杰顿了顿，小心地说“这是我的媳妇……林小泥……”忐忑不安地，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
　　“什么！媳妇？你要娶几个媳妇呢？我的南南呢？我是南南怎么不来看我？”老人虽年事已高，却声宏如钟，气势不减，一声呵斥吓得丁俊杰一个寒战。
　　“爷爷，加南她……”
　　“好哇，我说南南怎么不来看我了！原来是你这兔崽子讨了小老婆！讨了这狐狸精！把我的南南气跑了！”老人气得直起身子，就抓上身边的手杖向丁俊杰的腿上打过去，一声闷响，把小泥吓得一声尖叫。
　　“不是的，爷爷！”丁俊杰从小就害怕他爷爷的火暴脾气，而老人生气打人时是谁都劝不住了，如今他已经快三十的人了，却还是不敢跟老人顶一句嘴。他往后退去，躲闪着那根打了他几十年的手杖，“爷爷，您听我说呀！爷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是加南她……加南她已经走了！”
　　“走了？”老人呆了呆，“上哪儿去了？你小子把她赶到哪里去了？”
　　“不是的！加南她……去世了……”丁俊杰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喃，小声，却清楚。
　　“扑通——”老人手上的棍子掉落到地上，由于受惊过度，一口气提不上来，嘴唇立马就变成乌紫色，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爷爷——”丁俊杰大喊一声，扑上去扶住老人的身子，“小泥，块去倒杯水来！快呀！”他一边吩咐小泥，一边用手在老人背后拍打着，替老人顺气。
　　小泥吓坏了，赶紧跑出去，颤抖着倒了一杯水，再送进来。
　　老人喝下温水，脸色缓缓泛出了血色，丁俊杰这才松了口气：“爷爷，您要保重身子啊！”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人深深出了口气，才用发抖的嘴唇，痛苦地骂：
　　“你自个儿说，你对得起南南吗？南南自从遇到我们，吃了多少苦你难道忘了？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娶了南南，哼，可你那时是怎么对我承诺的？你给了人家什么？你这个畜生！你竟然逼死了我的南南！”老人说着，又要激动起来，丁俊杰上前去搀扶却被一巴掌打开，“你给我走开！”丁俊杰脸上出现四个手指印的同时，也泪水纵横。
　　“爷爷，我……”
　　“你别叫我爷爷！你害死了南南，你知道你害死的是谁吗？是咱们的恩人呐！在她身上有你一辈子都怀不了的情！要不是她，你读个什么狗屁大学？！”老人说着，又举起了手杖。
　　小泥见丈夫又要被打，急了，大喊：“喂！你干什么一直打他！又不是他的错！”
　　“小泥！不许在爷爷面前无礼！”丁俊杰转身严厉地招呼妻子。
　　这时老人才把目光转移到这位站在旁边的小丫头上，他眯着混浊的老眼，对她上下大量了一番，用嘲讽的语气干笑了一声：“呵！我不许打他？没听说过爷爷不许教训孙子！我孙子被狐狸勾引了，我就要打他！我打死他也不关你的事！你是个什么东西！”说完，扬起手“啪”的又打在丁俊杰脸上，力道之大，丁俊杰哼了一声，没说一句话。
　　“你……你……我可没抢谁的丈夫！我也不是狐狸！我今天本来是给你送电视机来的！叫你一声爷爷，告诉你你快当祖祖……谁知你这么蛮横！”小泥见他一直打丁俊杰，心疼得大吼。
　　“小泥！叫你不要对爷爷吼的！”丁俊杰喊住妻子。
　　“阿杰，把这泼妇赶出去！”老人突然下了死命令。
　　“啊！爷爷……她怀了您的曾孙啊！”丁俊杰哪里舍得，跟爷爷商量。
　　“赶出去！什么曾孙！这样的狐狸精，她肚子里说不准是谁的种！”老人一点也不让步。
　　“爷爷……”
　　“赶不赶！不赶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反正南南在天上也一定寂寞……”
　　丁俊杰无奈，缓慢的起身，望着妻子。
　　小泥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她也看着丈夫，无声的问你真要赶我走吗。
　　“小泥……你……先出去吧！”丁俊杰狠狠心，对妻子说。
　　然后小泥大哭一声，往门外跑去。
　　妻子的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瞬间，丁俊杰心都揪起来了。
　　走到爷爷的床边，跪下：
　　“爷爷！是孙儿的错！您打吧！”
　　四下就安静下来，老人其实哪能真忍心打骂孙子，只是气急了，刚得知孙媳妇死了，却又来一个女人，心里难免为加南不平。
　　现在心一软，也下不了手。摸着孙子的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孩子啊，你可糊涂了！南南是多好的人啊！你可忘了？你怎么就知恩不报反而害她呢！”
　　“爷爷，我没啊！”丁俊杰爬在爷爷床边，痛苦着把经过一一告诉爷爷，并声明实在与小泥无关。
　　爷孙二人说到痛处都流着泪，“孩子，你摸摸，”老人把丁俊杰的手按在床的边缘，哭着说，“这么多刻痕！那是我用指甲划上去的！每一道刻痕就代表南南以前为我换的一次床单！我老了，不中用了，屎啊尿的都拉在床上。大冷的天，你媳妇就一次次一起来给我换衣服洗被子，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心里都不好受哇！你自个摸摸……”
　　丁俊杰顺着爷爷的手，摸上去，果然床边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用指甲刻画出来的痕迹，一条条都那么深刻，诉说着那些个艰苦的岁月。
　　丁俊杰新的泪又流了下来。
　　“你赶走的那个女人，能这样周到地照顾我？”爷爷说着，轻蔑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拍拍丁俊杰的手，“我见过的人比你多多了，那女的没南南靠得啊！”
　　丁俊杰往外瞅了瞅，下雨了，想起门口的妻子，不由得一阵心疼。
　　老人也看见下雨了，老人说那是天上的南南在抹泪。
　　“反正南南是我最喜爱的闺女，其实你要娶谁我不管，我也不认！谁也赶不上咱家南南！”
　　丁俊杰这时急着门外的妻子，嘴上应和老人：“是，是，加南是无可取代的！”
　　好不容易老人情绪稳定了，丁俊杰谎称回公司有事，要走。
　　老人把头转向墙的一面：“知道你是心疼那狐狸精！你去吧！”
　　吩咐了保姆照顾好爷爷，丁俊杰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小屋，却看到一幕令他心都快碎了的情景：
　　小泥，他的新婚妻子，他孩子的妈，正蹲在外面的大雨中，哭得死去活来！
　　“小泥！小泥！”丁俊杰扑上去抱住妻子，赶快往车上赶，“小泥你干什么！怎么不到车里来等我？”
　　林小泥站在雨中，雨水冲刷在她身上，凌乱着头发，也分不清她脸上哪是雨哪是泪，一片浪籍。
　　她眼睛红肿，委屈伤心得抽搐不止。丁俊杰迅速打开车门，把小泥扶了上去。
　　“小泥！是我不好！但是你也看见了，爷爷他……”丁俊杰哭丧着脸，着急地解释。
　　“你曾经叫我滚，今天你爷爷也赶我走……李加南是无可取代的……”小泥哭着，语无伦次，全身湿了大片，还冲丁俊杰又吼又叫。
　　原来她听到了丁俊杰为敷衍爷爷而说的话。
　　“哪能呢！丫头，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丁俊杰抱住妻子，颤声说，他把头埋在小泥肩上，凄惨地道，“我背负的罪你也不知道啊……”
　　说完这句之后，丁俊杰如瘫痪般无力地依在小泥身边，这一天给他良心上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到他一个近三十的男人，却无力支撑。
　　小泥在听见那句掏心挖肺的感叹之后，呆住了，不哭不闹，她感到自己现在是眼前这男人的支柱，而她终于也看见了战俘无助的一面。原来强大如丈夫，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刻。
　　小泥柔情地抱着丁俊杰，在下着雨的小镇家门口的车内，一动不语，沉默好久。不知是他在安慰她，还是他在依靠她。
　　小泥突然觉得有些明白了，丁俊杰对加南的情，但又觉得不是很清楚，迷糊朦胧，就相雨中的小镇，一切事物都不尽真实了。
　　“老公，告诉我你以前和李加南的事吧！”过了好久，小泥抬起头，坚定地说。
　　——CTG
　　2005 1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