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纪年：失落的王畿》王胤陟

1、 鼎耳上的血锈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工坊，青铜器表面的绿锈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姒无锋左手握着那柄祖传的错金矩，右手食指轻轻抚过毛公鼎耳内侧的螺纹。他的指尖突然一顿——这里的铜锈触感不对。

　　"第三道螺纹的角度偏差了半度。"他低声自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父亲教他的第一课：真正的周王室礼器，绝不会有这样的误差。

　　工坊外传来脚步声，是管理库房的老吏。姒无锋迅速用衣袖抹去额头的汗珠，将错金矩藏入袖中。老吏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只是一个专注修复青铜器的年轻匠人。

　　"明日就是大祭，太史令大人要亲自查验这尊鼎。"老吏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姒无锋点头应下，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鼎耳。那处异常的螺纹在夕阳下投下一道阴影，像是一道细小的伤口。当老吏转身离去后，他取出错金矩，对准那道阴影测量起来。

　　月光从窗棂间渗入时，姒无锋终于发现了秘密。鼎耳内侧的铜锈下，藏着一行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阴刻文字。他颤抖着取出父亲留下的药粉，那是用朱砂和龟甲灰调制的显影剂。药粉洒在鼎耳上，那些文字如同苏醒的蛇，缓缓浮现：

　　"王三十三年，荧惑入南斗，鼎重三十二斤又四两。"

　　姒无锋的呼吸几乎停滞。这行文字与鼎腹外侧的铭文记载完全矛盾。更可怕的是，根据碳十四测年，这件鼎应该铸造于王二十八年。三种不同的时间记录，就像三条交错的时间线，在他脑海中纠缠。

　　他鬼使神差地将错金矩的尖端抵在鼎耳与鼎身的接缝处。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声，鼎耳竟然松动了。暗格中躺着一根象牙算筹，上面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符号——那不是金文，也不是甲骨文，倒像是某种更古老的计数方式。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姒无锋猛地抬头，看见一个身影立在月光下。那是个女子，穿着巫祝的服饰，但衣襟上的纹饰却是王室才有的龙纹。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女子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器般的光泽，瞳孔中隐约可见饕餮纹的轮廓。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女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根算筹上刻的是夏人的计数法。"

　　姒无锋下意识握紧了错金矩。女子却向前一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姒无锋这才注意到她的面色惨白得可怕，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我叫姬玄鸟。"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从你打开暗格的那一刻起，我们最多还有三十天时间。"

　　"什么意思？"

　　"三十天后，冬至日的祭祀上，诸侯们会用特制的青铜爵饮酒。"姬玄鸟的瞳孔突然收缩，变成了细长的竖瞳，"那些爵足里藏着水银，喝下酒的人会忘记真正的历史。"

　　姒无锋还想追问，远处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姬玄鸟的身影如同雾气般消散在月光中，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气中：

　　"去找晋侯稣钟上被酸蚀的月相记录......"

　　脚步声越来越近，姒无锋迅速将象牙算筹藏入怀中，重新装好鼎耳。当他做完这一切转身时，看见太史令召公虎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柄玉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听说你修复好了毛公鼎？"召公虎的声音温和得可怕，"明日大祭前，我要亲自查验。"

　　姒无锋低头应诺，却感觉到怀中的算筹突然变得滚烫。他抬眼时，正好看见召公虎用玉刀轻轻刮削着竹简的边缘，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月光下，毛公鼎表面的铜锈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