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云云朵咩

4、解释

　　一连几天都在下绵绵小雨,因为是夏天,总是闷热闷热的,让人新生烦躁，高三（一）班的窗户雾蒙蒙的。夏煜转着笔，视线却没落在摊开的物理竞赛题上，而是偷偷飘向身旁的新同桌——池恋。

　　这是她转来的第三天。

　　女孩正埋头抄笔记，发顶的碎毛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像只认真干活的小松鼠。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比看起来更加乖巧,连带着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都显得比平时更亮些。夏煜的笔转得更快了，指节因为用力泛出点白，心里却像棉花，软软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池恋，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她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那双弯成月牙的桃花眼撞进他心里。那瞬间，夏煜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浪荡名声，好像突然就有了想收敛的念头。

　　可池恋显然不这么想。

　　“夏煜，这道题……”她刚想开口,却在瞥见他转笔的动作时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你有多动症吗？你能不能别转了？晃得人眼花。”

　　夏煜手一顿，笔“啪”地掉在桌上,似乎被骂懵了,他挑了挑眉，桃花眼微眯，惯常的痞气浮上来：“怎么还骂人呢，不过,新同桌还管挺宽？”

　　池恋没理他，自顾自低下头，笔尖重重的与纸张接触，能够看出来她有些恼。夏煜看着她，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冲，想说句软话，嘴却像被粘住似的，只能梗着脖子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雨。

　　他就是这样，对着别人能游刃有余地说些调笑的话，偏偏对着池恋，要么嘴硬得像块石头，要么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王封蓝说他这是“栽了”，夏煜嗤之以鼻，但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下午的课间，雨小了些，走廊里却比平时更热闹。夏煜刚走出教室想去接水，就被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生拦住了。是6班的林薇薇，出了名的大胆，追人的架势全校都知道。

　　“夏煜，”林薇薇手里攥着个信封，脸颊通红，声音却很响，“我喜欢你，你能不能……”

　　夏煜正想着早点回去看看池恋在干什么，闻言只觉得烦躁。他懒得多说，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抱歉，没兴趣。”

　　林薇薇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知道你成绩好，我也在努力学了，我……”

　　“这跟学习没关系。”夏煜打断她，语气冷了几分，“我真不喜欢你，别再找我了。”他说完就要走，林薇薇却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我到底哪里不好……”

　　夏煜皱眉，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没控制好，林薇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墙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哭得抽抽噎噎：“你欺负人……”

　　周围渐渐围了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得夏煜更烦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瞥见了教室门口的身影——池恋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本语文书，眼神里带着些好奇探究,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看到夏煜推林薇薇的情形,桃花眼里没了平时的灵动，反而像蒙了层雾，带着点审视和……厌恶？

　　夏煜的心猛地一沉。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冲过去解释，可脚刚迈开，就看见池恋转身回了教室，背影挺得笔直，好像与他没有关系。那瞬间，夏煜觉得刚才甩开林薇薇的力道，但是全反作用在了自己心上，闷得发疼。

　　他向还在哭的林薇薇道了歉，快步走回教室。池恋正坐得笔直，盯着黑板上的板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夏煜在她旁边坐下，咽了咽口水，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见池恋突然往旁边挪了挪凳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那距离很短，却像隔着条无法逾越的河。

　　“喂，”夏煜的声音有点闷，“你刚才都看见了？”

　　池恋没回头，笔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声音冷得像冰：“没看见。”

　　“没看见你躲什么？”夏煜追问，语气不自觉地急了些。

　　池恋终于转头看他，桃花眼里满是冷淡：“我只是觉得，离你远点比较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免得被你‘没兴趣’的人迁怒，也免得被你这种爱欺负人的人盯上。”

　　“我没有欺负她！”夏煜急了，声音都提高了些，“是她自己……”

　　“我都看见了。”池恋打断他，眼神里的厌恶更浓了，“你甩开她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夏煜，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拒绝就拒绝，非要把人弄哭才甘心？”

　　她的话像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夏煜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不想和她周旋，想解释他对不喜欢的人从来不会给好脸色，可看着池恋那双写满“你就是个混蛋”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这张笨嘴。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夏煜十七年人生里最漫长的几天。

　　池恋彻底把他当成了空气。他故意把物理笔记放在她能看见的地方，她装作看不见。他在她咳嗽时偷偷把温水放在桌角，她转头就递给了后桌的祁思雨；他甚至破天荒地在英语课上举手回答问题，只为了能让她看自己一眼，可她自始至终盯着课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对着别人的示好能游刃有余地拒绝，对她却连句解释都说不明白。王封蓝和沈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天天旁敲侧击地给池恋说夏煜的好话。

　　“池恋，夏煜其实人挺好的，上次我物理考砸了，他还主动给我讲题呢。”沈矜假装不经意地说。（其实并没有）

　　池恋头也不抬：“哦，那他还真是‘善良’。”

　　“就是就是，”王封蓝帮腔，“他对不喜欢的人是挺冷淡，但对朋友绝对没话说。”

　　池恋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冷冷的看着王封蓝道“你说他喜欢我？”

　　王封蓝捂嘴,摇头一气呵成。

　　祁思雨作为池恋转学后唯一一个好朋友,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只不过坏处是她的同桌沈矜每到下课就求她帮帮忙,不然煜哥心情不好,他也不好过在沈矜的软磨硬泡下,祁思雨答应了。

　　于是祁思雨一到下课就和池恋说话：“小恋，你不知道，夏煜这次数学又考了满分！而且他还帮老师整理了年级错题集呢，超厉害的！”

　　池恋抿了抿唇，轻声说：“小雨雨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厉害不代表人品好。”

　　周而复始，夏煜却敏锐地察觉到，池恋看他的眼神，好像没那么冷了。至少，她会在他解出难题时，偷偷用余光瞥一眼他的草稿纸，虽然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夏煜第一次觉得他们几个还挺靠谱的。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雨又下了起来，比周三那天更大，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夏煜看着池恋收拾书包的动作，知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放学铃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挡在了池恋面前。

　　“你干什么？”池恋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夏煜的声音有点哑，桃花眼里没了平时的痞气，只剩下认真，“就几分钟，听完你再走。”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窗外哗哗的雨声。池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吧。”

　　“那天在走廊，”夏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不是故意要弄哭她的。”

　　池恋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我不喜欢她，从来都不。”夏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我对不喜欢的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她缠着我不放，我只是想让她赶紧走，没控制好力道……我不是故意要欺负她的。”

　　他说得有些委屈，带着点笨拙，和平日里那个能言善辩的夏煜判若两人。池恋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说话时不自觉攥紧的拳头，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

　　其实这几天，她不是没听到祁思雨他们说的话，也不是没看到夏煜悄悄帮她解答的物理题。只是那天林薇薇哭着跑开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刺眼。

　　“真的？”池恋轻声问，桃花眼里的冰霜好像融化了一点。

　　“真的。”夏煜立刻点头，语气急切得像个被冤枉的孩子，“我夏煜虽然不大靠谱吧……但还不至于欺负女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拖着才是害人。”

　　池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像藏了星星，把夏煜看得愣住了。

　　“好吧，”池恋收了笑，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相信你了。”

　　夏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感觉心里那片被雨泡得发涨的棉花，终于晒到了太阳，暖烘烘的。

　　“那……”他试探着问，“你不讨厌我了？”

　　池恋歪了歪头，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讨厌还是有点的。”见夏煜的脸垮了下去，她又补充道，“不过，比之前好点了。”

　　说完，她背起书包，绕过他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他：“夏煜，下次拒绝别人，能不能温柔点？”

　　夏煜看着她的背影，雨丝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他手背上，带着点凉。可他心里却像烧着团火，暖得厉害。他咧开嘴，露出个有点傻气的笑，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高兴：“知道了，新同桌。”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夏煜觉得，这场雨好像不再黏腻烦闷了。他看着池恋撑着伞走进雨幕的背影，突然开始期待下一个雨天——最好，也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他不知道的是，雨幕里的池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也悄悄扬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原来，那个看起来像只花孔雀的妖孽，别扭起来，还挺可爱的。

　　王封蓝在校门口刷着手机,眼角余光看到夏煜出来了“和好了？”

　　夏煜眉眼弯弯的说“嗯。”

　　夏煜在和池恋和好的那一瞬间心情就无比舒畅,感觉苦瓜吃在嘴里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