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身披多个马甲》官方通知

17、意志的牢笼

　　克莱尔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明柏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他记得多少？

　　除了自己的名字，胸口这枚蓝宝石袖扣带来的悸动，以及对眼前之人复杂难言的感觉，他几乎一无所知。

　　“很少。”

　　明柏如实回答，声音在空旷的观星甲板上显得有些飘忽，“我只记得我叫明柏，来自人类文明。其他的……包括我为什么会被流放至此，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对一些技术性的东西，似乎有本能的熟悉。”

　　他没有提及系统和那模糊的“仇恨”，直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克莱尔静静地听着，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星辉下闪烁着，看不出信或不信。

　　他呷了一口手中的饮品，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星空。

　　“人类……”

　　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一个遥远而……特殊的族群。”

　　特殊？

　　明柏捕捉到这个用词。

　　在虫族眼里，人类难道不是弱小、需要警惕的异族吗？

　　“特殊在哪里？”明柏忍不住追问。

　　克莱尔侧过头，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探究：“你们的潜力，你们的适应性，以及……偶尔出现的，超乎常规的个体。”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明柏，意有所指。

　　明柏心头一跳。
　　超乎常规的个体？是指他展现出的技术能力，还是……别的什么？

　　“比如？”明柏稳住心神，继续试探。

　　克莱尔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回头，望着星空，仿佛在回忆什么：“我曾看过一份古老的记载，关于一次极其罕见的星际异象。当某种……尊贵的血脉与强大的意志结合时，会引动星辰的共鸣。”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叙述史诗般的悠远。

　　尊贵的血脉？星辰共鸣？这听起来更像是神话传说。

　　但明柏却感觉到胸口那枚蓝宝石袖扣似乎微微发热，脑海中系统的杂音也突然变得尖锐了一瞬。
　　【警告！检测到高位阶信息素（隐性）波动！来源：宿主自身！分析…与目标单位描述存在0.01%关联性…资料库严重缺失，无法进一步判断…能量剧烈消耗…进入强制休眠…】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无论明柏如何在内心呼唤，都没有再回应。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明柏有些措手不及。高位阶信息素？宿主自身？难道系统指的是他？

　　克莱尔似乎没有察觉到明柏瞬间的异样，他继续说着，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当然，那只是传说。在现实中，力量才是唯一的通行证，尤其是在虫族的世界。”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明柏，“你在这里展现出的价值，让你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和新任。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放松警惕。K-738，乃至整个虫族社会，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比如，能源库里那个‘有问题’的能量箱。”

　　明柏心中一凛，果然，克莱尔注意到了他当时的隐瞒。

　　“你知道了？”明柏没有否认。

　　“那种阴冷的能量残留，带有‘暗蚀’的特性。”克莱尔的语气变得凝重，“那不是生命维持能量液该有的东西，而是一种被严格管制的、具有极强破坏性和污染性的禁忌能量。”

　　暗蚀？禁忌能量？明柏皱起眉。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明柏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克莱尔的眼神变得冰冷，“有人试图在基地的核心能源储备区做手脚。是内部的蛀虫，还是外部的渗透？目的又是什么？”

　　他看向明柏，“你的发现，可能无意中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这意味着，你现在可能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一股寒意顺着明柏的脊背爬升。他只是一个失忆的、无足轻重的流放犯，竟然卷入了虫族内部的阴谋？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明柏看着克莱尔，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是警告？是利用？还是……某种程度的信任？

　　克莱尔迎上他的目光，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如渊：“因为我需要确认，你究竟是意外卷入的棋子，还是……别有用心的参与者。”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的失忆，是巧合，还是伪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星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明明暗暗的轮廓。

　　明柏能感觉到克莱尔话语中的试探和怀疑。这位少将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他应该感到愤怒或被冒犯，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近乎坦荡的平静。

　　“我无法证明我的失忆是真是假。”明柏坦然道，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胸口的袖扣。

　　“但我可以确定，我对所谓的‘暗蚀’能量一无所知。我的本能告诉我，那东西让我感到排斥和……危险。至于卷入你们的内部事务，”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显然并非我所愿。”

　　他看着克莱尔，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现在只想活下去，然后……找回我失去的记忆。仅此而已。”

　　克莱尔沉默地凝视着他，仿佛在评估他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观星甲板上只剩下能量屏障外真空的死寂，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张力。

　　许久，克莱尔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最好如此。”

　　他喝光了杯中最后一点饮品，将空容器放在一旁的回收口。

　　“记住今晚的谈话，明柏。”

　　他转身准备离开，在踏入通往内部的舱门前，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星光在他完美的侧颜上投下冷峻的阴影，“你的‘价值’和你的‘来历’，同样引人注目。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待在你能被看到的范围内。”

　　说完，他身影没入通道，消失了。

　　明柏独自站在观星甲板上，感受着胸口袖扣残留的微热，以及脑海中系统沉寂后的空荡。

　　克莱尔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不仅卷入了麻烦，而且他自身似乎也隐藏着秘密——“尊贵的血脉”？“高位阶信息素”？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具身体，除了遗失的记忆，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而克莱尔……他看似冷酷的警告背后，是否也隐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保护意味？

　　星海浩瀚，前路迷茫。

　　但明柏感觉到，他离某个真相，似乎更近了一步。而随着真相一同浮现的，必然是更大的风暴。

　　他握紧了胸前的袖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无论他是谁，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尊贵的血脉？如果这能成为他的力量，那他绝不会浪费。

　　自观星甲板那场开诚布公（至少表面如此）的谈话后，明柏能感觉到克莱尔对他的监视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密了。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守卫，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力。

　　他知道，这是克莱尔的手段，既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

　　然而，明柏体内的变化却不受控制地悄然发生。

　　最初只是偶尔的心跳加速，或是面对克莱尔时，那股清冽的雪松信息素对他产生的吸引力愈发强烈，甚至带着一种想要靠近、想要……标记的本能冲动。

　　这让他感到既困惑又羞耻，Alpha的本能似乎在陌生的环境中被放大了。

　　但很快，更明显的异常出现了。

　　一次，他在维修一台高精度通讯中转器时，因为一个极其细微的零件故障而陷入僵局，耐心几乎耗尽。

　　就在他烦躁地握紧手中的共振调节器时，那坚硬的合金外壳上，竟然凭空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如同被无形力量扭曲的裂纹！

　　明柏惊愕地松开手，裂纹立刻停止蔓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炽热的力量从体内涌出，不受控制地宣泄到了工具上。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溢出！性质分析…与虫族高等血脉精神力具现化特征相似度47%…能量源：宿主精神海…系统能量不足，无法抑制…】

　　强制休眠的系统被短暂激活，发出断断续续的警报，随即再次陷入沉寂。

　　精神力具现化？虫族高等血脉？

　　明柏的心沉了下去。克莱尔在观星台提及的“尊贵血脉”、“星辰共鸣”，以及系统之前检测到的“高位阶信息素”，难道并非空穴来风？他这具人类的身体里，真的蕴含着虫族的力量？

　　这发现让他感到一阵恐慌。如果他真的拥有虫族高等血脉，那他到底是什么？一个混血儿？还是……别的什么？这与他被流放的身份又有什么关联？

　　他试图再次调动那种力量，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那股力量似乎与他的情绪紧密相关，只有在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不受控制地显现。

　　麻烦接踵而至。

　　几天后，明柏被指派去协助技术部门调试一批新到的医疗舱。

　　负责带队的是一名眼神倨傲、名叫加尔的中级军雌技术官。他对明柏这个“靠关系”进入指挥中心工作的人类一直看不太顺眼，言语间时常带着刺。

　　调试过程中，加尔故意将最复杂、最容易出错的能量回路校准工作丢给明柏，并设定了苛刻的时间限制。

　　“人类，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要是搞砸了，就滚回你的矿区去挖矿！”加尔抱着手臂，冷笑着说道。

　　周围的几个虫族技术员也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明柏抿紧嘴唇，没有争辩。

　　他集中精神，开始处理那些复杂的能量节点。工作确实棘手，加尔还在旁边不停地催促和挑剔，试图扰乱他的心神。

　　焦躁和一丝怒意开始在明柏心中积聚。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炽热的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指尖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加尔见他进度缓慢，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开他：“让开！磨磨蹭蹭的，还是让我来……”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明柏肩膀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强横的波动以明柏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实质的冲击力！

　　工作台上的工具剧烈震颤，旁边几台待调试的医疗舱屏幕瞬间闪烁起乱码！

　　离得最近的加尔更是如遭重击，脸色一白，闷哼着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看向明柏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整个工作间瞬间鸦雀无声。所有虫族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看向明柏。

　　明柏自己也愣住了。他刚才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被加尔碰到，情绪瞬间激动，那股力量就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爆发出的力量，远比上次弄裂工具时要强得多！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力量爆发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无比尊贵与威严的嗡鸣，源自他的血脉深处。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加尔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指着明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刚才那股波动，带着一种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压迫感，那绝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力量！

　　就在这时，工作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克莱尔少将带着两名亲卫，脸色冷峻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感应到了刚才的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明柏身上，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和……了然？

　　随即，他扫过一片狼藉的工作间和惊魂未定的加尔，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怎么回事？”克莱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少将阁下！”

　　加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指着明柏控诉道，“是他！这个人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突然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干扰了设备，还攻击了我！”

　　克莱尔没有理会加尔的指控，他径直走到明柏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明柏，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你做的？”克莱尔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明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他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我……无法控制。”

　　他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干涩，“情绪激动时，有时会这样。”

　　克莱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向加尔和其他技术员，语气不容置疑：

　　“刚才的能量波动，是新型医疗舱原型机的不稳定能量泄露导致的意外事故。所有人，签署保密协议，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寒意。

　　加尔和其他技术员虽然满腹疑惑，但在克莱尔的积威之下，也只能低头称是。

　　处理完现场，克莱尔再次看向明柏，眼神复杂难辨。

　　“你，跟我来。”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明柏看着克莱尔挺拔而冷硬的背影，又感受了一□□内尚未完全平息的、躁动不安的力量，心中一片沉重。

　　麻烦，果然来了。

　　他的特殊，已经无法再隐藏。而克莱尔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他是在保护他？还是在……控制一个突然出现的、不可控的变量？

　　暗处的窥视者们，想必也已经注意到了刚才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