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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冤有头债有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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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周羽原本担惊受怕的心放下了,但还是有一丝丝郁闷。
他盯着魏喧的头顶,企图看穿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口的豆腐脑。嗯,希望是甜口的。
等到随车带来的一百零八个礼箱一一在魏喧面前展示后,魏喧终于提到自己第二关心的事情:“羽哥,咱家西南角的牛,贵吗?”
突兀的问题让周羽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魏喧眼巴巴地等着周羽的报价。镇江铁牛是扬州保平安的宝物,传说有四头牛在花家先祖力战蛟龙立有大功,寿终正寝后用千年玄铁仿着模子铸造而出,可保四方太平、镇四方邪祟。
先别说这铁牛的象征意义,就是弄来千年玄铁也能让魏喧大出血。
不过这铁牛也不给力,好歹也是共同生活过的,也就十三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生分,竟被自己吓得沉入滚滚长江里。
如果我下水捞上来,能不能算将功补过。魏喧心里盘算着。
“你已经回去过了?”周羽很惊讶,没料到魏喧竟会去扬州一趟,“这铁牛……”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铁牛对扬州境内意义非凡,不是价格贵贱所能评判的。”
“……不然你跟我回扬州一趟。”周羽顺势说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当然是把人,不对,把鬼给拐回去。
非常自然,非常有理有据,非常水到渠成。
“羽哥,不用这么麻烦。”一个眨眼,周羽眼前的人就没影了,只留下轻飘飘一句话回荡在空中。
周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右手反复摩挲着断水刀的刀柄。
魏喧,你最好现在给我出现。
熟悉周羽神色变化的三七当时就惊了,楼主这像是,发作了!
“嚓”“嚓”断水刀在周羽的操纵下出鞘、入鞘、出鞘、入鞘……感到气氛不对的绛熄也从暗处现身,右手警惕地附在刀上。
魏喧,要是第三十三重天毁了,非让你赔得亵裤都不剩。
断水刀发出的摩擦声越来越快,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在盯梢猎物时最后的吞咽。
压迫感逼出了其他潜藏在城里的诡修,他们有的惧怕断水的威名而火速逃离,有的如黄雀一般紧盯绛熄希望能事后捡漏……
好在这次突发事件并没有演化为暴力冲突,因为魏喧不过半炷香时间就回来了。人是回来了,身上衣服却湿漉漉的。
绛熄正想怒斥魏喧这种留下一系列隐患自己溜走的行为,却看魏喧满脸写着心虚。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彼时的周羽看见魏喧归来,情绪早已平复,只见魏喧眼神四处游离。
周羽疑惑。
等到酝酿好了说辞,魏喧才不好意思地说道:“羽哥,你说我跟你回扬州一趟你就不和我计较那头牛是吗?”
周羽没明白他想说什么:“嗯?”
“那,可以叠加吗?”谁知道他魏喧刚跳进江里准备将那头铁牛用神力托上去,岸边剩下三头牛仿佛约好了一样结伴栽进河里,差点没把魏喧给砸死。
那场面,之壮观!
“所以,羽哥,咱家现在是一头牛也没有了……”魏喧往返一趟人也变得蔫蔫的,做出双手捆绑状,“你还是把我带回去抵过吧,我真赔不起。”
“好牛!”周羽听完一阵暗喜。
魏喧疑惑:“什么?”
“我的意思是,是因为你的神力太强大了,铁牛一时招架不住才坠入河中,”周羽正色道,“你且与我一同回扬州。”
听完了全程的绛熄忍不住以头抢地——哪里有把自己卖了还给买家数钱的傻鬼!
到这一步绛熄不得不上前开口阻止:“这怎么使得,魏喧是梁州独一无二的鬼神,如何能到扬州去!”
周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脸上充满了戏谑:“冤有头债有主,如何不能?我与魏喧时隔十三年重修兄弟之好,如何不能?城主,挽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魏喧在旁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见绛熄对自己还是依依不舍,他颇为感动。魏喧将绛熄拉到一边小声说道:“绛熄,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他眨着眼睛疯狂暗示。
绛熄拍拍魏喧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你魏喧还是放不下你的梁州,小兔崽子我平时没白养你!
魏喧松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我是真没钱,不然不能够卖身赎罪。”
绛熄狠狠咽下一口老血。
“还有一件事,”魏喧把额头抵在绛熄的肩膀,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我待在梁州,对天上那位来说,太碍眼了。”
绛熄的眸子暗了又暗。
“更何况,丰都城只能有一个城主。”
他补充说道:“还记得我刚回来的当天和你说的话吗?”
七月十六。
托梦结束后,魏喧跟着绛熄匆匆回到第三十三重天。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到了鬼门关。”魏喧坐在左手位——那是他生前惯坐的地方,“当我有意识睁眼看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那儿了。”
绛熄打从一坐下就细细审视着魏喧。到了明亮处他才发现,魏喧穿的竟不是那件经常穿着的藏青色卦衣,而是只有在起阵时才会换上的绣着烛九阴暗纹的黑袍。
绛熄还记得是他让青马给魏喧尸骨换上去的,还给他立了冢。但是后来魏喧的坟让人给刨了,尸骨的去向也不得而知……
有意思。
当年设计围攻魏喧的人已经死绝了,知道事情全貌的也只有魏喧这个亲历者。
不管当年魏喧是假死脱身,还是真的机缘巧合寻得某种方式转死为生,对绛熄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喧的出现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以及,成神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所以,绛熄希望魏喧可以留在丰都,天长日久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不过现在嘛……魏喧左右不过还呆在人间没有上天去,来往两州也就几炷香的时间,他去了扬州对自己总是无害的。而且,梁州局面总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并且,绛熄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弄清楚……
没待他接着想下去,魏喧突然一拍他的背差点没给这位身强体健的小老头吓死:“我打算在天上一比一建一个第三十三重天,你有什么意见吗?”
“什么?”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魏喧将在念卿法师处的所见全盘告知。
绛熄抓住一个关键点:“你要上天上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兔崽子这可不行,没见着念卿法师都没护住千莲山众僧吗——虽然灭人家的凶手就在此处,但是万一哪天又天降其他牛鬼蛇神把丰都掀了怎么办?
一旁的周羽抓住另一个关键点:“你不回锁江楼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三七觉得楼主此时的脸比家里生锈的铁牛还黑——噢,现在铁牛也没了。
两人异口同声喊道:“不行!”两人一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各自的愤怒。
魏喧没料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在这时候同一了战线,蔫了吧唧地说:“我不住天上啊,天上就一个老头子我上去反倒是打扰人家清闲。”见两人都松了口气,他又小心翼翼的接着说,“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嘛,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在天上一比一弄一个什么,输什么不能输气势嘛……”
青马听完眼睛一亮:“城主,咱们的神可不能被别人给比下去了叫人家看不起!”他的州际自豪感被狠狠激发出来了。
绛熄还未说话,周羽就抢先一步:“既然如此,何不将锁江楼照搬上去?”
“可以吗羽哥?”魏喧见周羽很大方地提出来,简直乐开了花。
对魏喧来说,搬哪儿不是搬,都是他的家,在他心里的分量是一样的。只是可怜了绛熄,不仅在地上留不住魏喧,在天上也照样留不住。
一个中年人的心轻轻地碎了。
“在此之前,我还想去一趟豫州。”
静默。
自从豫州卦山无端灭门后,明面上,魏喧生前再也没有回过卦山。魏喧14岁时从一片血海的卦山逃出,被恰好路过的周羽带回扬州。这一住就是五年。
19岁那年的初夏,已经成为锁江楼名义上的二楼主的魏喧,跑了。
具体原因无人知晓。但从周羽从未派人前去寻找魏喧的态度来看,外人猜测两人应该是爆发了矛盾不欢而散。
再后来,魏喧落脚于梁州丰都——毕竟,他的身份从各方面来说都确实有点棘手,丰都是他离开扬州后最好的选择。
再后来,魏喧死了。
好了好了,回忆到这里就可以了。
魏喧跨坐在奈何桥的石扶手上,也不等众人说话,又开口道:“现在就去。”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周羽,双手做投降状,“等我回来立马来锁江楼报道。”
回豫州是魏喧的家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通知结束,魏喧一溜烟人就消失了。
周羽刚想说什么,却见刚还在眼前的人突然一下子又没了。只皱了下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楼主,冷静!千万要冷静啊!”
“闭嘴。”
三七立刻上下嘴皮一抿,不说话了。
少了魏喧的四人在奈何桥上大眼瞪小眼属实是有点尴尬,青马躲在绛熄身后死命拽着衣角。
绛熄抱着胸的手放下来敷衍地给周羽作了一礼:“小喧已经不在梁州境内了,阁下看……”
周羽只是点头:“叨扰了。”然后转身离去。三七也连忙跟上。
青马松了口气,随即回应了一声“阁下慢走”。啊!终于!解脱啦!
绛熄、青马二人目送周楼主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离开奈何桥。
“城主大人,就这么让魏喧走了吗?”
绛熄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他想走,谁能拦他?我去拦吗?”随后话头一转,“要是你上去抱着他大腿,兴许还能拦一会儿。”
青马瘪了瘪嘴。
“那这几大车东西我也不敢动啊……”走到第三十三重天大门口,青马看着周羽送给魏喧的一百零八车东西也是欲哭无泪。“周羽惹不起,魏喧更惹不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仅得给他们盘点好找地方存起来,还得防止不速之客前来打劫,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是不知道城主的小金库能不能借我一用……
一个青年人的心轻轻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