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王十二

1、烟花*取材于神雕侠侣

　　我是烟花。
　　当窗外的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的时候，在他的双手里还拢着一点小火苗。火焰很微弱，颜色惨白，不亚于他的脸色。他挪过油腻的灯盏，将灯点亮。屋子明亮了许多，他看到了我。他的手颤动了一下，有一滴灯油泼在他打颤的手背上。他没有擦拭，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吗？我费尽心机，把你们做好，而你们马上就要离开我了。你们最漂亮的时候，我却看不到……”屋子里没有别人，他是在和我，还有和我外表一模一样的九个烟花说话。
　　窗棂上轻轻响了一声，随即有个干涩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黄老头，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哈哈！”话音未落，虚掩的门扉已豁然洞开，施施然走进一个人来，确切点说，是进来了一把大胡子！
　　这个长胡子的家伙还没站稳，就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嘴里叫着：“黄一炮，你的烟花做好了吗？可别误了我们的大事！”
　　原来把我们做出来的这个老人叫黄一炮，嘻嘻，这个名字当真挺有趣。
　　黄一炮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向我们一指：“都在这里啦，快拿走吧。”
　　乱蓬蓬的脑袋向我们凑了过来：“好啊好啊，黄一炮不愧是汉口镇天下驰名的巧手匠人，这么快就做好了。”说完回身向门外喊道：“你们这帮老鬼，快进来拿呀！”
　　马上又跳进来几个家伙，果然一个比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像鬼。
　　长胡子摆了摆手，说：“都小心点，放在木盒里！谁弄坏了，我饶不了他！”又对黄一炮拱了拱手：“有劳了，这是酬劳……”说罢，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黄一炮的目光，仍然看着我们，喃喃地说：“走吧，快走吧……”

　　我被装在了盒子里，四周一片漆黑。
　　只听得脚步声奔跑甚疾，但我却感觉不到剧烈的颠簸。
　　“老大，我还是有点窝火！神雕侠把这么一个破差事给了咱们……”
　　“是呀，老大，怎么不让咱们去杀几个鞑子……”
　　几个声音七嘴八舌地低声嚷嚷着。
　　“都住嘴！”听声音是那个长胡子：“神雕侠让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罗嗦什么？”顿了顿又道：“来找黄一炮做这些烟花就不重要吗？嘿嘿，我想，那郭姑娘看了这些烟花，才会真正欢喜呢！”
　　郭姑娘？原来我们是去给她看的？她看到我们会欢喜吗？
　　可那帮“鬼”并没有住嘴，仍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神雕侠费尽周章，遍邀好手，这几份礼物啊。可着实不轻……”“放屁，你懂什么？你以为这些礼物只是为了送给郭姑娘吗？”“那岂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这几个“鬼”发声长啸，那个长须鬼叫道：“西山一窟鬼奉神雕侠之令，来向郭二姑娘祝寿，恭献寿礼。”哦，原来我们都是祝寿的寿礼。
　　只听盒子外面闹哄哄地似乎有许多人，过了不多时，那个长须鬼说道：“恭祝姑娘康宁安乐，福泽无尽！神雕侠命我们来送第二件生辰礼物。”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多谢，多谢。”又急忙说道：“若是难看的怪事，就别打开来。”有个家伙笑道：“这次是挺好看的。”
　　话音未落，盒子忽然被打开了，原来我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校场上，四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有个娇俏的小姑娘站在前面，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想来这就是那位郭姑娘了。
　　忽然，我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那是泪水吗？还是天上星星的光亮？
　　这时，长须鬼已经打开盒子，取出我的一个同伴，晃火摺点着了。刹那间，一束火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声爆炸，散了开来，变成了满天花雨，组成了一个“恭”字。那个姓郭的小姑娘拍手笑道：“好玩，好玩得很！”乱蓬蓬的脑袋接着也放了一个，却是一个“祝”字。
　　我的伙伴们一个个飞上了夜空，组成了一排绚烂的字。我不禁有些着急，最后一个才轮到我。此刻，全场已经十分喧闹，欢呼声、喝彩声响成一片。我记起了黄一炮说的话，最漂亮的时候他却看不到。现在，应该就是我们最漂亮的时候了吧？
　　终于，我被从盒子里取了出来，一个“鬼”抓着我，点亮了火摺子。顿时，我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那是一道闪电，一束光，一声冥冥之中的低语。我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哆嗦。我的身体在瞬间迸发了全部的热量和力量，天空不再高高在上，星星不再明亮，我飞向了天空，我变成了星光。
　　只听得无数个声音在一起念着：“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寿”。这是我们一起用燃烧的生命组成的。可夜空真的很冷，似乎在迫不及待地把我们的光芒吸进黑暗。
　　我四下张望，那两支旗杆的旗斗中竟然各有一个身影！一人白须青袍，一人独臂蓝衫，只见右边旗斗中的那人痴痴盯着我们，目光中似乎也有泪光闪动。他就是那个神雕侠吗？他为什么躲在旗斗里呢？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为什么很开心，却又似乎有些伤感，要忍着泪水呢？
　　我又向下望去，去寻找那个郭姑娘。
　　她仰着头，睁大了眼睛，她安静地看着我，眼神丰富，似乎蕴藏着整个世界，又似乎空无一物。
　　这眼神就如同梦一样。像一个梦。像梦……

　　天空黑暗，找不到月亮的影子，连微弱的星光也被风吹散。
　　我也要随着风飘逝了。我是烟花，这种生命的行程和状态是美丽的，我会带着几许欣然消失。
　　在融入黑暗的瞬间，我看到了郭姑娘眼中有一点落寞，有一点怅然若失。也许，她果真是走进了一个梦境。
　　而我，只是……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