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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9 青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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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体很累,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觉,看着屋檐上一颗一颗掉下的露水,我干脆起身披上了外衣。
“公子,睡不着吗?是不是枕头不舒服?”椎水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我。
我摇摇头:“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椎水直起了身子,我摆摆手,“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说着,推门而出,走廊上客房的灯都暗了,想必木韩井和墨弯也入眠了,我笑笑,悄悄下了楼。
曲折狭小的石板小径,错落的石屋,斑驳的青墙,我的手指擦过墙上的白灰,划出一道道指甲印记。一切依然是如此熟悉,这破旧的小城……
转眼年华流逝,我以为,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原来青墙上刮落的粉尘,仍然藏着旧日的往昔,一池一木,仍然沧桑而质朴。无怪乎,堪不知当日这城的名字,多年后临城那一瞥城门风蚀的石字,一笔一划,心已悸然。
曾经,那段无人知晓的岁月……
青鸾城不大,我在城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鸾池”。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面前一池湖水温和静谧,月光盈盈,洒下点点碎银,如轻轻搅动的夜色。那些岁月里,我经常喜欢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池水起伏晃动,默默地待一个下午。
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投向池水,泛起圈圈涟漪,消失在远方,一如往昔。这里是青鸾城的最西侧,不知水的另一边连在何方。我只是记得,那时候每年的春天,这里会有很多鸳鸯成群结队地在水面嬉戏,听说,若是有两位来此的陌生人能同时看到一对鸳鸯,便会结下互生情愫的姻缘,一眼万年。
我微微倾起一个笑容,也不知道这传说是真是假,成全过几对情侣呢?
头上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在头顶,在池面形成一个个小漩涡,我扬起头。
下雨了。
才一个抬头的工夫,雨顷刻大了起来。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后的杂草,朝迷濛的四周望了望,看情况还是避一避雨好了,我用手遮着头,朝最近的凉亭跑去。
走过千遍的路十分熟悉,我一路往前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凉亭。抬头间,那里似乎还有其他人在避雨。我加紧脚步,快速奔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
呼!我喘了口气,看看亭外的滂沱大雨,皱皱眉头,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所有的衣服都湿得精透,雨水顺着发梢直往下淌,整一个落汤鸡。我拧着袍子上的水,捣鼓了半天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悻悻然转过头,这才发现亭子里还有人——
那个人侧对着我,高挑而瘦削,一袭深紫色的云纹锦袍连带着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发。他坐在面对池水的那一边,手上握着鱼竿,侧影里他的脸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双沉入池底般深邃入骨的黑眸。
我抬手想打个招呼,张了张嘴,又觉得还是不打扰人家比较好,于是走到另一边坐下。
亭外的雨如水帘一般倒下来,不知道何时会停。我闲得无聊,眼珠子在亭子周围来来回回乱转,最后还是忍不住定格到前面背对着我的背影上。“你是在钓鱼吗?”我好奇地问道,哪有人又天黑又下雨地还钓鱼?
那人的肩膀动了一下,缓慢转过身来,一道闪电划过,霎时打亮他的脸庞,那张脸,惊心的白,浮起一抹笑,眼丝如媚。闪电一刹那暗了下去,一切重隐黑暗,我呆了一呆,只感觉一种邪妄妖惑的美扑面而来。
那人回过了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声音里同样有一种飘忽不定的妖娆,仿佛带着笑的悲伤。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眨了眨眼,不明白。
“嗯。”那人的眼光始终望着池水,笑意化成低低的沉静,“我只是故地重游,在等一个人而已。”
“哦,那个人等到了吗?”我问,摇着折扇风干衣裳,原来大家都是故地重游啊。
“没有。我不知道他在何方。”他轻轻道,刹那,像是有一种逆水的悲哀散了开来。鱼钩动了一下,他拉动竿子,一条鲤鱼上钩,他抓在手里玩了两下,又把它丢了回去,放下了鱼竿。
“你呢?”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向我,一身深紫色锦袍格外张扬,宽大的帽子遮到眼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依稀辩得出是一张极美的容颜。他的眼神在我身上似是一顿,随即勾起一个漂亮却危险的笑,“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玩?”
我扁了扁嘴,手指戳戳外面:“避雨。”外面的雨小是小了点,看起来完全没有停的样子。
“不怕危险吗?”他笑,没有走到我身边,而是停在旁边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子斜斜倚在立柱上,“比如,我突然杀了你。”
我笑了起来,毫无惧意:“如果要杀我,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转过头去:“让我猜猜,你应该是路过这里,要去青翎山参加武盟大会。”
“你也是?”我秀眉一挑。
那男子只是笑而不答,眼神远眺着无穷的天际,幽幽一丝玩味:“你觉得,后天的武盟大会,谁会是赢家?”
我摇摇折扇。谁是赢家?呃……我对江湖门派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如大木头所说的,这场武盟大会暗潮汹涌,势必充满变数。嗯,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所有比武不都是胜者为王的吗?”我说,叹了口气,“可惜啊!我‘紫辰公子’无寻无意惹尘埃,还是江湖来去的好。”
他转过头:“无寻……”他低低重复了一遍,挑起眼角看我,“你叫无寻?”
“你听说过我?”我兴奋道。
那男子却摇摇头,我失望地瘪了下去。他微微俯身,从亭柱旁拾起一把紫色的油伞,走过来伸手递给我:“这是我的伞,先借给你用。”
“哎?”我抬头,忽然眼花。他站在我面前,光影里的容颜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冰雪白的肌肤,皎长而深刻的轮廓,浓黑狭长的凤眼,薄如花瓣的双唇……果一张极美极艳的脸!我呆呆地站起身,竟一时忘了去接伞。
他将伞直接放到我手上,我猛地回过神来,立时窃喜:“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借了你了伞,怎么还给你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妖冶如一朵紫色的曼陀罗花,墨黑的双瞳晶亮地看着我:“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怔了一怔。那样的眼神,恍然,如一场梦。
回到客栈,天已微亮,我小睡了一会儿,就被椎水吵醒,打点了一番前往青翎山。
按昨天大木头做的标记,我们依然在青翎山脚与木樨山庄的人汇合。可是不知怎么的,山庄的人仍然没有影踪。等到正午,我们终于决定先行上山。
因为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我们上到峰顶的时候,武盟大会已经快要开始了。青翎山是青州地界上最高的山,青翎派又是江湖五大派之一、此届的武盟盟主之地,排场十分阔绰。此刻,青色旌旗飘扬,擂台高高筑起,锣鼓砰砰震天,仿佛整座山峰都突然更加财大气粗。
我们慢慢走近擂台,木韩井掏出一锭银子,包下角落里一桌观赛席位,冷然落座。我摇起折扇,前方贵宾座席的人都坐得差不多了,苍松派、赤云派、紫阳派、白眉派,江湖另四大门派全数派人出席。擂台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我扬起嘴,这场面真是教人热血沸腾啊!
锣鼓三遍,烈火吐焰,人群突然高喊起来,我抬眼望去,山庄内慢慢走出几个佩剑男子,青衣布衫,气宇轩昂。“那是青翎派门下四大弟子,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都已赫赫有名。”椎水凑过来低声道,我点点头。那几个男子走到擂台边,为首的一位男子一跃登上擂台,四围突然就如水开沸腾一般叫起来。
“要开始了!”我兴奋地盯着擂台。
“不!还没开始。”木韩井端着茶啜了一口,神定气闲地看着前方,“主人还没有出来。”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整个山峰顶已经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朗声道:“各位江湖朋友,由于今天的武盟大会非常特殊,在下先宣布一下规则,本次比武点到即止,白州各派均可出一人上擂台,抢夺5个挑战名额,挑战白眉派继任掌门林天华,若是没有胜出,白州分盟主任由白眉派担当,若是挑战成功,则由成功者担当。请各门派做好准备。”说完他就走下了擂台。
果然,还没开始……
山下各门各派看热闹的人还在不断地往这里来,我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紫衣宽袍的男子,四周张望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我侧过头:“大木头,江湖上除了四大公子之外,还有没有一个长得很漂亮,一身紫衣打扮的人?”
木韩井没表情地盯了我一眼,摇摇头:“没有。”
“没有?”我缩回脖子,怎么可能?那男子的感觉就像一颗刹那耀眼的星辰,那容颜,与妖娆著称的“千袖公子”绫衣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湖上竟然会没这号人!“木头!你该不会是嫉妒别人长得比你漂亮吧?”我捂嘴偷笑。
木韩井皱皱眉,冷峻地踹了我一眼。
“除了紫阳派,江湖上穿这种颜色衣服的人的确鲜有。公子,你能肯定前夜那个人来自江湖吗?”墨弯道。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起来那男子太妖艳太危险,却似乎感受不到他有内力。我撇撇嘴,大会还未开始,我的眼珠子又滴溜溜转到擂台上五把紫檀木座椅,白眉派林天华,苍松派掌门欧阳蕤,赤云派新任掌门柳星落,紫阳派掌门安之桓,白、苍、赤、紫四州的门派代表都已落座,唯有中间的一把椅子上,代表青州的武盟盟主青翎派掌门段岳还未现身。
锣鼓又响了一遍,周围跃跃欲试的气氛更加膨胀了,小道上,往山顶赶的人慢慢少了起来。我和椎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五大门派的事,突然木韩井双目一凌,对着小道上打了个手势。
我回过头,木樨山庄的人终于赶到了!
来人穿的都是便服,片刻后所有人都隐于人群中,只我们的桌子旁多了两个人。“夜阑,路上出事了吗?”木韩井低声问,悄无声息地递了一杯茶过去。
那个叫夜阑的人摇摇头,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他很镇静,但明显看得出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他定了定神:“庄主,你是不是亲眼见过白眉派林顶天的尸体?”
“嗯。”木韩井沉沉地点了点头,“确凿无疑。”
“是嘛……”那人喃喃,眼里又有了迟疑的神色:“可是我们前天晚上,看见了林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