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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升官图掀官场巨浪 菩萨蛮埋情海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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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亲王一行一进入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就看到一座中间为西式拱门、两端连着中式飞檐的三层教学楼。
两旁夹道欢迎的女学生,用优美的和声唱道:“二十世纪天演烈,坤维凭谁振?一人能醒百人觉,由来师道尊。天下之大匹夫责,斯责踰千钧。今日桃李,他时兰芷,珍重百年身……”
校歌唱完后,一名扎着辫子的女学生上来献花。
余复争伸手一拦,先检查了一遍花束,再把它呈给王爷。
直到这时,碧城才注意到了面前一身戎装的余大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权衡着该如何张嘴呢,他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冲她眨了眨眼睛。
碧城马上心领神会,抑制住满腔的惊讶,领着一行人继续参观。
等到队伍离开时,她站在校门口,一直目送马上的余大哥远去。
不一会儿,旁边跑来一个穿制服的小兵,恭恭敬敬给她递了个话:“吕教习,余参谋派我转告您,今晚十点请到利顺德大饭店,不见不散。”
当晚,碧城早早就等在了饭店大堂。正在左顾右盼,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一回身,真的是余大哥!
“哎呀,余大哥,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信能在这儿遇到你。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她高兴地抓着他的手跳了起来。
“三年零两个月。”复争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伯父、伯母都还好么……?”碧城连珠炮似的,接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自从离开旌德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家乡的故人,自然兴奋异常。
“我是三年前回国的。一回来,我就去寻你了。谁知,你们全家都搬走了,我又没有什么法子能找到你……”
复争一个一个认真答着她的问题,和她耐心讲着分别后的点滴。
碧城也放心地跟他诉说着家事,比如碧月失踪,比如承祖退婚……
这些事她对谁都没有讲过,直到今天又遇到了他。
在她心里,余大哥就像她的亲哥哥一样。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不必说,更何况,他还救过她的命。
在这个可以倚靠的人面前,她才能感觉到,一种担子暂时卸下来的轻松。
两个人站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讲了好久。
最后还是碧城先反应过来,拉着他进了里面的餐厅,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复争一坐下就盯着她瞧,把碧城都瞧得不好意思了:“怎么,我脸上有虫子,你一直盯着我看?”
复争羞涩地笑了笑,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有好多话想问她,比如她过得好不好,比如昨天晚上那个男人是谁……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做了《大公报》的名编辑,又成了天下第一女子大学的总教习,我都不敢认了。”
“哎,这都是造化弄人,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处,我也不敢想,自己能有这样的本事。”
“你没想过,我可想过。小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一定能成一番大事。就算是十个汪承祖,也配不上你!”复争由衷地说。
其实这些话,他几年前就想对她说了,但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机会。
“我现在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守着娘和小玉,再能找到小月,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你登报找了那么久,小月福大命大,一定会看到的……”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聊着别后的种种,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深夜,复争便提出送她回家。
北方初秋的夜还泛着微凉,碧城出门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复争见了,体贴地解下军大衣,披到她身上。
感受到他大衣上的体温和雄性的味道,碧城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类似小女孩般的感动。
“其实,我昨天晚上就看见你了,在袁大人的府上。”复争有些踌躇地说。
“哦,那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呢?”
“公务在身呗。再说——你身边不是有一个护花使者了么?我怕打搅到你。”复争试探性地说了这么一句。
“哦,那是袁家二公子袁克文,我的一个——朋友而已。”碧城低下头答道。
一看她躲闪的眼神,复争就猜到,她跟这位朋友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袁家二公子?朝中重柱袁世凯的儿子?
真是可恨!自己现在已经官居四品,列位代天巡津这样的重任,可是离着碧城的声名,离她身边的男人,还是有那么大的差距!
怎么从小到大,他好像永远只能看得到她,却够不到她一样?
尤其在这样一个,他满以为会是他人生最得意、最骄傲的时刻,袁公子的身份却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他一路默然,随她走到了家门口。
碧城邀请他进去小坐:“妈和小玉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我一说,她们都高兴坏了。爹和乾秀的灵位也在。”
复争掏出怀表一看,已经过了午夜,明天他还要早起,而且他也没什么心情。但他还是脱口而出一声“好”。
他就是无法对她的要求说不。
当杨翠喜得知自己要被送到王府时,马上跪在地上,哭着哀求:“爹,我不嫁,你行行好,回了他们吧。我一辈子孝顺您,伺候您……”
“翠喜,好孩子,起来,快起来。”杨茂尊拉起她,假装很伤心地说,“爹这也是没法子呀。他们是皇亲国戚,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扛不住人家一句话啊。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谁让你长得人见人爱,让贝勒爷给看上了呢?”
翠喜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头晕脚软,咚地一声就瘫在了椅子上。
“翠喜,翠喜……”杨茂尊赶紧掐她的人中,喊人把她抬到床上去,又扇风又抹油地忙活了一大通。
现在她可是值一万两银子!到明天早上交人之前,他都不允许她出现半点闪失。
朦朦胧胧中,翠喜又想起三年前,她被马摔在路边,杨班主一伙人救起了她;
想起她帮他们打杂唱戏,只求他们能带自己回塘沽;
想起她偷偷写信寄出之后,他们看她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
想起杨班主的女儿杨翠霞病倒后,他听信算命的话,死活让她认干爹冲喜;
想起她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苦苦练功登台;
想起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时,她担惊受怕的五百多个夜晚……
难道这一切真是她的错吗?
就因为她的命不好,因为她长得漂亮?
不,她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好不容易才熬到回到天津,塘沽已经近在咫尺了。她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见到娘和姐妹们了。
可杨家班里没有一个她信得过的。他们全都看着她,把她当成了摇钱树。
对了,还有李公子。她冷眼瞧着,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待她好。
那么多王孙公子在台下追逐她的脚步,但他们的眼神里全是欲望,和杨家班的人看她的眼神一样。
唯有李叔同例外,他的目光是清的,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贪婪和欲望,有的只是一腔情思。
他不是每天都来台下捧场么?还在散戏后,风雨无阻地送她回家?怎么今天没看见他?
为什么,为什么越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就越是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她倚在床柱子上一直哭,哭得云鬓都散了,也没能想出一个脱身的主意。
其实,当天李叔同也去了天仙园,还看到她被载振调戏。他当场就想冲过去,却被段芝贵的人拦住,丢出了戏院。
那些人还放话警告他:“不许再接近杨翠喜!”
可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翠喜一往情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当晚,他又找到客栈,因在门外见到段芝贵的人,就躲了起来。直到他们都走了,才敢冒出来。
谁知,在门口又被杨班主拦下了:“李公子,贝勒爷已经派人来提亲了。明儿一早,我们翠喜就要进京了。您以后请别再来了,走吧,走吧。”
这个噩耗对于李叔同来说,真是晴天霹雳。
他出身书香门第,心里其实明白,家里不可能允许他娶个戏子回去。
但他只是天真地想和翠喜在一起,无论以何种形式,从此谈音律,写戏文,共度此生。
可他一介书生,要他同贝勒爷那样的身份去争……
他明白,自己和翠喜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爱情的美梦一下子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李叔同的整个灵魂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客栈。
就连随身带来的那后半阙《菩萨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了大街上: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
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
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
帘外隔花阴,朝朝香梦沾。
第二天一早,段芝贵就将杨翠喜,连同从天津商会会长费树蔚那儿借来的十万两银子,外加一件珍珠蟒袍,送进了王府。
载振回京见到这份大礼,大喜过望,当晚就纳了杨翠喜为妾。
为了感谢段芝贵的玉成,他在父亲面前猛夸了一番此人是如何的政绩卓著、心细才长,请父亲对他破格提拔。
不久,在庆亲王的奏请下,朝廷颁发上谕:“钦命天津巡警道段芝贵恩赐布政使,署理黑龙江巡抚,着即前往任事。”
朝中的清流人士得知此事后,都忿忿不平。
他段芝贵何德何能,竟能青云直上,连升三级?
这些清流人士大多是科举正途出身,平素最看不起那些洋务派官员,不但称呼他们为浊流,还讥笑他们不过是些粗才俗吏。
慈禧因乐见朝中清流、浊流各成一派,彼此牵制,尤其是牵制如日中天的袁世凯、庆亲王两人,便给了清流派很多议事的权力。
这些人打听到段芝贵买官的前因后果,一面通过御史上折子,一面通《申报》、《京报》等报纸,对此事广为渲染。
《申报》为了讥讽,还特辟版面,刊登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升官图”。
图上画了一个跷脚坐在太师椅上的美女,手持一把画有黑龙江地图的折扇。下跪一名官员,望着美女用纤纤玉足踢给他的顶戴花翎……
这样一幅妙图登载后,段芝贵和杨凤喜的轶事,马上就传得家喻户晓。
慈禧收到御史的举奏,勃然大怒!
她所忌惮的是:去岁中俄密约泄露后,日俄两国已在东北开战。朝廷对于东北的控制,实际上已名存实亡。
为了加强边防,袁世凯奏请,将东北的驻防将军制,改为和内地一样的行省制。
朝廷准奏后,任命徐世昌为东北三省总督,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为吉林巡抚。这三人都是袁世凯的心腹,如今再加上一个段芝贵,那东北龙兴之地,不就全纳入北洋旗下了么?
于是,慈禧当即下令,撤去段芝贵署理黑龙江巡抚一职,并命小醇亲王载沣和大学士孙家鼐彻查此案。
可叹段芝贵,人已经在赴任黑龙江的途中了,接到这道上谕,只好灰溜溜地折返了。
载振则吓得连夜直奔天津,找袁世凯商量对策。
袁世凯权衡一番后,建议他:“贝勒爷,事到如今,你只有抵死不认。杨翠喜是保不住了,我这就派人把她接到天津,对外只说她是青楼女子,从未到过京城。另外费树蔚那边,我也会打点好说辞。贝勒爷,您可舍得美人儿?”
“当然,当然。我不但舍得,我还要送她一份嫁妆,让她心甘情愿地,永远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载振痛快地答应了。
和政治前途比起来,女人对他一文不值。
等朝廷派来查访的人到了天津,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他们找到费树蔚时,他哈哈大笑,直喊荒唐,镇定自若地说:“我费某人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借给段芝贵。那些造谣的人,也该事先打听一下我的财力,再编排也不迟么。”
至于杨翠喜,袁世凯已经安排黄秋岳把她送进了晓月楼。
凭空掉下来一个青春妙龄的大美人儿,身上还自带嫁妆,三阿姨人财两得,高兴得不得了。
查访的人一来,她就十分配合地献上已经准备好的买人字据。
那些人看过字据之后,又叫杨翠喜出来对质,问她是何时来的晓月楼?
“启禀大老爷,妾身是今年五月来津,因父亲过世,七月卖身到晓月楼的。”杨翠喜也表现得很配合。
载振哄着她,只要风声过去了,还会接她回府,继续宠她。她便答应帮他糊弄过去。
至于杨凤尊,当然已经一命呜呼,坐实女儿不得不卖身的理由了。
“这么说来,黄公子真是好福气呀,夜夜‘两朵梨花压海棠’。”一个审查官员满脸猥亵地戏谑道。
周围人都大笑起来。看着翠喜那娇艳欲滴的俏脸,他们都在心里偷骂:这种好事儿怎么从来轮不到我?
黄秋岳也得意地陪笑:“哈哈,好说,好说。”
等查访的人都走了,他真个儿和翠喜对坐饮起酒来,还顺势摸上了她的手。
翠喜立刻就甩开了,瞪着眼睛:“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贝勒爷的人。日后若是贝勒爷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她的拒绝,黄秋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为这个女人的单纯感到好笑。
“哈哈,你还做梦回王府呢?实话告诉你吧,贝勒爷已经给了这里一大笔银子,让我们答应,从今往后,不让你再踏进京城半步。不过你放心,他不疼你,我疼你啊。”
说着,他倒了一杯酒,暧昧地推给了她。
她一把就将那杯酒洒了:“你胡说,贝勒爷不会扔下我的。”
她坚信载振对自己的迷恋,但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鼻翼也一张一张地,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颤抖着,一下就暴露了她的害怕。
“哼,那你就慢慢等着他来接你,做你的王府侧福晋吧。”
见她不识好歹,黄秋岳讽刺地扔下杯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虽然好色,却还算得上是个君子,不会强迫女人。
走到楼梯口时,正撞见筠荷倚在那里,绞着手绢,冲他伸出一只手,“拿来吧。”
“什么啊?”他故作无事地捏了捏她雪白的手。
“你少跟我神头鬼脸的。打茶围的钱呀?哦,我卖给你了,总不能我们晓月楼的姐妹,都是你黄公子的了吧?”筠荷意味深长笑着,作势继续向他讨钱。
黄秋岳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装傻,还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秋蟹都还没下来呢,你倒先拌上醋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筠荷拍走他的手,正色说,“自从我跟了你,再不接外客后,妈就一直唠叨着老无依靠。天上掉下来这么个绝色的,妈不会放过她的。”
“三阿姨也太黑了吧?贝勒爷刚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还不知足?”黄秋岳大摇其头。
“你要是真喜欢她,和妈也买了她,就是咯。”筠荷大方地说。
“王府出来的人,哪个敢娶?再说因为她,段芝贵已经丢了官了,贝勒爷也自身难保。这样的祸水,我怎么能要呢?顶多是玩玩罢了,你不要生气嘛。”黄秋岳涎着脸和她讨好。
翠喜在房中听见这番对话,伏在门边,泪流满面。
她本以为,被杨家班卖掉已经是万劫不复了。可没想到,命运的劫数还远没有终止……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他们说了,这里的老鸨不会放过她的。得抓紧时间,通知家人来救她。
舅父和母亲就在塘沽,如果知道了消息,一定会尽力赎她出去的。
她想了一下午,当晚就闹起了绝食。
晓月楼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被贝勒爷抛弃,才伤心欲绝的。三阿姨又想锉一锉她的性子,所以根本没人理睬她。
只有筠荷看不过去,带了些点心,亲自来她房里劝慰:“妹妹,你多少吃一点吧。听姐姐一句劝,为了贝勒爷那样的人,不值得的。”
“筠荷姐,你信命么?”翠喜突然问了她这么一句。
“唉,以前不信,自从进了这晓月楼,我就信了。”筠荷叹道。
翠喜一听见晓月楼这三个字,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莫非这就是命?注定我要流落至此?
不,我不能信命,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听她们说,姐姐也是家道中落,父亲是做过巡抚的?”她又试探性地问。
“嗳,妹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筠荷觉得有些尴尬。
“实不相瞒,我也是和姐姐一样的身世,还求姐姐帮我!”
翠喜突然扑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地磕着头。
这一跪,把筠荷跪得心上一软,赶紧拉起了她。
翠喜就把自己半路被匪徒劫掠,流落杨家班,又被卖到王府的遭遇,一股脑全说了。然后就抱着筠荷,苦苦哀求:“我的家人如今就在塘沽,姐姐若是可怜我,就发发善心,帮我去送一封信。碧月将来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夜长梦多,她不敢再等下去了。绝食之后,石筠荷还是第一个来关心她的,她别无选择,只有赌上一把,看她会不会帮自己。
她匆忙摘下自己的翡翠耳坠,想为石筠荷戴上。这是载振送给她的,唯一留在她身上的值钱首饰了。
“别别,妹妹,别让妈妈看见了。”
筠荷望着这惊恐如小动物一般、无辜又笨拙的少女,心里非常不忍。
碧月没有看错人。筠荷虽说是为了自抬身价,编了个官宦小姐家道中落的身世,可流落烟花的女子,哪个背后没有不为人知的苦命身世?
她愿意帮这个落难的小姐一把,也少一个人跳进火坑。
等她派人把碧月的亲笔信送到严家了,严笙立刻在房里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啊!没想到,我严家竟然有人流落青楼……”
严太太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傻啊,还不快把信给撕了?要是让你妹妹她们知道了,肯定会想着去赎她,钱从哪儿来?”
严笙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把那封带着小外甥女最后希望的求救信,撕成了碎片。
可怜碧月在天津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终究没能等来家人的一丁点消息。
不久,查办人员回京上报了调查结果:杨翠喜是天津晓月楼用三千两购买的妓女,并无赠给载振一事。天津商会会长费树蔚,也并未借钱给段芝贵行贿。
案情“真相大白”。段芝贵的升官梦自然是鸡飞蛋打,御史赵启霖却也因举奏不实被罢免。清流、浊流各打二十大板。
至此,轰动全国的杨翠喜案,看上去算是了结了。
但吃了暗亏的庆亲王和袁世凯两人,却也因此意识到:今后想要官位坐得稳,非得把那些清流扳倒不可!
京城那边一结案,三阿姨这边就张罗着给翠喜接客。
能以一己之力轰动政坛、还差点把军机大员拉下野的美人儿,得是何等的风采?天津城里没有不好奇的。
王府出来的小妾没人敢娶,可花上几个钱,就能睡个皇亲国戚睡过的女人,却是每个中国男人的美梦。
权力加持过的情色,向来是名女人最好的招牌。
于是,每夜等在晓月楼外想见杨翠喜的人,可比等在她老公公庆亲王府外想买官的人,多得多了。
这其中也有李叔同一个。
自那日翠喜被带走,他就一直心灰意冷。当得知她被卖进了晓月楼,他马上拿出所有的积蓄,只为见她一面。
可没想到的是,当他好不容易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见了面,她却冷冰冰地直接赶他走:“李公子,你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翠喜,那天你被带走之后,我就日夜茶饭不思。你看,这是我为你写的下半阕词。”李叔同忙拿出一方手帕,举过来献给她,想证明自己的真心。
谁知,她连瞧也不瞧一眼,抬腿就往外走。
他急忙拉住她:“我能问一句,就一句么?你为何变得如此绝情?”
翠喜回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那眼神冷飕飕的,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顾盼与天真。
“绝情?李公子,你既然护不住我,又何苦来招惹我?”
这句话就好似当头棒喝的禅语!李叔同听了,犹如被钉在那里一般,就连翠喜离开了房间都不知道。
晓月楼的人请他出去,他也充耳不闻。
过了好久,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大踏步出门去。
那恐怖的笑声实在骇人,一路上听到的人,都以为遇见了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