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暂停营业》于珍妮

60、答案

　　玫瑰不管售后，这句话乍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在玫瑰间，或进入聊天室内的女人之间流传很广。

　　何秀丽不在乎售后，她只在乎那个人可以帮她策划一场复仇，而她不必亲手沾染血腥。

　　是啊，能帮她报仇，就是最大的恩德，至于她后来的下场会如何，何秀丽毫不在意，能逃过侦查是最好，逃不过她也欣然接受。

　　当医生宣布何秀丽的第一胎是个女儿时，她躺在床上欣慰地叹了口气。

　　丈夫和婆婆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分明也是喜欢的，他们逗弄着孩子，场景无比温馨。

　　刚开始的时候，何秀丽觉得，一家三口这日子过得很舒服，但在孩子的周岁宴上，她听见丈夫和婆婆在卫生间悄悄谈话。
　　“趁着年轻，再要一个，慧慧可爱是可爱，但终究是女孩，还是得生个男孩，以后咱黄家才能传下去。”

　　“妈，这事我自己看着办，我比你更想要儿子。”

　　黄景生跟母亲关系不算亲近，但在这一目的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虽然明面上，黄景生对待黄慧仍然挑不出错处，但何秀丽的心里，却硌上了小石子，不痛不痒，但不舒服。

　　这个不舒服的点，不在于她发现了黄景生真实的想法，而是在于，自打她偷听到了那场谈话后，她就不自觉地怀揣着一个新想法。

　　“我要再给景生生个儿子才行。”

　　说生就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黄景生从来没有催过她，但她还是自觉要完成这个任务。家里条件一般，她没有工作，这个家的生存压力都由丈夫扛起，何秀丽自知有愧，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这愧究竟从何而来。

　　在黄家，重男轻女并没有表现出很夸张的一面，黄慧在家中正常长大，她性格开朗，但心思敏感，她能觉察出父亲背后对自己有所遗憾的一种情绪，直到黄陆出生后，那种遗憾被补全。黄景生这才由内而外的开心起来。

　　当重男轻女的种子一开始就萌生在一个家庭中时，父母想要努力端平水，似乎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徒劳。

　　黄慧念完高中就不想念书了，她觉得没劲儿，她看出这个家看似爱是均分，但实则资源早已倾斜给弟弟。但她无所谓，她还有母亲，父亲尚能对自己友好体贴，黄慧知道自己能要求的并不多，她已经心满意足。

　　而对于何秀丽来说，女儿主动要求不上大学，选择出门打工补贴家用，竟然让她松了口气。虽然她肯定女儿比儿子对她更重要更亲近，但她还是想要丈夫满意。他们家境一般，很早时，黄陆就显现出更好的学习天赋，黄景生喜不自胜，早就决定倾尽全家财力去扶植他的成长，补习班，各种各样昂贵的教辅，甚至培养课余爱好，上兴趣班，就为了将来会加分的那点可能。黄慧学习中游，她早早看穿家庭在不断投入中，实际承载早已让父母不堪重负。她决定迎合家人的选择，决定帮助她最爱的母亲。

　　黄慧匮乏着那些明晃晃的偏爱，为了得到缺失的部分，表面热情开朗又颇有魅力的她，不断交着各种男朋友，从大家的赞美、讨好和追捧中获得存在的价值，满足被关注的欲望。她自以为获得了平衡，恣意享受青春和美貌。

　　之后她偶然听见跟自己曾一起打过工的莫楠，如今有一份薪酬丰厚的工作，她想起她们在一起时，她才是最受欢迎，最被领导看中的那一个。黄慧心痒痒，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往更好的上方走去，于是她联系了莫楠，殊不知这轻而易举的背后，早已标好了残忍的价码。

　　黄慧自杀在她的出租屋中，直到两天后才被发现。那时父母正专注于黄陆的高中升学考，忽略了女儿日益减少的联系和情绪低落的状态。

　　女儿死后，何秀丽每分每秒都生活在愧疚中，她卯足了劲儿想要一个说法，在这件事上，她以为丈夫无条件会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跟那群人死磕到底，毕竟他还是爱女儿的。

　　可事实给了何秀丽狠狠一巴掌，丈夫“利益叛变”了，而跟着丈夫一起对付她的人，不是那群坏人，而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群人只需甩出一点钱，就能让一个家庭分裂、内讧，自我消化解决。

　　何秀丽觉得可笑。

　　毫无疑问，李振是何秀丽的关键目标。但所谓的报复，在她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普通人身上，刚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它很难有条件实行。何秀丽待在蔡婆家的时候，起初只是想给自己找个过渡，与此同时在闲暇时，她开始上网。

　　何秀丽始终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于是某天，她在本市的一个论坛上，以匿名的方式稍微写了下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没有透露任何人的信息，在网上如每日发布的很多帖子一样，除了些许同情和愤慨的评论，很快便石沉大海，烟消云散。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何秀丽上论坛，发现有人私信了她一个网址。

　　何秀丽紧张又好奇地点开网址，进入了一个聊天室，对于始终按部就班，生活平淡无奇，自认自己就是最平庸的那类人的何秀丽来说，聊天室朝她打开了一扇她从未预想过的大门，那里通往何处，她一无所知，可当门内的人朝她伸出诱惑的双手，给她一个可为女儿复仇的机会时，何秀丽目眩神迷，她情不自禁地踏足其中，一刻都没有后悔。

　　复仇需要计划，X即便再神通广大，在没有成功可能性的情况下也只能蛰伏等待。

　　这么蛰伏下去，也许会长达几年都无法开展她的复仇计划，何秀丽虽然心急，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有时候，就在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总有一些微小的机会被人恰好抓住，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其自然起来。

　　一天，何秀丽在一个本地新闻不起眼的角落，看见通缉犯肖军可能逃窜闻江市的新闻，照片上的人像即便没那么清晰，但何秀丽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此前从未有过一次出格行为的何秀丽，在看到那张透着凶煞之气的脸时，忽而灼烧起了一种念头，挥之不去。

　　她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可能性的来临，如果能抓住，那么这场复仇就不必再继续沉睡等待。

　　何秀丽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X，X沉默了一段时间。何秀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在做什么可怕的事，她好像低估了这场复仇并不是1+1=2的简单游戏。

　　时隔这么多年，想要让一个早无交集的犯罪分子加入她们的计划，做“替罪羊”，这种想法很荒诞，风险太大，如果X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她也能够理解。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替罪羊”的一环，对于X来说，这个机会，也太难得了。

　　一个贪图钱财，暴戾不愿收手的罪犯，一个久未谋面的初恋，只要稍加吹风，再为他们创造好机会，何愁这场计划实现不了？

　　或许X细细研究了肖军所犯的案件，还跟何秀丽了解了许多肖军之前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她还找私家侦探拍下了李振家的日常行动时间线，对李振家的生活展开了一些调查。

　　总之，何秀丽的提议同样为玫瑰打开了一扇门。

　　虽然何秀丽和肖军已多年没有联系，但肖军如果来到闻江，他所认识的人脉，基本和何秀丽所知重叠，所以她尝试给一位曾承过肖军恩情的狱友打去电话，果然，打听到了肖军的下落。

　　但到那一步位置，何秀丽的心里都很没底。

　　时间会改变一切，曾经的初恋，如今的通缉犯，她早已摸不准他是否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直到何秀丽根据X的计划，在饭桌上无意“交待”自己的工作和李振的身份时，她看见肖军和他兄弟的眼中瞬间翻腾的热意。

　　那一刻，她知道，她和玫瑰，都赌对了。

　　肖军是那样的人，从未变过，何秀丽如此感激他还是那样的人。

　　在私下交流的过程中，何秀丽看出独身多年的肖军，似对自己还留有曾经的眷恋，虽然她自知自己早已被岁月蹉跎得不成人样，但她为了计划的成功，不动声色又竭力想要唤醒肖军的垂怜和爱意，只有当这份情感交叉其中时，肖军也许才会更加心甘情愿地“投身”于这场“冒险”。

　　肖军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在她身上发泄着欲望。

　　何秀丽不爱肖军，甚至为他这些年所锻造的狠厉时常心颤害怕，但她忍了下来。她向他诉说自己在李振家的不如意，对他说着私奔到天涯的甜言蜜语。

　　寂寞许久的肖军，在初恋身上，真以为寻回了旧日时光的美好，他沉浸其中，迅速让自己沉迷下去。在心神荡漾中，那个愿望不断滋生壮大：
　　劫了李振全家，最后干一笔大的，然后跟何秀丽好好生活下去。

　　何秀丽知道，自己的这种牺牲，是有好处的。事实证明，肖军在被捕之后，绝口不提她曾在他耳边吹风的那些事和信息，他承担了下来。

　　他残忍冷酷狠厉好色，但对何秀丽，却似乎真存了那点丝丝缕缕的温情。

　　在确定要展开复仇计划时，她就搬离了蔡婆家，作为交换，她一直照顾着郑燕燕的植物人儿子。何秀丽有了落脚地，她的心也有了稳当落地的空间。

　　吹风成功后，何秀丽从肖军口中得知他们行动的时间，她传达给玫瑰X，她全身心信任着这个组织的每个人，她相信，一切终会如她所愿。

　　最终，玫瑰X和肖军一行人都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肖军顺利潜入李振家，并因“机缘巧合”的撞见，杀死了一家三口。

　　是的，李振的儿子丝毫也不无辜，何秀丽清楚他也是参与围剿黄慧的一员。

　　一对父子，竟然苟合到了一起，肮脏，下作，该死。

　　之后肖军被抓，也是玫瑰X以普通群众身份，匿名向警方告发。这宗案子必须快点找到凶手结案，不然随着调查的深入，保不齐何秀丽和玫瑰就会露出马脚，所以肖军一行人需要马上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