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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少年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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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气氛莫名古怪,他们都心知肚明,两人之间再说什么话题都不合适了。
江律深开完药就想走,沈序编不出合理的理由让江律深留下来,心里的火气却越积越旺——明明是想让对方多待一会儿,话到嘴边却只剩刺人的刻薄。
“怎么,学校派的任务这么紧急啊,江医生也真是厉害,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当私人医生。全面发展,学业事业都有成。”沈序阴阳怪气。
江律深听得一愣,见沈序眉间的烦躁并不做假。
难道沈序还不知道他休学了?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没停,轻声回答:“我已经不上学了。”
江律深说得轻松,仿佛休学的不是他自己。
可这句话在沈序心中引起惊涛骇浪。
沈序原本散漫靠在沙发坐上的脊背“咻”地挺直,他实在没听懂江律深的话,什么叫做“不上学了”。
“什么意思?你不应该还在A大上研三吗?”沈序对江律师上学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手了三年都还记得对方应该是在上研三。
江律深休学后没跟旧友提过,对外只说gap一年
沈序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三年,他竟还在默默关注对方。
江律深是什么人啊,学霸中的学霸,沈序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读了。
江律深听见沈序错愕的语气,才自觉失言,他不该和沈序说这些的。
但心头一转,对方迟早会知道的。
他依旧不停地收拾着东西,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和沈序说。
江律深难得有些无措,少年的心思,在过于成熟的江律深身上终于有所显现:自己破烂的,难看的,拧巴的情况不愿意给心上人知道,这会挫了爱的锐气。
两人现在只是雇佣关系,江律深不该对雇主说自己的底细;或者说,他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不允许他在前任面前细说自己的难堪处境。
“你说啊!”江律深还在埋头苦思,就听见某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就是这段时间休学了,先工作一阵时间。”江律深语气平静,乍一听好像有理有据,可仔细听能发觉说了等于没说,打太极一般将所有问题都回避。
沈序听完发现江律深在敷衍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没把自己气死。他看着江律深从头至尾都不分给他一丝眼神,总是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自己因为对方休学的事情而大惊小怪。
他觉得委屈,现在自己不管对江律深有什么样的反应,对方都不领情,都是在烦他。
——自己不舒坦,那都别开心。
江律深敷衍自己,他就要用最恶劣的话来刺痛他。
“怎么江律深,离了我你就这么落魄了?是书读不起还是不会读啊。当年你说要读博,现在连研都休了,是被现实磨平了?短短三年,你竟然来给我打工。”沈序气得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在落日光影里,更显得话语咄咄逼人。
实在是难听的话,沈序自己说完都有些后悔,最后面说的话都磕磕绊绊。但气头上了,难免口不择言。
他一向这样,发脾气就不顾一切。从前,江律深都可以接纳他的这个臭毛病。
沈序也知道,这也只是以前。
江律深听到他的话身型一顿,手中的器材没拿稳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大声,但吓了沈序一大跳。
沈序说的话迎面扇痛江律深的脸,对方口无遮拦说的随意话倒真是说中了。自己的狼狈处境对方应是想都想不到。
自己,竟比三年前的自己还要狼狈。
他不愿承认,他讨厌别人强加给他的怜悯。
江律深还是没回答。
沈序怔怔地看向江律深冷冽的身形,对方的清冽五官被稍长的细碎发丝遮住,他看不清。
此刻江律深弯着腰收拾,沈序这才细细观察,对方清瘦了许多——脊骨突出一片。
沈序方才说的都是气话,江律深虽然没他有钱,但也是个普通家庭,不至于没钱休学;后者更是不可能。
可他看着对方沉默沉默,再沉默。这停滞的数秒钟像是凌迟的钝刀,迟迟不落,令沈序心惊肉跳。
沈序用自己的不满掩盖慌乱——江律深还是不回答他。
“哑巴了啊,跟你说话呢。”
语气依旧很冲,说完后悔的还是沈序。
——不是这样的。
沈序懊悔自己的不依不饶。三年钱的抛弃让他的爱渐渐像恨意越过深情,爱与恨交织,他自己都要分不清。他像是个幼稚的小孩,执拗地等待江律深的回复,无论是怎样的回复。
要是那人不搭理,三年的沟壑还会加大,加深他的恨意,沈序控制不住自己,散发出更大的怨恨。
这句话或许真的有些激怒了江律深,他微微偏过头,一字一句认真说:“抱歉,沈先生。这是我的私人事情。”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像在警告沈序的刨根问底。
江律深攥紧拳头,拎起包,背包有些褪皮的细碎刺伤了江律深的眼。
他不再去看,一双冷冽的眼睛望向沈序。看到对方落寞的身影,他又放柔自己的声音:“沈先生放心,我虽然最近休学,但学业的内容已提前完成,也会在工作的同时继续学习。你放心,我有合格医师证书。”
江律深依旧挺直着自己的脊背,仿佛这样可以更好地维持自己的自尊。他深知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但在沈序面前,他想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他答非所问,一脸平和,仿佛沈序带刺的话一点儿都中伤不了他。
“我……”
江律深见沈序又皱着眉要开口,先堵住了话头:“沈先生,我先走了。”他怕沈序会说出更刺耳的话,那样他会丧失理智,忍不住和沈序吵得面红耳赤。
他几乎是逃着离开,守护他那小心翼翼的自尊。
江律深提着一口气闷头走了许久,紧绷着身体,无论怎么走,余光都是那方方正正的别墅,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视线才豁然开朗。
——终于走出了那围别墅群。
沈序的那番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若是平常人他不会放在心上,大方承认或是避而不谈。全凭他心情,因为他觉得无所谓。可面对沈序——他的前男友,一切都乱了套。
以为自己可以保持一贯的平静冷漠,可他回头望向自己蒙头走的一大段路,完全见不着别墅的影子,他明白,自己很在意。
他会自卑,所以他们之间还存在着爱。
江律深在沈序面前有多自卑,对沈序就有多少成倍的爱意。
在意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呆楞在原地的沈序。
江律深奇怪的反应让他心中涌起了怪异的想法——或许他真的说中了。
这几日怪异的感觉都一一验证了——江律深为什么一听到三倍违约金就放弃解约,江律深为什么有着繁忙的学业还做磨人的私人医生工作,江律师为什么穿着面料粗糙的衣服,背包为何有些磨损。
难道对方真的经济出了问题?
酸涩几乎要讲沈序淹没,他赶紧拨打电话联系助理调查江律深的情况。
沈序站在落地窗前,往外望,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见江律深的影子。
他看向玻璃中反射的自己的脸,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生气地一圈砸向玻璃中自己的脸。低骂一声:
“艹……”
江律深冷不丁被人骂了一声,他走在路上,迎面撞上一位醉醺醺的中年男子。哪怕身处闹区,小吃摊的烟火熏得人眼酸,江律深还是清楚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酒味。
“抱歉。”江律深礼貌道歉。两个大男人,这样轻轻一撞,能碰出什么好歹。江律深没当回事,继续向前走,却不料那位酒鬼不依不饶。
他拔高音量,更多不入流的脏话像呕吐一般倾倒。那些垃圾话粗俗得听得江律深眉头一皱。
江律深原本就因沈序的话蹙着眉,此刻拧得更紧,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胸腔里积压的烦闷、委屈与自尊受挫的怒意,本就没处宣泄,被这突如其来的辱骂搅得愈发躁乱,像有团无名火在心底越烧越旺。
对方似乎觉得他看着像个白净书生,是个好欺负的。辱骂声越来越大,吸引了一些过路人。
江律深停下赶路的步伐,微微侧过身,抬眼扫过那名邋遢的男子,眼尾都没动一下。漆黑的瞳孔里没半分温暖,想在看脚边的垃圾——轻慢又嫌恶,连施舍点情绪都觉得浪费。
“滚。”
这轻慢的态度自然激怒了失去理智的酒鬼,宽胖的身躯冲到江律深面前,高举起手,想要动手。
酒鬼的拳头带着酒气扑面而来时,江律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高中时他练过几年散打,后来学业忙就停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用得上。
江律深不退反进,左脚精准卡在对方两腿之间,同时抬手扣住酒鬼的手腕——指尖发力的瞬间,指节因用力泛白,顺着对方手臂的力道轻轻一拧。
“咔嚓” 一声轻响,酒鬼的惨叫瞬间盖过了街边的喧闹。他高抬的手臂被硬生生扭到身后,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前扑。
江律深顺势松手,抬脚在他膝盖后弯处轻轻一磕,酒鬼便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
全程不过两秒,江律深站在原地没动,垂眸看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人,眼神依旧冷得像冰。他掸了掸被对方碰到的衣袖,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灰尘,薄唇轻启,声音比刚才更冷:“闭嘴。”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人,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挺拔,步伐平稳,仿佛刚才只是解决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呼吸都没乱半分。围观的人下意识让开道路,没人再敢多看一眼这位看着白净,下手却极狠的男人。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了。一方面是那名酒鬼自找苦吃,另一方面,也是那名男子倒霉,江律深本就心情不佳,主动撞上枪口子。
大家都以为他脾气好,实则不然。只是因为他冷静过头,太过无情,任何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有时候比暴脾气还令人恼火。
冷静皮套下的江律深的真实模样是这样的。今日在闹区打架只是一个小插曲,过路的人互不相识,没有人会记得他。
街角一辆黑色轿车里,某人划开手机,屏幕上正是江律深转身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