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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梦和小狗 ...


  •   窗外进来的风把纸张吹得“哗哗”响。

      宁维琛在本子上画下最后一个音符。
      笔画未完,门外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打砸。

      他手腕猛一抖,身体条件反射地起立,推开被拉出一条长线的作业本,一把拽开门冲出去:“干什么!”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响起嘶哑尖厉的女声:“宝贝你进去——”

      进去?
      宁维琛脑海中滑过这两个字,身子已经不管不顾地弹射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成年人旁边。
      他红这眼睛狠狠抓上男人的手臂尖叫:“放开我妈妈!!!”

      他要保护妈妈。
      他不想再让妈妈被打。

      可一个孩子的力气怎敌一个青壮年男性。
      孩童尖锐的声音刺得男人眉心一拧,反手就直接将宁维琛掀倒在地上,青筋暴起的手臂拎起身材孱弱的女人,破口大骂。

      “看你养出来的狗崽子,他妈的没大没小,跟你一个//屌//样的没家教!老子说几遍了今晚是应酬,领导需要我挡酒,喝点怎么了?我喝点酒能把你这贱人喝进地狱还是怎么样?”

      宁维琛飞出去撞到茶几,一阵眼冒金星。
      他咬牙忍着头晕就要爬起来,可还没来得及起身,男人就像扔一袋沙包似的将女人砸在他身上。

      宁维琛闷哼一声,下意识留意妈妈有没有撞到受伤。

      “贱婢,再管一次老子能把你打死信不信?”男人说着打开冰箱,又拿出一罐啤酒,余光瞥见最上层放着的一小块蛋糕,突然笑起来,“哎哟我操,谁生日啊?你这个贱人还是那条小贱狗?我看看……小贱狗今年十一岁了?”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劈过闪电。
      宁维琛看见自己身上女人的泪痕好像玻璃裂开的道道缝隙,纵横她美丽憔悴的脸。

      他颤抖着用尽力气把自己撑起来,细瘦的胳膊圈住妈妈的肩膀。
      女人浑身抖得如筛糠,泪如雨下,却严厉而铿锵地反驳:“宁许升你把嘴放干净点!”

      这反驳对男人而言无疑是挑衅。

      她很快又被那只恶魔之爪般的双臂揪起披肩的长发,往墙上撞。
      宁维琛也很快爬起来帮着反抗,反复抡拳、反复被打开。
      隔着血泪模糊的视线,他是现场唯一且最小的观众。

      窗外雷雨交加,暴风将简陋的窗台卷得“哐哐”响。
      最后宁维琛把母亲抱在怀里,依偎在彼此伤痕累累的身上,听着男人砸门而去的声音。
      他小声说:“妈妈。”

      妈妈没有说话。

      “妈妈?”孩子尚在变声器的声音顿时显而易见地慌起来。
      他尝试摇女人的肩膀,试探女人的鼻息,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尝到湿咸的眼泪。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女人在地板上放下。
      起身拨打120。

      秋老虎来势汹汹,天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整个城市吞没。
      雷雨不断劈开周围昏暗的一切。

      把母亲送入急救室后,宁维琛从医院里出来,淋着雨站在街边。
      单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他皮包骨的肩头,少年表情呆呆地看着来往打着亮而白灯光的车辆,忽略雨水不断顺着刘海淌入眼眶,又从眼眶中流出来的不适。

      「我到底为何来这世上呢?」
      他想。
      「我连妈妈都保护不了。」

      车灯不断于眼前一闪而过,刺眼的光炫得他潮湿的眼睛开始发酸发痛。
      雨水冲淡了他身体上的血迹,他薄如纸片的身体恍惚间似乎被风推入呼啸的车流里。

      白灯瞬间填满他所有视野。

      但宁维琛没有感觉到痛。
      没有感觉到身躯飞起来的一瞬间,他好像撞到了一个柔软的活物,是小狗吗?
      然后摔在雨水泥泞的街。

      小狗好像还把他叼回了医院。
      还用温热的鼻子在他脸上蹭过,捏过他的手,拥抱过他遍体鳞伤的背。

      他想说别碰我。
      我疼。
      而且我脏。

      但又稀里糊涂地想起来狗听不懂人话。
      亦或是没力气,总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掉进一片暗红的河流里。
      再睁眼,是出院后自己坐在妈妈床边,握着女人的手对她说:“我们搬走好不好。”
      十一岁的男孩握着当时他世界里唯一的支柱和依赖,红着眼却不流泪,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我来赚钱养你,妈妈。”

      妈妈在病床上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点着头笑了。笑了又哭。
      白色的病号服被眼泪打湿,宁维琛看见自己突然拿出电吹风来吹。
      吹衣服,然后吹妈妈洗湿的头发。

      “宝贝,今年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有没有想好要什么?”女人坐在镜子前,脸上早已没了长年被男人欺负殴打的阴霾,双眼慈祥地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的脸。

      桌旁的储物柜里摆着绿色的离婚证,还有前夫两年前的死讯。

      屋内灯光昏暗且平静地亮着,宁维琛仔细挑出妈妈长发中的银丝扯断,态度不咸不淡地说:“要全世界最牛的制作人来跟我一起写首歌。”

      刚说完手就被女人轻轻打了一下:“哎,这个得你自己一步步慢慢实现,妈妈认真问你呢,说点妈妈力所能及的。”

      “……哦。”宁维琛把吹风机放下,拿起一旁的发油,挤在手心搓开,“那你活着就行。”

      他态度闲散,看起来像开玩笑,女人也真的笑起来:“这么便宜我呀?不趁着生日好好宰妈妈一把?我允许你再买一把新吉他哦。”

      “我喜欢的是贝斯。”
      “贝斯不是吉他吗?明明长得一样诶。”
      “明明长得不一样……算了随便你。”
      “宝贝真乖。”妈妈笑起来。
      宁维琛红了脸,皱眉嘟囔着反驳:“……我都十七了,能不能别叫我宝贝了?”

      妈妈说“好”。
      但依然没改,甚至去世前对宁维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叫他“宝贝”。

      宝贝、宝贝。

      “……维……”

      天空又开始下雨。
      宁维琛站在火葬场外的路边。

      “……宁……琛……”

      小腿被毛茸茸蹭过。
      他低头,看见一只小狗。

      “宁维琛。”

      宁维琛睁开眼。
      入目是自己屋内黑漆漆的天花板。
      周围很安静。

      他呆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撑着身子爬起来。

      空气灌入被窝,瞬间感觉到一阵凉意。
      宁维琛这才发现自己睡了一身的汗。

      原来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梦。

      ……好久没做梦了。
      还是这种梦。

      宁维琛摸了摸自己沁汗的额头,叹出一口气。
      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昨天,或者说从认识纪应臣以来,不断变得有些失控的心情。
      「认识这孩子到底是好是坏呢?」

      出神之际,宁维琛摸过手机,拿起来一看。
      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六点。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屋外很反常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宁维琛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呼吸,把汹涌的情绪全都压回去。
      压得严严实实,确认不会泄露半分,这才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洗漱。

      顺便看看纪应臣是不是在家,在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伸手推门,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紧接着小腿倏然贴到一片毛茸茸。

      「妈呀哪来的狗?!」

      宁维琛被吓一大跳,差点一蹦三尺高,他维持住表情上的风平浪静,手却惊恐地抬起来一把拍开灯。
      低头就看见纪应臣略微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从他脚边爬起来。

      宁维琛:“……”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从地上起身,站到自己面前,红着脸用手指抠抠脑袋,宁维琛感觉匪夷所思。
      又感觉自己心脏某个隐秘的角落被人无端给了一拳,别扭地,软绵绵地塌下去一点。

      他看着纪应臣问:“你干嘛在这里睡觉?”

      纪应臣穿着一身黑T、黑色运动裤衩,脸和手臂上还留着睡觉压出的红痕,整个人看起来不太清醒,迷迷糊糊。

      闻言他先是说:“我、我做了晚饭。”
      然后又说:“你心情好点了吗?”

      宁维琛这才想起来,昨晚他们因为那个玩笑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
      彼此从去live演出开始,一直到结束回来,都没再讲过话。

      但毕竟都一觉睡过去了,他已经没事了。

      “……我没生气。”宁维琛说完,别开脸,生硬地伸手扒拉一下纪应臣的胳膊,“让让,我要去洗脸。”

      “没生气吗?”
      纪应臣让开了,但也因为他的回答,语气中带着意外,拖着拖鞋“吧嗒吧嗒”又跟上来。

      “没啊,生什么气?”宁维琛捧水洗脸,“因为这种事气一个晚上,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不是,”纪应臣应了一声,心情变得有些好起来,忍不住多嘴一句,“还以为你会一觉睡醒想清楚,又要把我踢出乐队、不要我了。”

      他知道宁维琛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所以昨晚上床后回想起来发生过的一切,宁维琛好不容易不提让他离开乐队,怕因为这些事又开始重新考虑。

      他不想离开。
      一开始是因为“治病”,现在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想了解这个人。

      “我做了晚饭。”纪应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抱胸,面色如常地转移话题,“洗好一起吃……”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句:“那如果我真这么做呢?”

      纪应臣一顿。

      四目相对,宁维琛看着纪应臣。
      他看着少年有些愣住的表情和脸上睡着压出的红痕,想起这人刚刚傻瓜一样蹲在自己门口的举动,还有像梦里那只小狗一样撞到他小腿上毛茸茸的脑瓜。
      突然后悔自己随口说的这句话。

      他不会这么做,至少暂时是这样。

      他好像对这孩子总是有点狠不下心。

      「我怎么又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了……」
      宁维琛舔了下嘴唇,微微蹙起眉头拧过脸,拿起牙刷和牙膏开始装忙。

      “你……”他打算说点什么找补。

      纪应臣却遽然开口道:“那我就把这件事印成传单,去街上贴满。”
      还补充:“还要逢人就说。”

      “……说什么?我违约?”宁维琛愣了愣,下意识反驳,“我会给违约金的。”

      然而纪应臣显然不是那种,简单能被钱收买的善茬。
      他看着宁维琛,垂在身侧的拳握紧,耳廓泛红,定定地,控诉一样道:“说,我哥哥不要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梦和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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