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终章 与过去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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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宫宅
望见那熟悉的日式门庭，空白了十四年的回忆，忽然一幕幕地涌上心头。
都不是令人愉悦的过往。
那她为何还是想来此走一回？
或许，依然有值得她去告别的人。
她那逝去多年的爷爷。
嗯，她只是回来见一见爷爷。
她这般告诉自己。
可正要走进，脑子里却又闪现出父亲让她尽早搬离的冷酷面容。
迹部景吾察觉到她的胆怯，牵住她的手：“有本大爷在，怕什么？”
折宫茗枝深呼吸，与他十指相扣，汲取他的温度和力量。
守宅的仆佣一见两人，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两位走进林荫道，他才急急忙忙地打电话给管家：“茗枝小姐回来了！带着迹部少爷！”
林茵大道两旁，灯盏亮着幽橘色的光，仿佛望不到尽头。
无端地，竟有些瑟冷之意。
十四年前，她离开折宫宅时，是在一个春季的雨日。雨水濛濛，空气里都是一股潮湿的凉。
幼时，父亲总是抱着茗心、牵着阿姨，三人温馨地行走在林茵道上，就连树叶纷纷，飘落的弧度都携了缱绻温柔。
不似她，每每走上那条道，只觉落叶伤怀，每一片枯叶都在嘲笑她的孤独。
身边嚣张磁性的声线拽回她的思绪：“想什么呢？”
折宫茗枝微微侧眸，即便是如此幽暗的环境，也依然无法遮掩他那夺目的光芒。更贴切一点地说，他的存在，本就是光本身。
以后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像他才好。
她心中这般想，面上却未露声色，只对他笑。
迹部景吾没看懂她的意味深长，有点费神地挑眉。
她惯来善于隐忍，也并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迹部景吾也是与她相恋多年，才在点滴的细节中了解她一个眼神所表达的内涵。
但两人恋爱期间，她从未谈及折宫一氏。她不提，他从不会问。于是这些年来，他也不知道她对折宫一氏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情。
他拽紧她，语气很是霸道：“给本大爷说说。”
他不想错过她的一丝一毫。
折宫茗枝被他忽如其来的炸毛逗笑，但心里更暖。她唇角浅浅扬起，决定把回忆也说给他听。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见父亲抱茗心我很难过，也很嫉妒。因为父亲从来不抱我。”
“但是父亲一见到我，会把茗心交给仆从，也不会抱她。嗯……父亲好像也没那么不在乎我。”
迹部景吾：“……”
大少爷从小到大被一堆人护在心尖上，理解不了这种奇怪又卑微的欣慰感。
算了。
共情不了就当个聆听者。
反正，他只允许她没出息这最后一回。
“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出去旅游，每次回来，都给我带许多礼物。虽总说是茗心想买给我，但都是获得了父亲的允许。”
“父亲对我很严厉，要求我方方面面做到最好。除了学习如何当好一位名媛，父亲偶尔也会丢几本关于人性、谋略、以及社会的书籍给我看。”
“我总以为父亲要把我培养为依附权贵的金丝雀，可我为何又总是这般骄傲不愿低头。即便当初是抱着目的接近你，可我想的也是与你达成夫妻合作，而不是卑躬屈膝讨好你。”
“……”
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林茵大道尽头。
古朴的日式宅院，只在门口点了两盏灯，似乎并不为她的到来欣喜。
折宫茗枝眼底黯淡，自嘲道：“你说，我这算不算给自己洗脑？”
话落，宅院忽地亮起了灯火，点亮了黑夜。
熟悉而年长了许多的佣仆提着灯笼，整齐列在两侧：“欢迎茗枝小姐回家！”
……
“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披着深色和服的折宫权盘坐茶几旁，扫过对面抬眸直视他的女孩，闲散地饮了一杯茶。
他表情平和，没有昔日的冷酷，也没有面对茗心的慈爱。
似乎是是非非，终已成过往。
折宫茗枝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寻出答案，可她今日非要求得一解。
她恭敬低首：“父亲，这个问题伤害了我十四年，也困扰了我后来的十四年。我恳请您在我嫁为人妇之前，为我解惑，让我与过去彻底和解。”
折宫权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声音沙哑，艰难字句道：“茗枝，我不悔养育你，也不悔将你逐出折宫一氏。你怨也好，恨也罢，我问心无愧。”
风静，茶凉。
樟子门上的两道人影长久沉默。
养育……
什么样的父亲会对女儿说不悔养育……
迹部景吾立在门檐下，望着那道纤直的细影停顿良久。
忽然，一颗泪珠溢出她的眸眶，坠落地面。无声地、却刺疼地碾在他心上。
他不顾两人隐密的交谈，抬步便要冲进去。
而那道纤美的影子此时动了起来。
她深深弯腰——
一叩首：“谢父亲慈悲养育之恩。”
二叩首：“谢父亲悉心教诲之恩。”
三叩首：“愿父亲今后万事坦荡，无灾无疾。”
最后一字落下，已是绷不住的颤音。
折宫权握着茶几的手渐渐收紧，但他的声音却很平稳：“好。恭贺人生大喜，家业有成。愿未来一切顺遂，幸福美满。”
父亲与女儿，从此怨消过往。
而恩情难报，但漫长的时光不会辜负有情之人。
……
折宫茗枝给爷爷上完香后，还去了曾住过的房间。
此地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人居住的痕迹。但衣橱床柜的摆设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
她没有一件物品留在此处，因为早就被迹部景吾全部打包带走，连同窗台上的盆栽。
她当时闻听此事，还尴尬了许久，担心他翻出藏在床板下的日记本。
不过她试探了几回，也旁击侧敲问过随行的女佣，他们都说少爷把她所有的书翻遍，也没看到与日记相关的内容。
于是，她便来此碰碰运气，想取回自己稚嫩的、被遗弃过，却又值得留念的童年。
她仍记得那时设下的开关，所以也没费多大功夫便掀开了床板。
一见床板下果然有日记本，她还未感慨。身边的迹部景吾却已经黑了脸色，伸手就一把抢过。
这个房间他彻彻底底翻过两遍，因他来过折宫宅两次。
第一次，是十四年前，她没来寻他的第二十天。
他恼她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威胁，便上门问罪。可发现她被折宫一氏抛弃后，他又方寸大乱。不管她在哪里，至少他要给她一个家。于是，便把她所有的东西打包带走。
而在寻找中，却得知她妄图轻生。他来不及痛苦，只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努力搜寻。但找了整整两个月，消息中断后便再无音讯。
他翻遍了她书橱里的书与笔记本，都没寻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时他悔恨钝疼，只觉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都是刀子。他找不到其他切入口，便再一次来了这里。
这回是连地板缝都没放过，他同样翻到了床板下的机关，但里面空无一物。甚至，隐约地，似乎还有近期内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怀疑，她回来过，悄无声息。但折宫一氏的仆佣嘴很严，她妹妹又尚在住院。
他管不了那么多，便找上了折宫权。
折宫权丝毫没有为女儿的失踪紧张与担忧，还在淡定喝茶：“既然你已拒绝她，又有何资格来了解她的下落。何况，你怎知，她就一定需要你？”
她怎么不需要？！
她无家可归，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她在外居无定所，一定过得不好。
可，可她又怎会需要他呢？
她前一秒被他……嘲讽拒绝，下一秒就敢忤逆父亲。
她这般聪明，处境又这般艰难，怎会不知即将面临的后果。
她是故意的，故意离开，想远离伤害过她的所有人。
思及过去，明明已时隔多年，却又忽然像是被掀开了伤疤。
那些尘封已久的悔痛与心疼，躁动与戾气又如妖风般，横扫他的五脏六腑。
折宫茗枝无心关注他的变化，她现在只觉羞耻，毕竟日记里头太多关于他。
她伸手去抢，迹部景吾却直接扣住她的手按在墙上。唇齿啃咬，软舌肆野。
……
黑夜中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疾驰而过。
折宫茗枝松软成一滩水。
她松散地系着他的衬衫，眸光迷离，含情的眼尾不媚而惑。
车内是暧昧缱绻的余韵，餍足的男人搂着怀里轻轻喘息的家伙，燥郁一扫而空。
他很宁静，但心跳得很快。
不过，虽然是大干了一场，可精力充沛的他还没想歇息。竟是拿了她的笔记本，慢慢翻开。
他自己悄悄看便算了，偏还要使坏在她耳边念，随手翻了一页：“3月2日，天气阴雨，迹部景吾真是个超级讨厌鬼……”
声音像喝了红酒，慵懒性感，听之惹人心醉。
折宫茗枝只觉被电流穿身，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只因这种被反复鞭尸的羞耻感实在令人尴尬：“你能闭嘴吗？”
迹部景吾阵阵低笑，他下巴搁上她的肩窝，继续念：“5月5日，天气晴，迹部景吾斜了我一眼，表情竟然有点可……”爱。
迹部景吾眉毛抽了抽，被女人形容可爱，算是踩了大少爷的自尊心：“嗯哼，真是不华丽的形容词。”
折宫茗枝薄红的脸颊似补了色，恼怒着要去抢笔记本：“你管我怎么形容。”
迹部景吾一只手就她双双箍住，就算念自己的名字也不觉羞耻，还要继续：“7月8日，我发现我有点喜欢……”
折宫茗枝实在听不下去，扭头就堵上他的嘴。
迹部景吾不想因送上门的吻乱了心，便躲开了一下。眼睛专注落在日记本上，固执地要将这一页的内容看完。
折宫茗枝：“……”
这个混蛋。
茗枝日记本——
7月8日，我发现我有点喜欢迹部景吾了。
但他很讨厌我。
那我也不能喜欢他。
嗯，我不是喜欢他。
是喜欢他的钱，他的家世，他的地位。
跟他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喜欢他的长相，不喜欢他的性格，不喜欢他眼角的泪痣，不喜欢他的声音，不喜欢他打网球的模样……就连他的头发丝也特别不喜欢！超级不喜欢！
迹部景吾：“……”
他缓缓低头看她。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炽热幽暗，一个闪躲乱飞。
迹部景吾收紧搂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揉为一体。
折宫茗枝喘不上气，又羞又恼剜他。
迹部景吾放开日记本，捧住她的脸，轻轻地亲吻。
明明这般轻浅温柔，折宫茗枝却觉这比热烈时承载的情意还要深重。
她意乱情迷，却有点不死心地为过去的自己挣面子，说：“我那时候是真的不喜欢你。”
迹部景吾并未纠正她，嘴角逐渐勾起宠溺又戏谑的笑，捏住她的下巴：“无所谓，本大爷那时候喜欢你就够了。”
年少时的彼此互相倾心，却又试探与忌惮。
他紧守骄傲，不愿在与她的较量中先低头。于是，他尝到了灵魂被痛击的苦。
可要说后悔，却是没有。他坚定自己当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只是，当相似的过往摊于眼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先认输，先说爱。
他迹部景吾不会因为先说爱而失去骄傲。
但那时，活在阴云之中的她，仅剩骄傲。
如果今夜，是对过去的告别与和解。
那他，便护送到底。
折宫茗枝明白了他的温柔，星眸水光渐涌。她迎着他凑近的距离，用力地吻了上去。
车内炽热升温，隔板缓缓升起。
司机一丝不苟，专注开车。
车，将驶向通往幸福的港湾。
*
头戴皇冠的女王住在金碧辉煌的城堡里，马上被世上最好的国王迎娶。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海风吹来，是玫瑰花的香气。
他们在面朝大海的草坪上，举行了一场华丽的、盛大的婚礼。
新娘脸上，洋溢着最美最幸福的笑容。
音乐悠扬欢快，空中的花瓣无比醉人。
新娘手捧鲜花，在无数祝福的目光中，坚定地、骄傲地独自走向她的国王。
光芒万丈的新郎却等不及，直接上前牵住她的手，陪她一同走过长长的红毯。
恍然地，似乎从年少，走到了十多年后的今日。
他们庄重而深情地四目对望，宣誓爱情，执手一生。
他们交换对戒，锁定了彼此，也彻底属于彼此。
殿堂下的接吻格外神圣，所以他们亲得缠绵又漫长。
众人心中忍俊不禁：真是一对，恩爱又任性的新婚夫妻啊。
不过婚礼也就一回，尽管亲久一些。
……
这是幸福的端点，却不是人生的终点。
美丽的新娘与最爱的国王拥抱，他们将一同奔赴新的美好人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终章 与过去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