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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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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转头征求王母的意见:“朕看嫦娥所言亦有几分道理,若说通敌,在座的神仙都有嫌疑,既然无凭无据,天蓬的通敌之罪还是免了吧?”王母点头:“陛下圣明。”
玉帝看向下首站立的天蓬,道:“但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这罪名却是坐实了。”
嫦娥急道:“嫦娥与天蓬两情相悦,何来调戏之说?”
天蓬一拉嫦娥的广袖,想要制止。嫦娥拂开,坚定道:“神仙相恋,触犯天条,上刀山下油锅,我与天蓬,总是有罪同当,生死不离的!”
天蓬道:“仙子不可意气用事!”
嫦娥对天蓬激动地说道:“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当众表明自己的心意,我从未如此开心过。天蓬,你明白我的心吗?”
天蓬微笑道:“你的心,不就是我的心吗?”
嫦娥的泪忍不住落下来,像一串串珍珠滑落在面颊。天蓬擦去嫦娥的泪,道:“我太了解这个天庭了,你越是想跟我一起死,他们越不会让你如愿的,傻瓜。”
玉帝和王母完全没有因被无视而感到不悦,相反,他们两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天蓬和嫦娥,看得聚精会神,他们在观赏一场非常有趣的戏,他们的眼光跟当初得知孙悟空跳出八卦炉时一模一样——有热闹看了。
天庭,是一座华丽坚固的城堡,有太多的人愿意用生命来守护这座城堡的安定,有太多的人愿付出一切来保卫玉帝和王母,所以千万年来,天庭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没有星点激情的浪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变化的生活让玉帝王母十分厌倦。当得知下界有一只石猴大闹地府和龙宫的时候,天庭并没有出全力发兵围剿。若在孙悟空未成气候前便杀死他,那就没得玩了。如今孙悟空虽然被压五行山,但是这场游戏远远没有完结。
玉帝和王母注视着大殿内站立的那对恋人,彷如两个小孩子在注视着好玩的珍宝。玉帝道:“嫦娥既无罪,便回月宫吧。”王母庄严喝道:“来人,将嫦娥带回广寒宫,从今日起,不许擅离广寒宫一步。”
天兵得令,奔向嫦娥。嫦娥已知共死的心愿是奢望了,任由天兵捉着双臂,含泪痴痴凝望天蓬。天蓬见心爱的女子未受严厉责罚,不由放下心,凝望嫦娥的目光中难掩欢喜,但更多的是生离死别的痛楚。
玉帝道:“天蓬元帅调戏嫦娥,将其扔入‘畜生道’,托生为猪身人心,受五百年情劫,每一世都会爱上凡间女子,每一世都求之不得,为情而死。”
天蓬被天兵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走了几步,忽而回头笑道:“陛下,天蓬对嫦娥情比金坚,怎会恋上凡间女子?陛下纵然可以让天蓬变成一只猪,却无法让天蓬受情劫之苦。陛下掌管三界,终不识情之一物,实在可悲可叹。”
这番话不知触到了玉帝什么痛处,引得他怒气勃发。“带下去!”
天蓬与嫦娥各自被带走,天庭又恢复了肃静。这时王母道:“卷帘大将何在?”
卷帘大将赶紧跪下施礼:“参见陛下、娘娘。”
王母道:“卷帘大将当处何罪?”
众仙面面相觑,皆不明王母的心思。这卷帘大将在孙悟空打进灵霄殿时急中生智丢了殿内装饰的琉璃盏,救了王母一命,有功无过,要怎么编排罪名才好?
王母的目光在众仙头上绕了一圈,停在了太白金星那里。
“启奏娘娘……”太白金星见躲不过去了,向前走了一步,硬着头皮道,“卷帘大将打碎琉璃盏,损坏公物……哦,不对,是迎敌不利,延误战机……”太白金星有点编不下去了,直接道,“娘娘如何处置,都是卷帘大将罪有应得。”
王母满意道:“爱卿所言极是。来人,将卷帘大将重打八百大板,剔去仙骨,贬在凡间流沙河,每七日受飞剑穿胸之苦。”
早有天兵押起卷帘大将,不顾卷帘大将的喊冤声,直奔下界而去。
玉帝悄悄问王母为何惩治卷帘大将,王母解释道:“陛下忘了流沙河在哪里么?”玉帝一点就透:“在五行山附近!”两人相视而笑。玉帝悄声道:“可是卷帘大将受此责罚,难免对天庭心生怨恨,怎会为我所用?”王母道:“陛下放心,本宫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做天庭的内应,好好看住妖猴。”玉帝点点头,卷帘大将的未来就这样定下来了。
孙悟空伏法后,发生了很多事。
花果山被毁,群妖四散,无力与天庭抗衡,天兵天将折损无数,亦不能再起兵戈,双方维持平衡,休养生息,三界安定下来。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妖怪呈现出群龙无首的态势,渐渐分成三派。
九尾狐狸花燕来在迦陀山聚集了数十万妖众,声势浩大,之前被孙悟空遮盖的光芒散发出来,隐隐有了号令天下之势。
牛魔王弥猴王整合了花果山残余旧部,在积雷山称霸,坚守着“齐天大圣”的旗帜。
另外一伙妖怪却为其他妖怪所不齿,他们有些是花果山侥幸逃得性命的老妖,有些是刚得道的年轻精怪,跟随大鹏王,投靠了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
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叛徒的出现都是一种必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思想永不能统一。没有人愿意相信孙悟空的结义兄弟大鹏王竟会临阵倒戈,在牛魔王弥猴王奋力抵抗天兵天将之时,率领本部不战而降,甘心化身为鸟成了如来佛祖的坐骑,但这就是事实。
至此,妖怪四分五裂,再不能同心协力与天庭对抗。
神妖大战结束不足百年,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二郎神辞去司法天神的职务,由其外甥刘沉香继任。
刘沉香乃三圣母与凡人刘彦昌所生,本是被天庭通缉的要犯,却在逃亡中匪夷所思地练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屡次逃脱二郎神的追捕,连玉帝王母都对其无可奈何。天庭刚刚经历一场大乱,实不能再起风波,因此天庭对刘沉香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后来沉香劈山救母,天庭想收拾沉香也来不及了,只好顺水推舟,下旨释放了三圣母,默许了沉香的存在。
沉香法力大成,无人可降服,天庭惊恐下以司法天神之位安抚沉香,才算了结这场小小的风波。
至于原司法天神杨戬,则销声匿迹,三界内渐无此人行踪。有人说他在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受伤过重,一直无法痊愈,拖着残躯病体追捕沉香,已是强弩之末,说不定在哪个僻静之处养伤,甚至伤重身亡亦有可能。还有人说他这些年来倒行逆施,颠倒黑白胡乱判案,惹下了不少仇家,为抓捕孙悟空竟以身色/诱,世人皆唾弃他的卑鄙阴狠,待他失势,立即众叛亲离,他为了躲避仇家,只有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孤独终老。
当然更多的人在提起杨戬的时候,是什么也不说——
没有什么好说。
杨戬是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如果有谁自以为看透了杨戬,那么他一定是从来没有见过杨戬。
杨戬失踪后,世人把眼光更多地投向了沉香。沉香跟他的舅舅太像了,两个人从身世,到经历,几乎都一模一样。不过沉香跟杨戬的个性截然不同。杨戬阴沉狠毒,喜怒不形于色,沉香和蔼可亲,笑脸迎人,甫一上任便为杨戬错判的案子平反,地狱多少冤魂对沉香感激涕零。若有人说沉香跟杨戬是一类人,马上会被怒斥暴打,杨戬那个卑鄙小人,怎能与英明神武的沉香相比?
时光飞逝,离孙悟空被压五行山,转眼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草木一岁一枯荣,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十年,五百年,斗转星移,沧海变成桑田,不知有多少曾经以为会永远不变的东西,在残酷的时光中慢慢改变。神妖人鬼相安无事了五百年,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凡间经历了魏晋南北朝,到了大唐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之景。所谓盛极而衰,也不知三界的繁华,是朝阳在惬意地微笑,还是夕阳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当年天庭一场大火,宫殿皆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修复后难免跟原先有所不同。毫无差别从未改变样子的只有真君神殿。不,确切的说,真君神殿也改变了,住在这里的人由杨戬变成了沉香。
追随杨戬的哮天犬、梅山六兄弟、一千二百草头神等皆先后离开了真君神殿,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住在真君神殿的没有一个是五百年前的熟人。
庄严的真君神殿,像一座神邸,顽强地静立在天庭的东北角,任凭时光飞逝,岁月变迁,真君神殿总是沉默地矗立。神殿四角翘伸,形如大鹏展翅,呈飞举之势,带动得整个神殿似欲乘风归去。屋顶上覆被法力加持过的琉璃瓦,发出黑色的淡淡的荧光。别的宫殿一般用五彩琉璃瓦,凸显金碧辉煌,因杨戬不喜花俏的东西,真君神殿在建造时便一律采用黑色琉璃瓦。偌大的真君神殿,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的色彩,肃穆得过了头,几乎有些压抑。以前杨戬在的时候,神殿最瞩目的色彩就是屋檐下的风铃,每一个走进神殿的人都会听到风铃奏出的欢快的乐章。杨戬辞官后带走了风铃,沉香又做了一个代表自家人的风铃,挂在正面屋檐下。
沉香的妻子小玉一走进真君神殿,便听到了头顶上的风铃的声音,心头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喜是忧。环顾屋内,见一个人站在窗前,身姿挺拔,背披黑色大氅,昏暗的光线衬得那人面目模糊,恍惚中小玉几乎以为那是杨戬——沉香跟他的舅舅真的越来越像了,这种相像,似乎连沉香本人都没有发觉……
沉香听到小玉的脚步声,回头,视线落在小玉手里的鲜花上,皱起眉头:“怎么又拿花来?”
小玉将鲜花摆在桌案上,顺手收了枯萎的花枝,道:“你不觉得真君神殿太压抑了吗?摆一些鲜花才有生气。”
“千百年来真君神殿都是这个样子的。”
小玉走近沉香,在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停住,不知为何,小玉竟不敢太过靠近她的夫君。“你做了司法天神,真君神殿也要有一些改变才好,明天我叫人把司法天神的卧室重新……”
“不用。”沉香打断小玉的话,“他住的时候什么样,我住就什么样。”
“可是……”小玉还想再说什么,接触到沉香冷冽的目光,便顿住不语。
沉香走到案牍前,坐下查看卷宗,道:“还有事吗?”
小玉黯然:“那你忙吧,我出去了。”
“等等。”
小玉立刻站住,眼里发出希冀的光。
“已经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他了吗?”
小玉气道:“几百年了,你还是不肯死心吗?你心里只有这件事吗?”
沉香冷冽的眼神中带了疑惑。
小玉泄气了:“算了,没事了,找到他会立即告诉你的。”
小玉走出真君神殿,在神殿外的台阶上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止不住心里的难过:沉香,她的夫君,已经忘了今天是她们成亲的纪念日呢……
神殿内,沉香再次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茫茫云海。云朵里似乎隐着那人的面容,清冷颜,勾魂眼。不由想起十六岁那年的生日,那人把金锁挂在自己颈子上,温和地说道:“别叫我真君,如果非要叫什么,就叫我舅舅吧……”
舅舅?沉香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眼里寒光闪闪。
杨戬,我从来不想让你做我的舅舅……
你以为,你把司法天神之位推给我,就可以去逍遥自在了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