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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在对他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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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月回去之后,着实戒备了一段时日。
但凡弟子们间偶有闲言碎语,他都要疑神疑鬼地盯过去。怀疑是杜见微将那日藏书阁的事情传了出去,而这些人正在私下非议他。
如此提心吊胆,草木皆兵,直把乌江月熬得眼下青黑不已。他“偷炼邪功”的谣言没听到半点,反倒是连日里的忧心忡忡与杯弓蛇影把他弄得有些神经质质。
总猜忌会有人跳出来质疑他。
没过几日,大师兄找上了门来。
在看见周净真那张讨人厌的脸时,乌江月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间佩剑上。心头却暗自发恨道,定然是杜见微那厮终于去告发他了!
好啊好啊,他就说这些天怎么没什么动静,原来憋了个大招在这里等着他。
乌江月气得牙痒痒,他这位三师弟当真是深藏不露,好算计啊!大师兄在外的名声向来公平公正,严苛无私,若是从他手里传出自己修行偏门妖法的事情,必会叫外人信服不已。
却说周净真本是想过来询问一些事的,哪知话还没开口,就见面前人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顿时胸口一堵,皱眉轻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是你大师兄,又不是你的对手,难道你还想冲我拔剑不成?”
有何不可?
乌江月冷冷地看着他滚动的喉间,脑子里却飞速地盘算着,此时此刻他要是猛地提剑杀过去,能否将其一击毙命,彻底封口。
然而一番思索之后,终究还是作罢。
且不说他与周净真相比修为天差地别,即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将其重创。更何况,对方到底出自大族,身上保不齐带着什么保命法宝,届时一击不成,反倒令他陷入不利境地。
想来想去,乌江月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再作打算,遂唇角扯出一个不太善意的弧度来,“大师兄说笑了,我怎会对你动手。”
还怎么会?分明是胆大包天,会得很呢!
周净真见他面上虽勾着笑容,身体却依旧紧绷着,按在剑柄上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简直被乌江月这副顽劣不驯的样子给气笑了。
“我再说一次,我是来同你商议小师妹病情的,而非找你比试的。”周净真剑眉入鬓,面上隐隐染上几分愠怒,他猛地一甩袖道,“我看你真是擂台赛打多了,火气渐重。”
话里话外,都在指他胆敢在师兄面前握剑以待,实在有失分寸。
乌江月只当没听出来他的责备之意,倒是将周净真的话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眼中倏地闪过几分意外。
哦,竟不是过来质问他功法的事情的?还是说,他那位好师弟,还未来得及跟大师兄禀报吗?
他长睫微垂,盖住眸中的晦暗情绪,如何惊疑暂且不提,一直悬着的警惕的心却是陡然放松了下来。
“哦,小师妹?”乌江月悠悠然地收回按在剑上的手,语气淡淡,随口敷衍道,“正如大师兄所言,我近日应下战书过多,无暇分身,不知小师妹出了何事,还请师兄详说?”
周净真的目光凝在他脸上,似是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惹恼,额角突突直跳。不过到底是要事为紧,他按捺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沉声将来意道明。
原来自他们一行人从丹水秘境出来之后,小师妹便没醒来过。
当时那片紫色迷雾骤然袭来,只有梅潇雪和乌江月两人遭受了波及。虽小师妹只吸入了稍许就被推开,可也立即陷入了昏迷之中。因着乌江月被带出来之后只修养了几日便能下床,他们便以为梅潇雪也是如此。
直到见人迟迟不醒,众人这才察觉不对。
“那日你被迷雾带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话音落毕,周净真望过来的眼中已经满是凌厉和审视,“为何你安然无事,小师妹却迟迟未醒?”
那视线蓦地射过来,乌江月竟被吓退了几步。待反应过来后,他脸色铁青,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反唇相讥道,“大师兄说的什么话,小师妹若是病了,当去寻灵药峰的长老们医治才是,你跑来质问我又是何意?再说了,我那时也晕过去了,又能知道些什么?”
这话一出,周净真便沉默了。
那阵紫色迷雾最初的目标本是小师妹,是乌江月在关键时刻及时把人推开以身代之。真要说起来,乌江月还是小师妹的恩人,怎么也不该怀疑到他身上的。
只是梅潇雪只吸入了几口迷雾便昏迷到现在,而乌江月吸入得更多,却毫发无损。更别提从对方被卷走再到被他们找到,中间隔了这么久。
要说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净真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你不信?”
见他眸色沉沉,乌江月冷笑一声,“大师兄要是还觉得我有所隐瞒,只管去问那日最先找到我的师兄,亦或者是出来后为我诊治的师姐,看他们如何说。”
谁又会真正在意一个普通弟子的死活?
便是周净真当真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顶多得到个他有些体寒气虚的结论。至于其它,反正乌江月是打定了主意咬死不承认,只推说自己也昏迷了,什么都不记得。
本来准备好了满腹说辞,只等着面前人发问时好犀利地反击回去,呛得这人无话可说。
哪知道周净真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圈,虽极具压迫感,却并没有再细究。反倒是话锋一转,径直抛出另一件事,“你收拾一下,明日我们会再去一趟丹水秘境,你也跟我们一起。”
乌江月尚且拿捏不住他信没信,就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当即大叫出声,“什么?”
怎么好端端地偏要叫上他?乌江月满心怨怪,他明日里还有一场极为重要的比试。
对手是从前嘲笑过他的一名弟子,乌江月谋划已久,好不容易才激得对方接下战书,只等着明日在台上狠狠地羞辱折磨对方一番,让其出个大丑!
没曾想,周净真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自是极为不情愿。
“灵药峰的李长老已为小师妹看过,言那迷雾中或许带有致幻之毒,而你如今清醒无恙,想必是误碰过的什么灵植恰好有解毒之效。”
周净真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语气却不容置喙,“你既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那便随我们一同前去,将那日接触过的灵植全都一一指出来。”
“我......”乌江月牙关咬紧,被他拿话堵得死死地。
偏他实在是不想去,什么小师妹,与他又有何干系?他只想要自己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叫那些从前看不起他的人全都跪在他脚边痛哭求饶。
“我不去。”他转身就要走,只丢下一句话,“我已知晓解药为何物,就是我昏迷的那片花海,你们自去寻找便是。”
若真要说他碰过,而梅潇雪没有碰过的,那便只有那种紫色小花了。
若非为了将这人赶紧打发走,乌江月压根儿不会吐露半个字。他巴不得这些人在秘境里兜兜转转,寻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还一无所获,最好叫他看尽笑话才好。
“不去?”谁料刚才还语气平和的周净真突然眼一眯,抬手便朝他抓来,“由不得你不去!”
背后一阵凉风吹来,乌江月心头一凛,想也不想就拔剑迎了上去。
“唰”的一声,手掌对上利刃,当即擦出一道血痕来。
周净真本是想抓住他肩头,将人按在原地好生说教一顿,自然未曾设防,哪知道乌江月竟是真的敢动手伤人?
他眼睛睁得很大,带着点不可置信,面色却是猛地沉了下来,“看来我平日里果真是对你疏于管教,叫你养成了这副心狠手辣的性子,连同门师兄弟也敢拔剑相向。”
“我.....我......”乌江月也没想到他是空手来接剑的,此刻见他出了血,神情骇人,不由白着脸后退几步,“是、是你逼我的......”
若非周净真自己要偷袭,他又怎会拔剑?怎能把错误全怪罪在他一人身上?再说了,剑修的后背何等重要,他若不加强防范,此刻受伤的人可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乌江月越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甚至开始庆幸起来。
周净真见他如此不思悔改的模样,怒极反笑,“好好好,你喜欢比试是吧?那大师兄今日也陪你比一场,且看看你最近长进如何......”
说罢随手取下一截身旁的树枝,以灵力覆盖,直击而来。
来不及反应,那树枝做的剑就已经迅速地近到面前,乌江月瞳孔骤然一缩,匆匆竖剑以挡。相撞之际,嗡嗡作响,他被震得虎口剧痛,手中的剑险些脱力而去。
急促倒退几步,见周净真仍旧从容不迫,他心头那叫一个大恨,差点气得吐出血来。长剑在地上一撑,乌江月站稳身子后便又飞快地使出了下一招。
哪知剑风狠锐,到了周净真面前,却依旧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眼见着连出几招都处于下风,乌江月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中泛起浓浓的阴郁的黑雾来。怎么会?怎么可以这么无力?明明这段时间他日夜不停的修炼,已经提升了不少,可是怎么还是不够?
他以为他至少能跟周净真过上一轮的,可是现在却被全然压制着。
到底是不够、不够啊......
还想要得更多......
莫大的不甘和怨恨充斥着他的内心,叫乌江月的瞳孔越来越黑,一道幽紫流光悄然划过,在深不见底的暗色中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冥冥中,空气里散发出一丝甜腻惑人的香气。
周净真眼前恍惚了一瞬,就在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在那种空谷深涧,潮湿的水雾混合着挥之不散的寒凉,等他着迷的嗅到那股花香的时候,冷意已经浸入骨髓深处。
颈部一痛,周净真终于猛地回过神来,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幽深山谷?什么撩人湿雾?什么花?
分明只有朴素到甚至算得上简陋的石屋,门前落叶满地,是他们刚才比武打斗的痕迹。至于那手握长剑的白衣青年,正站在不远处惊恐不定地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乌江月颤了颤,面上一闪而过的慌色,却赶在周净真开口之前先一步反咬道,“你,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说好了公平比试的,谁需要你让我了?”
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树枝上的灵力也卸掉了。乌江月见此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横剑冲上前,谁料竟真的近了对方的身。
面前的嘴唇开开合合,落在周净真眼中,却是极其诡艳迷蒙的一幕。
他看见他的二师弟,在对他笑。
只稍稍轻佻了下眼皮,那份柔媚便颤巍巍地晕染开来。波光流转间,阴郁与哀怨丛生,有种鬼气森森的风情。似在怨他花开不采,凭地叫人难耐。
周净真不禁面露痛苦之色,他甩了甩头,再次睁眼,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你......”
对面,乌江月强壮镇定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险些有点绷不住,他手指抖得厉害,剑也在抖。只暗道若是这人非要以脖间伤处为由,找他算账,那他、他拼死也得为自己讨个说法。
这事儿不能全怪他,周净真也不能因着自己是大师兄就胡作非为!
哪曾料到,面前这人身形摇晃了一瞬,竟什么也没有提。只捂着颈侧道,“你基本功还算扎实,只是剑风浮躁了稍许,再静下心来多练练。”
虽不知为何方才头痛欲裂,幻象频生,但脑中浮现出对自己师弟的妄念,实在不该。
周净真深知不能再继续多待下去,遂匆忙交代几句就要离开。
徒留乌江月惊愕万分地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古怪之色,一时连对方留下的评价都忘了讥讽。
只是那高大挺拔的人影走到一半,忽然又转过身来,刻意避开他了的脸,只看着一地的碎叶,沉声道,“你既是师尊亲定的弟子,每月该有的份例便少不了,也无需太过薄待自己。”
“该置办的东西,还是得置办。”
说完后又再次转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只剩乌江月一个人站在风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看了看自己简陋的石屋,又看了看周净真离开的反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病!”
还不允许有人喜欢朴素了?他就爱这种宽敞干净的布置,练剑方便。
管得真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