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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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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学是一所比较出名的学校,对外宣传的标语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我至今没发现其中的某些方面是如何体现的。这种时候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我们学校没有体罚,老师们没有霸占过体育、音乐和美术课程,没有让我们彻夜未眠过,再者说我们学校的学习氛围是真得不错,通过我们重点初中的录取率可见一斑。
关于学区房的概念,我是在影视作品中发现的,我们那里没有什么清晰的学区房概念,想要上的学校靠实力说话,需要一所一所学校考过去,姑且算得上公平。
小升初的暑假充满着紧张激烈的备考与风雨无阻的试题,有些人像是在玩什么积分游戏一样,几乎见过每个自主招生的学校的试题。他们的父母,一般是母亲,恨不得有三个分身,一个拿着孩子的资料去报名,一个带着孩子去考场,还剩下一个负责统计被录取的学校以及在没有收到录取信息的时候赶到学校调取成绩。
其实尚且没有真正毕业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学生已经开始规划未来,通过往年的试题难度分配不同学校的重要程度。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大城市,但中学却是一所接着一所,其中顶尖的不会超过五所,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我只在一个考场见到过夏阳的身影,基本上所有学校都只是通知考试的日期,没有具体时间,意味着只要是在工作时间内,带着证件随去随考。一中的考试人数实在太多,一整天都像是个大集市。我妈妈为了不耽误工作,不到七点我们已经出现在考场的警戒线外,她甚至嘱托我写完了检查一遍就足够了,检查太多遍容易把正确的答案改成错误。我说这是老师应该有的态度吗?她撇撇嘴说:“我只是个心理老师,只要你们快乐健康的长大,成绩有什么重要的。”
在她想要发表关于初中不重视孩子们的心理健康的长篇大论之前,我及时逃走,进入混乱的人群中,跟着他们向前走。我不是不愿意听我妈妈分享她的看法,只是她的这套说辞已经让我听到耳朵长茧。她真的多愁善感的不像是个传统印象中的老师,并且尽管只是看个老套到不行的电影,依然能感动地泪如雨下。
她总是过分强调情绪发泄的重要性,说不注重心理健康是亲手杀死自己。少不更事之时,只觉得她在危言耸听,随着年龄一起疯长的有名为煎熬的情绪,只不过我依然是羞于开口,所以像我妈妈说的那样,心理老师本不该是个闲职,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羞于表达情绪。
苦难不是成长的催化剂,只是一块绊脚石。不过,我遭遇的算不上苦难,只是名为暗恋的情愫。
只不过还有很久才能走到那里,此刻,回到眼前的视线。这是我第一次在考试点见到夏阳,她拎着一个绘着太阳花的布袋,她的妈妈正在跟她说着些什么,夏阳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人群走动。
巧合的是,我们被引入同一间考场,我坐在最后一排,夏阳的考位在第一排。做起试卷来,向来是谁也顾不上的。只不过写完试卷上的全部内容,听从我妈妈的话检查完一遍,最后核实完信息,将试卷放在一旁,装作查看时间的模样,时不时看向夏阳。她应该早已停笔,只不过仍然拿着试卷认真的检查着,她的肩膀挺直,像是在阅读一样检阅自己的试卷。翻来覆去,偶尔写下什么,更多时候只是翻看着。等到她真正放下笔,便把试卷放置一旁,看了看时钟,看了看窗外,我意识到她在消磨时间,却不知道她不提前交卷的原因。
直到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提醒同学们不要再书写,夏阳开始装她的一套文具,差点顺手把试卷装了进去。监考老师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夏阳把试卷交上去,同样礼貌的回以笑容,我估摸着她也会感到尴尬。
回想起来,当时考试的时候还不需要将全部东西放到讲台上,只需要放到桌洞里,想来也怪,当年的我们获得这么多的信任。
走出考场依旧人山人海,刚进入学校的,侯考区等待的,考场外呼喊孩子的家长。我倒是一晃眼看见我的妈妈,她站在我们分开的地方,我无意识的去找夏阳的位置,她迷失在人群里,突然转了个头,我慌乱的移开视线,下意识低下头。而后想起,我们连同学都算不上,她不可能发现我,重新抬起头来,夏阳是在找她的妈妈,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了过去,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她和她的妈妈有说有笑,她妈妈举着胳膊在重演让夏阳找到她的步骤,夏阳解释着什么,离开我的视线,她们越走越远。
我走回到我妈妈身旁,我妈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她说:“快点儿,我送你回家,还要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迫切的需要心理老师,反正我妈妈对于工作拥有她的热情。
后来在其他考场我再也没见过夏阳,我参加了五所学校的考试,全是不用交报名费用的。有些学校为了开源节流,会收取一定的报名费用,不会太多,在家长可以接受的区间。我听万星星说夏阳只参加过两所学校的考试,十九中的考试没有太多我们学校的同学,参加的那几个便自觉的凑成一堆,在入场前说些什么放松心情。万星星提起夏阳说她啊在家里做模拟试卷呢,跑来跑去参加考试对她来说太麻烦,况且她知道自己要去哪所学校。
有人问是哪所学校,万星星缄口不言,说暂时保密,天机不可泄露。
万星星的幽默和夸张的举动成功化解危机,话说到一半想到说秃噜嘴了。幸好她的反应及时,既没有让在场的人尴尬,又没有在背后背叛朋友,算得上真正的没伤害任何人。我第一次意识到万星星不是像她表现的那般神经大条,我不知晓她是粗中有细还是用一些鲁莽的举动掩饰真实想法。
我们算得上认识很久,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从上学日开始便始终在彼此身边。万星星和我以及其他几个同学住在同一个小区,上同一个幼儿圆,同一所小学,不出意外的话,还会上同一所初中。
她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可以互相开玩笑,说些俏皮话,我和他们算不上亲近,我固执的认为如果朋友之间住得太近会丧失空间。再说,我们见面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新鲜感,在彼此面前又不能伪装,这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容易被射线般的视线看穿。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性格实在算不上热络,自然不是呼朋引伴的孩子王,也不想去当高高在上的君王的跟班,况且,我很早意识到独处是有趣味的。
在新学校见到夏阳的身影,我心中有浅浅的自鸣得意,猜对了万星星未宣之于口的真相。某一次一起打扫班级卫生的时候,我听到申天骄问夏阳的哥哥在哪里读初中,夏阳说他在一中,他只想去一中。
我从那个时候笃定,夏阳只会去一中,我听出她话里想说的其实是:她只会去一中。我不知道我凭什么这样猜测,总之,我猜对了,她真的在一中,即使我们不在一个班级,不过或多或少有遇见彼此的机会。虽然不确定要这些机会有什么用处,只是潜意识里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同学们和外界自成结界,我和万星星依旧被分在同一个班级,这在一千多个学生中实属难得。不过我们倒不会表现出太过熟稔的姿态,我爱好独行,万星星则不会缺少朋友。
年少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学会见到熟人生硬的把头撇过去避开对方的视线,即使我喜欢独处,但不意味着我害怕与人相处,我只是需要掌握一个安全的度。
走在路上经常会碰到旧时的同班同学,如果不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至少会点头示意。我曾经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夏阳的名字,她回班级,我去食堂,这是一个相向的相遇问题。我在夏阳身上看到她出考场的同样的情绪,她用视线逡巡着,找到声音的来源,给出灿烂的笑容,说一句哈喽,沈遇雨。她叫我的名字叫得这么顺口,仿佛我们真的相识已久,为这残忍的错觉,我笑着回应她,直到她挥手之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直认为我的名字拗口,实际上确实不太好读,我问过我的父母为什么要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我爸爸解释说这世界上喜欢晴天的人太多,他想让我不在乎晴雨。
他始终认为山雨欲来风满楼中蕴含着悲壮的力量,他希望我坚韧,像雨一样是折不断的。我反驳雨本身就是没有形状的,怎么能算得上折不断,他解释说正因为雨没有确切的形状,才是完全折不断的。我可不准备和我爸爸辩论,我有自知之明,他是个律师,我不可能说得过他。
直到后来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外面下着大雨,被困住的亲戚唉声载道,我爸爸小声对我妈妈说:“这雨比我认识你那天下得还大,这样的一把伞是不可能罩住我们的。”我妈妈笑着说:“总会想到办法的,不然我们一起淋雨,图书馆到宿舍的路就那么长,总会走回去的。”
我意识到名字是个骗局,是他们为了纪念爱情的把戏,我的白眼翻到天上,想争辩:为什么我的名字不只是属于我自己。只不过我没有反驳,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能全怪他们。但我的名字早晚会有只有我明白的含义,它会只属于我,而不用承载他们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