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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番外(二) 戚少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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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露重,戚少商重新挑亮烛火,收拾起审阅完的文书,再看时辰,便发现今日金风细雨楼呈上来的事务不见多,自己却比往常多花了不少时间。
      戚少商说不上一日三省吾身,倒也时时调整自己,细想之下便发现,他自白日在酒楼见到那个锦衣少年后,便有些魂不守舍。
      天子脚下多权贵,多么出色的少年良材也变得不起眼,那个少年起初唯一让自己特别注意的是,他笑起来像顾惜朝。
      沉封数年的记忆忽地涌起。
      顾惜朝这三个字,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
      他半生悔痛,竟全是因他而起。

      到现在戚少商也理不清对顾惜朝的复杂感情,也不知道当日放顾惜朝离开自己是否后悔。
      数年过去,顾惜朝音讯全无,他当年曾叹他惊才绝艳,最终却还不是死得寂寂无名。
      想得最多的,倒不是那一场千里追杀,而是初见。
      那个锦衣少年,竟有和青衣的顾惜朝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一点似是而非的诚恳,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一点掩不住的傲气。
      他还在猜测这少年是何身份,少年已坦然相告,他竟是吴王府新迎回的世子。
      想到吴王府和今圣的做派,又想到顾惜朝的出身,戚少商不禁苦笑,莫非真是微寒之中出人才。
      这样的新帝,也不知是不是大宋之幸。

      京中事态,各方多少都有数,几日后今圣驾崩,京城处处缟素,但也都有条不紊。
      刚刚被封为太子的原吴王府世子不出意料被推上帝位,人人都在观望新帝态度,紧盯皇宫。
      新皇登基,大肆封赏,倒不出格,只有一个人一步登天,消息传到戚少商手里他一见之下便掉了手中的纸。
      封吴王府西席顾惜朝为一品太师。
      顾惜朝!
      是那个顾惜朝!?

      自戚少商入主金风细雨楼,为避嫌已与神侯府渐渐少了来往,此时顾不得太多,立刻赶到神侯府,神候挥退左右,他急急地问:“神候今日面圣,可曾见到……”
      神候凝重地说:“就是那个顾惜朝。”
      虽然早已料到,戚少商还是觉得太震惊,这消息让人全无半分准备。何况关心则乱,这人与自己关系实在太深,无措了半响,他才道:“他这些年,莫非在吴王府……?”
      其实他清楚,顾惜朝若在吴王府,怎么可能数年来他和神候都不知晓半分,只可能他这些年,都在新帝身边……
      神候说:“我已着人去查他这些年的行踪,明日我再去面圣,一定要让陛下提防顾惜朝。”
      戚少商不知怎的觉得此计不成,想了想才明白,了解顾惜朝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大魅力,就算和他理念不合,也对他深信不疑,顾惜朝主动发难前,有人对他说顾惜朝会让他家破人亡,他也必定不信,若是被顾惜朝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旁人岂可动摇得了。
      但他还是抱着半分希望,未加阻拦。
      待第二日神候回来,与他会面,凝重无奈之色更甚,疲倦地说:“陛下对顾惜朝信任非常,言听计从。”
      这比戚少商想得还夸张。
      信任非常,言听计从。若是一般从乡野间寻回的孩子,刚被推上帝位,难免对先生事事依赖,但他几日前见过那少年的样子还在眼前,那样一个少年,绝不甘心为人傀儡。

      京城里不止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处处都在观望这个新贵。
      京中势力淘汰何其快,几年前的旧事,到如今已没几个人知道,况且当日事关宋辽联姻,又系天子颜面,情急之下神候还有许多犯忌之举,加上办案的各方人都有心放顾惜朝一马,本就未宣扬,至今日竟没几个人想到这个顾惜朝是何许人,关注的只是他的职位。
      太师一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虚职,除了伴驾荣耀,手上无半分权利,往大了说,太师为一品,可活动的范围遍布朝野,一不小心便是又一个权臣。
      这位新任太师倒真像新帝小孩子脾气推上去的,安份得很,很快群臣的注意力便都被转开了。
      新帝年少,心气倒高,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今日这里动动,明日那里改改,哪里也不伤筋动骨,哪里都要参一手,无论蔡京还是神候都寄望于这位新帝,新皇初立正是不稳的时候,皆大力支持,虽然所求不同,所作却十分默契。

      等回头再看,才知陛下不愧为龙子,手段何等深远。
      在群臣眼睛底下攒满羽翼,陛下一发动便是雷霆之势,太祖曾立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于是“祖宗以来,未尝轻杀一臣下”,但这位新帝偏生不尊“祖宗以来”,不做“盛德之事”,不怕“天必殛之”。
      皇帝铁了心要杀人,谁拦得住,谁敢拦?
      直至陛下收手,无论蔡京或神候,朝中再无人可制约陛下。
      果然不愧是顾惜朝教出来的徒弟。
      奇异地是戚少商想当然地认为是陛下的手笔,竟没认为是顾惜朝在背后操纵。
      他是对陛下有信心,还是对顾惜朝有信心?

      朝中这一整顿,顾惜朝的势力便显露出来,这位向来有名无实的帝师一时风头无量,陛下也毫不介意,仍和外人以为这位皇帝无人倚仗时一般宠信顾惜朝。为顾惜朝大肆翻修了太师府,却仍时常令他留宿宫中。
      一日日过去,戚少商便明白,顾惜朝这次确实会安分做官,不生事弄权,因为陛下给他的信任足够让他放手施为,不惧一切顾忌。
      他想起旧事,顾惜朝曾苦求赏识,为了一个机会,不惜抛下娇妻,背弃血誓,由边关一路上京,真是做到了杀人越货,不择手段。如今他可算……如愿了吧。

      戚少商在顾惜朝杳无音讯后很久,才想明白顾惜朝天生就不是江湖人,他总想用江湖人的想法来理解顾惜朝,所以从来都不明白顾惜朝在想什么。
      会把这样的他当知己,顾惜朝实在是寂寞太久了。
      但他入主金风细雨楼以来,也明白顾惜朝不是做官的料,除非遇上唐太宗那般的明主,他永无出头之日。
      如今是真遇上了,他才知道,朝堂之间,疆土之上,顾惜朝能发挥的能量有多大。
      他当年一心觉得顾惜朝比他更能管好连云寨,眼光倒也不算差。
      戚少商再想当年事,唯余自嘲。

      中

      顾惜朝成亲时,戚少商也去了。
      刚收到顾惜朝成亲的消息时,铁手大醉一场,但终究没有杀到太师府去。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不可能让顾惜朝为傅姑娘守节,何况顾惜朝尚无子嗣,也还年轻,难道要他断绝血脉不成?
      喜帖上写的是继妻,他还愿意承认因谋反而被斩的前丞相之女是原配,已算有情有义了。

      这场婚礼并没大肆操办,宾客不过寥寥几人,都是顾惜朝入朝之前和他有旧的人,也导致了这场婚礼的气氛沉闷无比,顾惜朝竟毫不在意。
      这位新的顾夫人体弱多病,从不见外客,三天两头请太医,连陛下都特意下旨免了各种觐见。但倒和顾惜朝琴瑟和睦,成婚一年,就给顾惜朝添了个女儿。
      这个女孩儿被陛下赐名顾念,一出生就封了长乐郡主,看她受宠的程度以及父亲的地位,加封公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连太子都称他“父亲”,顾惜朝已是位极人臣,再往前一步,就是裂土封侯了。
      自古多少权臣将军都是死在“功高盖主”四个字上,许多人都在等着,陛下什么时候清算顾惜朝。
      连神侯也进言过,顾惜朝已赏无可赏,陛下只是漫不经心回道:“那便不再赏了。”
      有功无赏,岂能不心生怨怼?
      但陛下说这话的第二天,顾惜朝便主动上奏辞赏,换成别的。
      开始是封妻荫子,后来请陛下参加家宴、请陛下赋诗一首,甚至有一次,请陛下完成欠他十数年的罚抄功课。
      陛下朗声大笑,道:“朕定会补上!让先生好好检查。”
      多少年过去,陛下还是称顾惜朝“先生”,亲近如初。以至于顾惜朝之名传于民间,学生士子们都称他“顾先生”而不是“顾太师”。
      如此君臣情谊,可传为千古佳话了。

      只因一个顾惜朝,哪怕早年陛下违背祖训大开杀戒,清流中也始终是赞他开明睿智的多,骂他残忍嗜杀的少。
      没人不怕来自君主的猜疑忌讳,哪怕唐太宗治下,李靖也被污过谋反。
      陛下竟能如此待顾惜朝,便是活生生的保证,足以让无数才子肝脑涂地一报君恩。
      直到顾惜朝不受封赏已成常态、太子长大成人,陛下和顾惜朝还是一如既往。
      当年千里追杀,顾惜朝次次好计谋,但总功亏一篑,曾含恨道,只要有一个肯为他而死的人,他做事便不是当时的样子。
      这或许道尽了他的无奈,如今地位不同,待事角度不同,他果真再不用什么阴险手段,哪怕党争兵法,也是阳谋。

      本朝重文轻武,太子却颇好武艺,不仅在向顾惜朝学武、宫中有骑射师父,还常常出宫,鱼龙白服,很有几分江湖气。
      这显而易见是受顾惜朝影响,陛下也不在意。
      甚至太子微服在外,化名姓顾,青衣佩剑,用的兵器,就是当年顾惜朝赖以成名的神哭小斧。
      江湖人原本不大亲近官场,对这个贵人骄子暗暗排斥,却还是慢慢被太子化解融入。这之中只有雷家庄和神威镖局后人对他万分不忿,戚少商这些年总对他们照顾一二,一再叮嘱他们,躲开便是,不可招惹。
      民间对这个喜欢混迹江湖的太子多有传说,谈及时很是亲近。
      直至突生变故,震动京城,惊遍朝野。
      太子飞骑而归,一身布衣尽数染血,身后还缀着追赶的江湖客,一进城门便昏死坠马。被紧急送进宫里。
      这件事戚少商立刻知道了,还知道,太子惹上的江湖仇杀的对象,是雷家庄的后辈。
      他立刻知道,雷家庄完了!
      京城警钟长鸣,城门关闭,夜晚临时宵禁,街上兵士巡逻,很快宫中下诏:雷家庄追杀太子,动摇国本,形同谋反,株连九族。
      触目惊心的“追杀”两个字让他心惊肉跳。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自太子归京,守城士兵将追杀者射杀在城门外,京城城门封锁就没有开过。戚少商想给雷家庄传个讯都做不到,无奈只得去求诸葛神侯。
      神侯道:“株连九族,酷刑太过,但我不会出手。”
      他指着诏书的副本:“动摇国本,形同谋逆,这两句并没有错。雷家庄和顾惜朝之仇已然不死不休,今日可为太子殿下是顾惜朝的学生而追杀千里,他日又岂不会为报祖仇而谋反?”
      戚少商无法回答。
      他从未比此刻更加明白,顾惜朝心中江湖和官场的差距为何无法消匿,这就是差别。
      诸葛先生不仅是江湖人,更是官!

      雷家庄地处本就靠近边疆,当今圣上渐渐兴武,尤其边疆屯兵更是重视,诏书一下,急调当地守军,重重包围雷家庄,断粮断水,不攻打,只炮轰,十日之后,雷家庄仅余一片废墟。
      当年铁手动用四大名捕的官印赦免雷家庄老弱妇女孩童,也使得雷家庄人口在官府全数造册。官兵检点尸首,一一原地入葬,竖碑刻名,再照着没有的名字发布通缉。
      交易食水、收留住宿,一概下狱,事了放出;提供武器,就地斩首;包庇匿藏,株连全家。
      太子对江湖潜移默化的侵蚀终于浮出水面,他对江湖的掌控力度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人想象,对雷家庄的追杀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统一。

      京城城门只封了十日,一开城门,戚少商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到雷家庄,入目的景象丝毫没有他想象的血腥晦暗颓垣,相反,很干净。
      昔日雷家庄,只余空荡荡的一片坟场。
      苍凉和悲痛一直浸到心底,连当年连云寨覆灭,也没有让他这样绝望。
      戚少商清楚,他什么也做不到。
      即使他愿意舍了这条命,保住雷家一点血脉,但金风细雨楼不是他个人所有,江湖门派势力都不比十几年前,而他孤身一人,也早被朝廷盯死。
      江湖人逞勇斗狠皆是因为没有触及朝廷的底线,当年他连云寨何等威风,一朝覆灭,还只是一个权相瞒天过海出动的地方兵,他自那天起就清楚朝廷的力量有多么恐怖,所以那时他想平反报仇,唯一的途径就是上京,同样借用朝堂上的力量。
      民不与官斗,武林中人练了多高武功,也脱不出“民”。

      连云寨声势惊人,守军一出,射死一半,活埋一半。
      雷家庄威震一方,顾惜朝轻轻巧巧一纸文书,男丁枭首。
      当年因晚晴姑娘,和心里的一点不忍,他放过顾惜朝,如今顾惜朝手握朝廷命脉,牵一发动全身,他更不可能寻仇。雷家庄血债,记在太子身上,他永远也报不了这个仇。
      戚少商伏跪在雷卷坟前,泪流满面。

      这只是个开始,细看来,这和陛下当年的手段如出一辙,耐心潜伏分化后,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整个江湖都乱了、散了、被打碎了,世家门派不是闭门隐世,就是登记造册,再或收归当地官府,若皆不从,便是灭门。
      戚少商只觉得齿冷,神侯却颇为欣慰。
      他明白神侯的想法,也不能否定那是对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若法度森明,百姓安居,天下再无侠士,才是幸事。

      下

      顾念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太子仍然混迹武林,如今不再穿青衣,而是红衣,人称“红衣小顾”,江湖上都说,这红衣二字,是血染成的。
      而没有说出来的,自然是“雷家庄”三个字。
      这位长乐君主也颇好武艺,但并不像她名义上的兄长,活泼明朗,一腔天真热情。
      她是被娇养大的,三千宠爱集一身。任何被时间埋下的厮杀、血腥与阴谋,都可以被她当做精彩的江湖故事,所以她亲近和尊敬戚少商,跟着他学一两手剑术,哪怕并没有行过正式的拜师礼,也始终以徒自居。
      这毫无疑问是顾惜朝默许的,代表一种往事不究的态度。
      戚少商或郝连春水,再或神侯府,当然都未曾做错过什么,但从顾惜朝的角度来看,他毫无疑问有报复的理由。
      太子要整顿江湖,杀鸡儆猴,何必非得雷家庄不可?这里面有几分,会是顾惜朝的授意?
      雷家庄血案后,连神侯都担忧这是顾惜朝报复的开始。
      其实戚少商能想到,多半是太子自作主张,顾惜朝虽然心狠手辣,却并不滥杀。江湖人寻私报仇,都是血洗满门,他倒很有官场风格的仅杀男人,家眷流放,让他受了奇耻大辱的穆鸠平,有机会时,他也没杀。
      物是人非后,戚少商结合当年如今,再猜顾惜朝的想法,倒是能猜个七成准,也不枉他一声“知己”。
      太子对戚少商的冷漠从不加掩饰,倒是因此弄得和顾念关系很不好。

      今上登基十五年。辽亡。
      红泪拼了命穿越两道战线,辗转千里,只把小玉带了回来,小玉的孩子、大辽现时的太子,仍然折在了大辽皇宫,两个女子归国,一到边关就倒下了。怕金趁势进攻大宋,而特地赶到边关镇守的顾惜朝救了她们,遣人送回京师,交给戚少商。
      戚少商见到时,几乎落泪,红泪受了重伤,又中了毒,憔悴得完全不像那个名动天下的江湖第一美人了。
      她中的毒是大辽皇室秘药,得两个高手联手,才能为她驱毒,而且毒已入肺腑,就算驱之,也只能多活一个月。
      往年凭戚少商的人脉并不难办到,但如今武林人才凋零,何人能来帮忙做这无用功?
      戚少商辗转请求,终不得法,最后帮忙的,是回转京城的顾惜朝。
      红泪醒来,戚少商本不忍告诉她情况,但小玉伤心太过,叫红泪瞧出端倪,然后就逼问了出来,出乎戚少商意料,她很平静,尚有余力安慰小玉。对顾惜朝也没表现出旧日不得释怀的仇恨。
      驱毒后不久,郝连春水也从边关赶了回来,踏入屋内,红泪像在等他似的,一笑:
      “赫连……春水。”
      “我答应过嫁你的是不是?”

      这个决定让戚少商大吃一惊,但是红泪对他说:“我并非与你赌气。”
      她笑得很漂亮:“女子一生所愿就是嫁个良人,你不是,我以前总想着等你回头,如今没有时间了……我要嫁个珍爱我的男人。”
      他终于连红泪也失去了。

      郝连春水大哭了一回,然后风光大办婚礼,把红泪迎回将军府。
      他父亲因为卷入傅宗书谋逆事件,早在前朝就被免职,如今这个爵位,是他自己从边关挣回来,郝连春水还说,他家大业大,连小玉这个拖油瓶也养得起。
      他是在让红泪放心。
      戚少商后来去看过红泪,换了中原女子妇人的装束,红泪很安宁快乐。
      这样就好。
      赫连大将军府喜事一个月后,再办丧事。
      多年情缘放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和红泪都太绝强,谁也赢不了。
      但是红泪在最后的日子,终于放开,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只有他看不开。

      以此为契机,他和顾惜朝冰冻多年的关系,终于缓缓融洽起来。
      毕竟曾有那样的血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京郊红泪曾经建起的那座旗亭酒肆,相对喝上一两坛。
      戚少商有时会想,幸好穆鸠平去得早,那样的直性子,必不能容忍顾惜朝如今风光得意。
      他有时午夜梦回,还在连云寨中,和兄弟们喝酒杀敌,醒来但见一室空寒,突然间悲伤愤恨无可抑制,几乎想提剑杀进宫去。
      终是不能。
      人到中年,已经失去了很多热血和豪气,他可失去的越少,越不敢不顾一切。

      春夜微寒,雨声哗哗,这种天气让酒都变得冷彻骨似的,戚少商不吭声,顾惜朝也不说一句话。
      忽地有属下来叩门。戚少商蹙眉,他和顾惜朝喝酒时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
      属下也明白他的习惯,为难地说:“顾夫人来访……”
      顾夫人?
      戚少商惊诧。
      那个身体不好,长年病榻的顾夫人?她怎么能在这种天气出门?
      戚少商下意识去看顾惜朝,却见他脸上只是诧异,而无担忧。
      两人并肩出了门,就看见顾府来人,掌灯的家丁后,顾夫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还带着帷帽,蓑衣下摆露出飘荡的浅色衣料,身形在风中显得纤弱。
      顾惜朝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她轻声说:“念儿想你了。”
      那声音虽轻,但中气十足,并不如传言中病弱,戚少商不觉盯着她看,忽见夜风微微掀起帷篱。
      他如遭雷劈。
      这张面容是,是……戚少商浑身都在发抖。
      他不是朝臣,没有面见陛下的资格,但陛下和顾惜朝私交甚笃,常常鱼龙白服,戚少商见过;大军出征,顾惜朝挂帅,陛下亲自送行,送出城门,他见过。
      戚少商眼前一阵昏眩,脑子里忽冷忽热。陛下对顾惜朝非比寻常的信任,清冷的后宫,隐隐的流言,足不出户的顾夫人,叫顾惜朝父亲的太子……他全都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神侯知不知道?他想起神侯对太子那奇异的态度,只怕是猜到了些许,但知道又能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想,为什么陛下今夜要来这里?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这是警告。
      这天底下,除了陛下,没人能动顾惜朝。
      戚少商单手扣住一个酒坛子,不堪重负似的欠身,额头几乎碰到桌子。他盯着眼前,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摇了摇头,半响,他终于低哑地哈哈笑起来。

      完
      于2012.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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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番外(二) 戚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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