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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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锤人如其名，圆头圆脑，头大身细，长着一张老实憨厚的脸。
他边引路边介绍，步履轻快，说话语调也轻快。他说的话，内容跳跃，没什么条理。属于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似乎大大咧咧，什么都说。
一切表现都很符合他的年纪。
但如果细思，就会发现，他讲得其实什么实际内容都没有。只能听出边军很辛苦，大家从没懈怠过类似这种的粗浅概念。怎么辛苦的，不知道。怎么不懈怠的，也不知道。
赵晁瞥了眼身后两个耳朵竖得高高的人。
看他们听的那么仔细，就知道他们没听出什么门道。被敷衍的挺好。
祁将军看着粗狂，心思手段倒是颇为细腻。安排的人很不错。
铜锤给人一种能轻易套话的感觉，却是个外憨内细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的很。
又是个半大孩子，若赵晁是个较真的，他也完全可以拿自己的年纪说事。一个年岁轻，不清楚细节就足够应付一切刁难了。
看来身后这两个人在大营里闹不出什么乱子。就算闹出来了，说不准自己就能永久摆脱这两人了。
想到这儿，赵晁扯了下嘴角。显然还点期待。
他难得身心放松了下来，毕竟身后没了庞统的眼线。
这趟出来的，出乎他意料的好啊。
他被庞统逼着来膈应祁闫松，其实很不情愿，毕竟他身边12345，5个搅屎棍。
就怕祁闫松真像那个草包参军说的，是个砍人跟切瓜似的混不吝。到时候一怒之下把自己也砍了，那他可就太冤了。
毕竟赵晁对祁闫松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他殿前拒婚的时候。只道这是个猛人。
不然他也不会穿着这厚重的狼皮大氅。就是期待到时候还能有那个草包参军在后头拉一把，别让祁闫松真给自己打一顿，直接把他人打没了。
但很显然，祁闫松与他想的所去甚远。
猛人，是的。但砍人跟切瓜……额，说不准也是的。但他并不会随意砍人。
这对赵晁来说就是好消息了。
铜锤领他们看了兵士住宿的地方，营内守卫的值篷，伙房、兵器库还有放着粮草的仓库以及马棚等许多地方。感觉上好像都走到了，但其实都没细瞧。
过目不忘的赵晁还注意到，铜锤领路非常绕，转向很多，刻意让人辨不清。毕竟营内帐篷只有大小之分，其余规制、颜色都是统一的。若记性不好，根本分辨不出哪些走过哪些没走过。
总不可能还有人脑子里有标注哪个帐篷是干什么的吧。
他们绕着营内最大的主帐直转悠，转悠的赵晁小腿肚子都开始微微颤抖了。不过他这人惯是会装，且逞强，没人意识到他已经走不动了。
校场传来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了。
他把铜锤的叭叭叭当作背景，思维发散。
祁闫松是北城的实权人物，也是真正的北城风向标。这些天羡王府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自己‘重病不起’，自然是庞胖子出面接待。但那些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加起来都没有人祁闫松一个拳头大。
而祁将军一日不上门，北城那些真正的地头蛇们就都窝着不动弹。
以庞胖子现在越来越见不得别人高他一头的性子，肯定是不乐意‘屈尊降贵’，主动求见。但他又着急，害怕进不去北城真正的上层圈子，就把自己‘废物利用’，送过来试探祁将军了。
不论结果如何，他总归有了个和祁将军接触的筏子。
至于自己？不过是个垫脚石罢了。
只是庞胖子恐怕想不到，这祁将军上来就帮自己剔除了身边三个碍眼碍事的钉子。至于剩下这两，不足为惧。
虽摸不清楚他们根底，但不外乎就那么些个人。以他们和苏叶争锋相对的态度来看，肯定不是庞胖子的人。这就够了。
那三人中，赵晁最忌惮的就是苏叶。这会儿身边没了他，他呼吸都顺畅了。
他忍不住再次感叹，这趟出来的，好啊——
虽然又累、又烦，刚刚好点儿的病似乎也加重了。
但他心情好啊！轻松！
祁将军虽然明显不喜自己，却不像庞统一样对自己充满粘稠的恶意。看他那样子似乎只想让自己远离他的视线。且他为人大开大合，都是阳谋。
不想见，就把自己撂下，不会虚以委蛇。对于明显的眼线，不让进就不让进。想监视就明晃晃放人在自己身边。
这行事作风可比庞胖子好多了。
这大概就是绝对实力才有的从容吧，不愧是能在大殿上直接拒婚的人。
赵晁两手揣起，目光幽远。什么时候，他也能像祁闫松一般，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不必为自己这条好像贵重又好像轻贱的命在泥潭里艰难挣扎。
只是吃饭，而不用打机锋；只是睡觉，而不是一有动静就再也无法入眠，生了病就能好好休息……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眨了眨眼睛，迅速收拢思绪。微垂眼睫，他摸摸腕子上玉花生那凹凸不平的纹路。
为转移注意力，他侧头懒散地与旁边这个让他还算喜欢的小孩儿拉家常，“铜锤啊，你今年多大了？”
说的唾沫横飞的铜锤啊了一声，“……回殿下，我今年13了。”
赵晁看了眼他就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天灵盖，“……嗯，你长得…挺快。”
铜锤龇牙露出个笑，“将军说了，铜锤我以后肯定能长成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当大将军！”
赵晁身后一人发出嗤笑的声音。
心情回暖的赵晁顿时拉拉个脸。
他深呼吸，不去理睬身后的人，语气里带着些微薄的真意，“那我就祝未来的铜锤大将军心想事成喽。”
铜锤看着他的笑脸，脸颊不由微微发烫，“…嗯，谢殿下吉言。”
“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不若，铜锤你找个落脚的地方容我歇歇？”赵晁真的累了。他眼前刚刚某个瞬间都有黑斑出现了。
铜锤啊了一声，面露为难，“营内不留外人过夜，干净的空帐不多……”他还想着赶紧逛完，把人送走呢。
赵晁知道他误会了。虽然他刚刚在门口说要住在大营里。但想也知道，不论是庞胖子还是祁闫松都不会允许他如此自由行事的。
庞胖子就算了，他目前还不想惹怒祁闫松。
他这会儿只想坐下休息一下，不然待会儿倒在这大营里，可谁都不好交代了。
思及此，他突然警觉，庞胖子要趁自己病把自己送过来，不会就打着让自己病在大营里，他好借机向祁闫松发难的算盘吧。
要知道苏叶是完全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
自己在羡王府病死会沾他一身腥，在这营里病死可就合他的意了啊。
这不是一箭双雕？
啧，早知道不把前段时间的药偷偷倒了。那些恐怕还都是正常的药。也万幸，苏叶被拦在了营外。
赵晁脸色阴郁下来。
铜锤以为他挂脸是对自己的话不满，但他不在意，“营内也没有准备适合贵人的用具……”他侃侃而谈，显然，推脱的话已经在腹中酝酿许久了。
说着，他似想起什么般，眼神不受控制地往赵晁腰间扫了下。
那异样只在瞬间，却没逃过赵晁的眼睛。因为他其实也一直在意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枚祁字牌。
只是这一路上过来，没人对他腰间的挂牌有太大的反应，之前祁将军身后那几人那么大的反应倒好像只是他多心了。他琢磨他们之前那么大反应是不是没想到祁闫松居然还真把自己放进来了。
这会儿看来，绝不是他想的太多。
铜锤的话没有太大的停顿，“若殿下今日打算歇在这里，只怕要稍微将就一下了。”他脸上那憨厚的笑容也没有变化，好似他本来就是打算这么说的。
起码赵晁身后那两人就没觉出不对。
赵晁咽下要解释的话，微微蹙眉。
他这腰牌……到底意味着什么？
铜锤龇牙，笑容突然多了许多真诚，“前段日子我家将军曾吩咐我收拾出来一方小帐。简陋了些，却能住人。说来也巧，正是殿下抵达北城那日将军吩咐得嘞。”
赵晁不由皱起了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示自己祁闫松一开始就有打算让自己住在大营？为什么？他想做什么？
说完，铜锤又看赵晁的脸，察觉不妥后就扭开视线，好像真的只是小孩儿瞧见好看的就盯了两眼。他腼腆地笑，“说起来，那日营内新来的兄弟都曾提起过殿下呢。大家将您说的神乎其神的。”
“今日见了，倒觉先前怪罪他们牛逼吹太大有些不妥了。”铜锤挠头，憨笑。
赵晁手微微收紧，“新来的兄弟？”
铜锤和他对视，满脸无辜，“殿下不知道吗？护送殿下您来北城的都是今年要来我们大营的新兵。将军这两日就是在给他们集中操练呢。”
赵晁目光怪异地看着铜锤。
他本以为那护送队是为顾全他父皇的面子，也有庞胖子自己的家底掺杂在里面。
事实却是……祁将军的预备军？
若旁的预备军也就算了，算不得已经打了派别标签的兵，但京中的预备军却是不同的。
朝廷四年进一次新兵，各个地方都有自己征兵的额数。照规矩是名册全部收拢，随后打乱分往各地，京中也不例外。
但不同地方的新兵资质参差不齐，最优质的自然是京内的兵。毕竟京内的新兵大都是没有通过皇家禁军选拔的那一批人。虽不是最顶尖的，却依旧是让人眼馋的人才。
这一批人手慢从无，所以各家军队基本都是提前下手。这种入队前就已经站好队的潜规则大家都是默认的，兵部也都会给各家军队面子，总之是各行其道，分配前就已将人瓜分干净了。
他们恐怕出发前半年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向谁效忠了。
换句话说，铜锤这话就是在告诉赵晁，他其实是被祁闫松一路护送到北城的——这可就太怪了。
铜锤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依旧笑地轻松：“殿下您安心，帐子虽小，东西却都是齐全的。离伙营还近，殿下您有什么想吃的直接与他们说。咱们这儿厨子的手艺可是师承北城会仙楼里的老师傅的。可好吃！”
赵晁没立刻接话，伸手握住腰间的字牌，轻轻摩挲起来。
一直叭叭叭，不带停的铜锤磕巴了一下，语速更快了，好似有些紧张：“嗯……至、至于换洗，我们这儿条件确实稍微差一点儿。但是热水是可以保证的。
殿下身量高瘦，回头我去给殿下找些换洗的衣服，保证都是新的！”
赵晁沉默地注视让铜锤逐渐哑了声。
他束手束脚站在赵晁面前，好像做错了事般怯怯的，“……殿、殿下？您有什么不满意吗？”
赵晁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便轻拿轻放，“倒是难为你费心了。”
铜锤尬笑。
“便带路吧，我也乏了。”赵晁不在用眼神施压，放下腰牌，拉了拉身上的大氅，神情淡淡。
“好嘞！”铜锤应得活泼，神情恢复了些。
不论祁闫松有什么目的，他住这大营里只会比羡王府舒服——精神层面上的。
起码，今天自己可以期待有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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