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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chapter 54 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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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沉睡中醒来,动了动手指,似是柔软的床。
撑开眼皮,周围的景色一片陌生,这是一间竹屋,不大,很干净,屋内所有的东西都用竹子制成,竹的桌椅,竹的柜子,竹的书架,竹的床。书架上摆放着三两本书,桌上花瓶中斜插着一支梅花,极简,别无其他。
这是在梦里吗?我已经死了吗?
我晃晃脑袋,试着挪动下身体,下半身依然火辣辣地痛。
还活着。
接着我想起闭眼前恍惚见到的人影,却来不及看清他的容颜,只记得那是行云流水般的脸庞,一如他行云流水般的身手。是他救了我么?这是他住的地方么?脑袋一片模糊。
屋里没人。我挣扎着掀开薄衾,身上的衣服已经更换过了,是浅浅的兰色,我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外。
门外也没人,这似乎是一处清修隐居,几间竹屋环绕,中间是个院子,门檐下支着个炉子,上面熬着一壶药,正冒着热气。
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切陌生地仿佛失了记忆。
再往前走,推开小院的门,往前走几步,再往前走几步,环视周围。心,忽然间剧烈跳动起来,堆叠的回忆扑入脑海——
我的前方是双子峰,左手是玉琊山,另一侧是海。
这是在青州!绕了一圈,我又回到了青州!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眼前的风景,冰冷的被一劈为二的双子峰,我站在北峰,他在南峰,我们中间隔着一片海,我们互相凝望对方的双眼,我们彼此伸出手,却是阴阳永隔。
苍翠的玉琊山,依然神秘地耸立天涯,多少浓情蜜意,已消失眼前?
僵直的手指抽紧。
记忆,是一把血淋淋的刀,狠狠插入我的心脏。
这竹苑像是坐落在半山腰,我跌跌撞撞往山上走,脑袋一片混乱,只知道往前走,仿佛一直走就没时间思考。眼泪无声流下来,他的容颜,他严肃的脸,他愤怒的脸,他皱起眉的脸,他微笑的脸,毫无阻拦地冲进我的脑袋,那已经是一种本能,忘也忘不了,甩也甩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午后刺眼的阳光转弱,眼前渐渐开阔,已是到了山顶。
风吹着披风扬起,四围空旷无垠。我一步步往前走,直走到尽头。脚下的石子往前滚落,跌入万丈深渊。
我停了下来。
面前的景致再次清晰。飘渺的双子峰,巍峨的玉琊山,青山从不曾老去,流水已磨平了巨石。
我的一生,与山,与水,几多磨难。呵呵,真是讽刺,短短半年间,墨弯被人抛下山崖而死,椎水投崖自尽,木韩井重伤跌落悬崖。我身边最亲最爱的人,最后都用同一种方式离我而去。独独我,无力保护他们任何一人,竟带着残破的身子,徒留在这个世界上。
流华千里,脚下的世界一片苍白。
我望着脚下的深渊,心竟然生出平静。我相信,这一刻我的心是死的。不,在很早很早之前,它便死了。
东风吹过大地,水兰袖底飘然扬起。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我慢慢闭上眼,张开双臂,身子前倾,纵身往下跳。
“无寻!”人还没往下落,一道青影闪过,身子已被人拦腰抱住,落回到山崖上,“无寻,别这样!”
那人的身手如行云流云一般,正如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容颜。青色的长衫,琥珀色的瞳仁,远山般清秀的眉。这一次我认出来了——冷梵希,救我的人是冷墨楼楼主冷月。在苍州救了我的也是他。
可我毫无感激之情,此刻抱着必死的心。我拼命挣扎,爆发似地大吼:“放开我!放开我!你别管我,让我去死!!”
“无寻!无寻!你冷静点!”冷月从背后拼命抱住我,我的武功内力并没有丢,冷月无法轻易克制我,“无寻别这样!”
“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吧!”我痛哭,纠缠中一把挣脱了他,发足力往前跑,纵身往下跳。
“无寻!”冷月眼疾手快,又一次拉住我,从身后抱着我往后拖,他大叫,“无寻,木韩井可能没死,他可能还活着!你冷静点!”
我突然定住。
山顶的风吹过衣袖袍底,哗哗作响。
木头……没死……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转过身,一把抓住冷月的衣服:“你说什么?木韩井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
冷月喘着气,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清透:“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与木樨山庄搜遍了山脚,并没有看到木韩井的尸首,这山下是水,他不一定会死。你要相信他的能力!”
我的眼中嘱满泪水,忽然不知道怎么好了……木韩井可能还活着,他活着吗?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活着的希望犹如大海捞针。
我慢慢转过身去,前方一抹白衣,柏藤走到我的面前,脸色铁青,上手“啪啪”左右开弓,连抽我几个清脆的耳光。
我被打得往后跌去,冷月接住了我,低道:“柏藤!你干什么!”
柏藤上前一步,玉颜雪肌,绝美的脸上冰寒地可怕,青翡色的眸子里透着怒意,生生刺穿我:“司无寻,你太让我失望了!如今木韩井生死未卜,且不论他是否在这世上,他这样拼尽全力来救你,就是想看你这样作践自己吗?!如果他死了,他的命是为你送掉的,你身上现在背的是你和他两个人的命,你还想让他再死一次吗?!!”
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当头棒喝。
冷月也接口:“是啊!柏藤说得对,蝼蚁尚且偷生,无寻,木兄临走前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若是你死了,他活着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他的声音如流水般温和。
我呆呆地站着,这一刻,泪无止境地流下来。木头……你是有预感会离我而去吗?冷月救我,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吗?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又不舍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悬崖,东风,日光微斜,照着三人修长的影子。
冷月扶着我:“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木不会希望你这样伤心的。”
我点了点头。柏藤背过身去,眸中似也泛了泪光。
冷月温和地看着我:“无寻,这个王朝风雨飘摇,还等着你来安定,死去的兄弟,血不能白流,你的路还有很长,我们都会陪着你,直到木回来,直到你重新强大。”
我抬起双眸,朦胧中看见的是冷月那慈和的容颜。忽然间我想起了很多……明眸皓齿的椎水,有些懒散却忠义无二的墨弯,使用含笑支持着我的母后,雪夜中寻回我并养育我成才的父皇,还有如眼前人一般温暖的清隆哥哥……他们曾带给过我这世间最美好的回忆,那是我至死,都无以为报的礼物。
江湖,天下,国家,社稷。
我曾站在皇权最高的地方向群臣起誓,会好好保护这个国家;我曾站在赤州悬崖上对墨弯暗誓,会将所有的痛还于施痛者;我曾跪在椎水的冰晶坟冢前发誓,他的命不会白白牺牲;我曾向母后的方向毕恭毕敬地磕头,心里,是千百万的坚韧不屈……
可是如今的我,怎么了?怎么都忘了这些仇恨和誓言?
一朝风起云烟,乱了的世界,破碎的家园。我,依然是局中人。
风吹开云翳,阳光一阵刺眼,忽然我眼前发黑,哭得极倦,力道像是用尽了,整个人往后倒去。
“无寻……无寻……”冷月在身后慌忙接住我,“藤,赶快过来。”
柏藤仍然立在原地,只淡淡地看了我一样:“没事,虚脱而已。”
我倒在冷月的怀里,我想我是闹得太累了,眼皮沉沉的,整个人像是要跌入无尽的长眠中,意识渐渐剥离,终跌入昏迷中。
昏睡前的一刹那,我仿佛听见冷月的长叹:“离开木韩井,对你,也许不是件坏事。”
那声音非常模糊,不知道是对谁说,也不知道,我究竟听真切了没?
再醒来的时候,人在竹屋。
夜色已深,一盏青灯如豆,摇摇曳曳。
竹的桌椅,竹的窗门,竹的书架,一切都仿佛笼着层淡淡的影子。
我撑开眼皮,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没有半点力气,特别是下半身,经过刚才的折腾,像是又开始流血。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觉得口渴难耐,挣扎着爬起来去够水杯。
“别动。”冰冷的声音传来,柏藤伸手制止了我。
我一怔,才发现屋里还有人。柏藤着一袭极薄的白衣,正坐在床边看书,见我醒了,放下书卷,伸过手替我把脉。
我看着他,虚弱地问:“这是哪里?”
他冷冷道:“我住的地方。”原来这是柏藤的家,我想着,却没力气再问什么。柏藤诊了片刻,淡淡问:“你被踢中小腹流了孩子。”基本上是一句陈述句。
我垂着眼,轻轻点头,那些和玹芜在一起的磨难,我一点都不想回忆。柏藤没说什么,拉开薄衾,退了我的衣裳,仔细检查身上的伤口和下半身。
我别过头去,不愿看。
这身上,早已经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层层叠叠的伤疤,纵横交错的血痕,揪着触目惊醒。还有那私密处,撕裂,红肿,流血,化脓,反反复复,我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流血多久了?”柏藤问。
我说:“很久了,最近更厉害。”
柏藤青翡色的眸子闪了一下,慢慢用白纱擦尽鲜血,声音依旧冷:“弄成这样,没死真是运气。”
我沉默无语。
柏藤的眼中似乎有些挣扎。他替我盖了薄衾,站起身,走到窗边。
一袭淡淡月色,洒在白衣上。月光如水,他抬着头,静静伫立,长而翘的睫毛犹如晶莹的羽毛,他的面容沉静,如空谷白莲,只那青翡色的凤眸里,流尽千般颜色,似是泻了些情感。
过了很久,他吸了口气,合上了竹窗,倾去一屋月色。
转身重新走回来,他站在床前凝视着我,美得如一尊白玉雕像。我看着他,他忽然退开了白衣,极薄的长衫便从肩头滑落下去。顿时,颀长白皙的玉体一览无余。
“柏藤……”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看着眼前的春光,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人没说话,表情依然雪冷。他再次掀开薄衾,然后整个人如雪花一般覆在我身上,双手拉开我的双腿,环在他腰间。
咫尺之间,彼此片衣不沾,他的脸庞白皙如瓷,眼角下,青翡色的泪痣像一颗透明的泪珠。
慌乱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一年前他与木韩井在木樨山庄交~~合的场景,亦是这般相似。我突然完全醒悟过来,冲口而出:“你才是真正的‘血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