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晏知寒从衣柜里取出一床厚被子,铺在了卧室的地板上。
卧室空间不大,床边离墙也就不到一米。晏知寒一躺进去,严丝合缝,就像是把自己装进了一个没封顶的棺材里,看着还没有睡沙发的时候舒适自在。
许辞君希望晏知寒搬进来,只是因为他对于让小朋友过早承担大人的责任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希望能尽可能地保留孩子本该有的轻松与天真。
但他也并不想如此屈就晏知寒,让人家为了他的选择买单。
于是他看着可怜兮兮地在床缝里求生存的那人,想了想问道:“要不咱俩换换?”
“不行。”晏知寒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拒绝了。
片刻后,那人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生硬,又破天荒地补了一句,“你背上有伤,不能睡地板。”
许辞君闻言默默摸了摸自己一片平坦的后背,自然什么都没有摸出来。他现如今对于自己的了解,还不如晏知寒的一半多。而一个如此彼此了解他的两个人,又怎至于……
许辞君挥去杂念,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晏知寒被长袖睡衣所挡住的小臂上:“那你的手?”
晏知寒铺好地铺蹬直两腿躺了进去,随后被子一拉两眼一闭,淡淡丢下两个字。
“好了。”
许辞君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今晚刚和女儿重逢,情绪难免有所起伏,晚上又和曾经最亲密的陌生人共处一室,黑暗的卧室里,他几乎可以听清那人每一声均匀的呼吸。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才刚刚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都没有吃安眠药,并且难得的一夜无梦。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被子上,暖洋洋的。
他转头,发现地上的被子都已经被收拾起来了,而他的枕边静静地躺着另一只枕头,正散发着属于别人的气息。
他翻身下床,刷牙洗脸,穿好睡衣推开了卧室门。
看见攸宁和小小一人一狗并肩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听到动静一起抬头,对着他异口同声地甜滋滋地说:
“爸爸!”
“汪汪!”
许辞君心底一软,不禁弯了弯唇角。
而晏知寒正好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三个盘子:“你今天上班吗?”
“嗯。”许辞君点了点头。
今天是周六,原本不该他值班,但他忘了攸宁会回来,想着自己孤家寡人,便和有家室的年轻同事换了班。
许辞君正想说要不在群里问问,看有谁能帮他临时顶一下,就见晏知寒无比自然地微微点了点头,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就像这样子的对话在过去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那我带攸宁去矿上。”
许辞君说了声“好”,走到餐桌旁,看见盘子里各躺着两只煎成心形的鸡蛋。
晏知寒又倒来三杯豆浆:“今早你妈妈打电话了,问你回来没。”
许辞君闻言一怔,还没等说什么,就看攸宁眼睛一亮,立马跑到晏知寒身边,撒娇道:“奶奶!爸爸我想奶奶了,要不你送我去奶奶家吧,我不想去矿上嘛~”
晏知寒把女儿捞起来,抱到餐椅上放好,冷面无情道:“你什么时候把寒假作业写完了,什么时候带你去。”
“啊?”江攸宁失望地扁了扁嘴,恹恹地把下巴放在桌子上,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戏了……”
许辞君看了眼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的小朋友,不禁勾唇笑了笑,在小朋友的卷毛上摸了一把:“要不,今天我带攸宁去医院吧。”
许辞君到了医院才发现,江攸宁比他还要熟悉这里的环境。
都不用他带路,小家伙自己就颠颠跑进了神外的医生办公室,往椅子上一坐,熟练地调低靠背,又不知从哪翻出一本小说,自己翘着脚津津有味地读上了。
今天是周六,神外没排手术,许辞君现在也还不能独立看诊,任务量也不重,也就是值个班,再趁着这个时间写写病历、补补文书。
许辞君刚换好白大褂,打开电脑,就见孟真穿着护士服走了进来,一见到他就眉眼含笑地问。
“呀,许主任,今天和晏老师和好啦?”
昨晚攸宁回来后,他跟晏知寒的关系确实是进入了失忆以来的最高点,甚至还勉强算是同室而眠。但问题在于,他也没跟别人提起过呀?这姑娘是怎么每次都能精准把握他的情感动向呢?
许辞君不禁奇道:“你这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您天天早上六点三十一分准时坐公车路过我家,我这段时间为了偶遇许主任,每天都早起十分钟呢!今天没见到您,我就想着肯定是有专车接送啦。”
孟真边说着,边笑呵呵地跟旁边读小说的小朋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呀,攸宁。”
江攸宁也小大人似的招了招手:“早上好呀孟真姐姐,叶叔叔呢?”
孟真笑盈盈地说:“你叶叔叔还没下手术呢。再等等,估计快啦。”
许辞君回医院工作也就不过一个礼拜,但他已经见过三次叶逢春一大清早才顶着俩黑眼圈、叼着颗棒棒糖、一脸生无可恋地从手术室里游荡出来,不禁奇怪地问:“他怎么总是半夜的手术?”
“这不都是替你受过呢,许主任?”孟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叶某人一脸灵魂出窍地蹓跶进了办公室。
叶逢春进来后往桌子上一靠,拆了根棒棒糖,幽怨地看着他道,“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倒是潇洒了,你们脑中心的活全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能不天天熬大夜吗我。”
许辞君好奇道:“脑中心没有别的医生了吗?”
“那帮小孩能担什么事?”叶逢春说着,伸手把窝在椅子里看小说的江攸宁一把薅了起来,还举着转了个圈:“来,小攸攸,让哥哥吸吸。”
“诶,你吸猫呢?”许辞君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不仅没能把女儿抢下来,反而看见自家小朋友居然十分不讲礼貌地顺杆儿爬到了叶逢春的肩膀上!
许辞君看着小朋友骑在人家头上的灿烂笑脸,不由脸色一沉:“攸宁!”
结果还没等他开始教育,叶逢春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攸什么宁你攸宁,一天天的别老教孩子假正经。走!咱不跟你爸憋在这破医院里长蘑菇了,哥哥带你吃喝玩乐去!”
说罢,叶逢春居然就这么让小丫头骑在他的脖颈上,又蹓跶出去了。
许辞君心说好心好意的谁假正经了?没想到这一大一小到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好冲着口袋里塞满五颜六色棒棒糖的某人喊:“你少给她吃糖!”
叶逢春只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明显没往耳朵里进,倒是孟真听见这话,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您以前也天天对叶主任这么说,‘叶逢春!少给她吃糖、少让她吃汉堡、少带她坐过山车!’今天听您这么一讲,感觉您真是回来了。”
“……”
而许辞君则不由生出几分为人父母的惭愧,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江攸宁一来就指名道姓地要找叶逢春了!他和晏知寒这些年一门心思忙工作,到底把孩子交给了什么人啊?
孟真打量着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您还是变了一点的。”
许辞君摇了摇头,一边在电子病历上打着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以前什么样子?”
“您以前嘛,也特别好,平时有个饭局什么的,都是您替我们挡酒。”孟真歪了歪头,又接着道,“不过您那时候是更威严一点,就怎么说呢,虽然也和和气气的,但总觉得有些距离感,让人觉得……觉得深不可测!”
孟真说着,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也不是不好相处啦,就是自从郑主任去世、您接手脑中心之后,您越来越忙,也没时间再以前那样和我们聊天啦。”
许辞君打字的手指一顿,想起从晏知寒口中听到的评价。
“哎呀,不说这些啦。”孟真看见他失神,便赶紧把手里的小袋子放在了办公桌上,笑着道,“我今天是专程来给您送小零食的。我妈最近沉迷烘培,蔓越莓牛轧糖,她昨天亲手做的。”
“谢谢。”许辞君接过糖,拆了一颗咬进嘴里,“有妈妈在身边,一定很幸福吧。”
“嗐,怎么说呢,我妈来了是挺好的。”孟真叹了一口气,口吻里带着一种幸福的烦恼,“不过她一来就天天催我谈朋友,真是的,烦都烦死了。”
许辞君不由笑了:“不喜欢谈恋爱?”
“那得看跟谁谈了。”
说着,孟真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摆到许辞君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个十分漂亮夺目的男人,五官精致、表情高傲,染着头粉色的头发,一副唯我独尊的嚣张模样,也不知是为什么,让他看着心底就有点淡淡的不大舒服。
而许辞君的目光牢牢定在这张精致嚣张的脸上,正在打字的手也不禁停了下来。
这正是那天靠在粉色跑车旁和秦桢纠缠的男人。
孟真见许辞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还以为他也被自己偶像的美貌捕获了,顿时兴奋道:“怎么样,我老公帅吧!”
许辞君回过神:“你老公?”
“哎呀,我差点忘了。”孟真一拍脑门,“都怪您平时看起来太正常了,我老忘了您还失忆着呢!”
她顿了顿,语气夸张又隆重,“现在我给您重新介绍下,当代最优秀的科幻作者、坐拥百万粉丝的大明星、年仅27岁的千万富翁、颜值与才华兼备的天才小说家——隋灿!”
许辞君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隋灿……”
“对啊对啊!我这辈子就崇拜两个人,一个是许主任您,一个就是我老公了!”孟真无比陶醉地说,“我老公还来咱医院看过病呢,就是您接诊的,那简直是双厨狂喜呀!我跟您讲,他真人比照片还漂亮!而且特别有才华,写的书那是又有深度又好看,去年刚拿了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天才呀~”
说着,还爱怜地摸了摸手机屏幕:“可惜呀,我老公马上就要嫁人了。”
许辞君听见这里,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起,不动声色地稍稍抬眉:
“嫁人?”
“是呀是呀。”孟真看着他,笑盈盈地弯着眼睛,“好像已经求过婚了呢,都说要好事将近了,您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