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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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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这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直下到后半夜才恋恋收尾。次日清早,但见万里江山粉妆玉砌,银树生花,果真是北国风光分外妖娆。
秦尤许习惯起得很早。这会儿天将蒙蒙放亮,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一处露天高台之上,围着一盆炭火取暖,懒洋洋倚着一张桌案,手托着腮帮,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唱起了当年的样板戏:“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进威虎山,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捣匪巢定叫他地覆天翻。”
原本好端端一曲革命慷慨豪迈,落在他嘴里愣是唱出了“花心摘,柳腰摆。似露滴牡丹开,香恣游蜂采。”羞人答答的余韵,全没有一句词在调上。
曹建铭待他一曲终了,皱眉道:“你要唱就端正态度用心去唱,要么干脆就不要唱,乱唱一气,凭白糟蹋了这首红色经典。”
秦尤许笑道:“少都督,我这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此情此景,我唱这一段真是最合适不过了。我不就是您插在那位西门王爷身边的一把的尖刀么?”
曹建铭说:“这次政府举办英雄大会广招天下各路英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西门平北。此人狼子野心多番图谋不轨在边疆兴兵作乱搞分裂,联合国外反动势力破坏祖国统一。对于这种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绝对不能姑息,要坚决予以打击,维护祖国领土与主权完整。这次英雄大会我欲与天下英雄共商大计,尽早铲除西门平北的反动势力。你在他身边仔细用心,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秦尤许微笑道:“少都督放心,我自当全力以赴。”
曹建铭点点头,站起身来,信步走到露台边。此地为一处练兵场,高台四周万顷平坦,环绕于青山绿水之间,白茫茫积雪绵延,锦绣江山如画。
曹建铭凭栏远眺,雄心勃勃,朗声道:“居高临下审时事,得遇良机且登台。养得英风豪气在,天公助我展雄才!”
秦尤许听见他如此说,便笑了,而且笑得很复杂。
秦尤许故意说道:“少都督难得好兴致,邀我一起清早出来赏雪景。今日如斯良辰美景,实在让人心旷神怡,我再与你叫个美人出来助兴好不好?”
曹建铭瞥他一眼,冷淡道:“也好。”
秦尤许说了一声:“少都督请看!”便伸手拾起一支竹筷插在桌上一碗清水中,口念咒语,动手捻动竹筷,让那根竹筷在碗中转了几圈。随他施咒,场地中忽起一阵狂风,卷起积雪旋作一团,竹筷停住,从雪团中现出一个女子,手持两口明晃晃宝剑,白衣胜雪,便似那团白雪幻化人形而来。这白衣美人袅袅婷婷舞弄双剑在台下蹁跹起舞,初时人是人,剑是剑,一招一式轻盈来去,蜻蜓点水燕子穿花,后来越舞越快,人剑混为一处,之间一团白影环绕两道森森寒光,冷气搜搜,寒光点点,也瞧不清人在哪里剑在何方,又似初时那一团狂风中乱滚的白雪一般。
曹建铭渐渐瞧得兴起,专注瞧那美人舞剑,忽然那美人纵身一跃,手中双剑直指曹建铭要害,似一道寒光激射过来。曹建铭不曾有所行动,早有两名随侍从空中急急现身,各持兵器挡在面前。
曹建铭一脸不屑冷笑,挥手让那两名随侍闪到一边,斜睨秦尤许一眼。
秦尤许还给他一个灿烂笑容。
那女子飞身近前,剑锋及时一转,险险从曹建铭身边擦了过去。女子立在高台中间,双剑脱手,化作一行字:“一战成名震四方,用兵如神军威广。”
秦尤许站起身来给曹建铭行礼,笑吟吟拜道:“小小把戏,博少都督一笑而已。”
曹建铭大笑,坐回原位。那名方才舞剑助兴的白衣女子近前为曹建铭斟了一杯热茶,站在秦尤许身侧。细看之下,这女子非是旁人,正是那日昏迷不醒的孔雪。今日她略施粉黛,愈发美丽动人,只是一双眼眸空洞无神,表情麻木,动作虽然敏捷却让人觉得很不自然,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曹建铭赞许道:“你这驭尸之术是愈加熟练了。”
秦尤许笑道:“少都督休要谬夸奖,我这种雕虫小计算得了什么,说起驭尸术,真正使得好的要属小敖是第一个。”
曹建铭听见提起常胜侯,脸色一沉,说道:“你可知这次英雄大会他也会到场?”
秦尤许说:“毒竹派少教主会现身此次英雄大会,此事已天下皆知,多少江湖豪杰义士都欲杀他而后快。”秦尤许略一停顿又说道:“其实说真的,少都督你完全不必担心小敖会与西门平北联手,即便小敖千错万错,他也断然不会与西门平北同流合污。”
曹建铭道:“即便是他对西门平北无心,西门平北对他可未必无意。我想你也知道,西门平北所练的一种邪门法术专门吸取别人修为化为己用,练成者可刀枪不入天下无敌。可惜这种法术有一致命弱点,练到最后一层,因此前所吸取的功力来自五花八门许多不同宗的功力聚在一起互相冲突,积累到一定程度,习此术者必自食其恶果痛苦身亡。若想化解,必须找一与他相生相克而且要功力相当的人,吸取此人修为化为己用,方能突破这最后至关紧要的一关,修成正果。西门平北苦苦找寻多年,逐一吸取天下各门各派人士的修为功力,终于试得毒竹派与他最为合适。他若想成功,就必须取常胜侯的修为不可。无论常胜侯愿意与否,西门平北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他。到那时候西门平北大功告成,这天下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若想彻底铲除西门平北,就一定要杀常胜侯以绝后患。”
秦尤许说:“上次他们酒楼相见,他们的修为在伯仲之间胜负难分。少都督多心了,小敖哪那么容易就落在别人手里的。”
曹建铭看看他,冷笑道:“常言道,血浓于水,关键时刻,果然你这做哥哥的心里始终还是袒护着弟弟。”
秦尤许也看看他,脸上笑吟吟,说道:“这倒是呀,想我同他青梅竹马光屁股一块长大,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我这心里呀是对他总是魂萦梦绕,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自然是放呀不放不下他。”
秦尤许这样说话,显然是有意拿曹建铭同庞帅的关系取笑,曹建铭聪明一世,岂会不知。庞帅一事已成他心中大痛,最是不愿听别人提起,偏偏这该死的秦尤许要当面这般胡言乱语,曹建铭心中好生气恼,又不便当场发作,阴沉着脸说道:“虽然他是你表弟,你也万不可徇私袒护于他。毒竹派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天下英雄理应齐杀之。我交代的事情你仔细去办,大功告成以后,我会重重封赏你。”
秦尤许冷笑道:“少都督,说来说去,您不过是想说小敖该死而已。既然你有心要杀小敖,便直接吩咐下来,我们这些手下人乖乖替您去办就是了。”
秦尤许把话说完也不去理会曹建铭脸色有多难看。他喜爱这天地一片素色洁白,又施展法术,指挥着孔雪在积雪上翩翩起舞,品香茶,赏美景,自得其乐。
曹建铭被他言来语去的嘲弄,心中已是大大不快,只勉强喝了两杯茶,便带领左右匆匆离去。
秦尤许在他走后,倒了一盏热茶,缓缓浇在高台中间那由孔雪双剑所化的一行字上,那字冰雪消融化为袅袅白烟,在半空中又重化为另一行字:一战成名万骨怆,祸命之神类魍魉。
秦尤许伸手在白烟其中挥了挥,这一行字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高台下,积雪上,孔雪受他法术号令,翩翩起舞不知人世哀愁疲倦。
茫茫雪原,皑皑青山,白衣素女,剑走八荒。
不知不觉已是东方日出,天边朝霞火红。
在远离孔雪千山万水之外的一处亭台楼阁,红罗帐内,庞帅悠悠转醒,迎来了暂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