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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六十三、虚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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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潇一喜,大叫着“小十六”跳出来,十六阿哥喜笑颜开,跳下车高兴地拉着雨潇的手。几位贵妇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明明写着不以为然,十四新娶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不认得她,斥道,“哪来的丫头,没规矩!”
十四阿哥横她一眼,“你少管,进去做你的美容去!”
舒舒觉罗氏脸上下不来,眼圈一红,泫然欲泣,他们新婚未久,正是情热的时候,十四对她百般娇宠,连句重话也不曾说,竟然为个丫头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训斥她,越想越是委屈。
场面有些尴尬,十六阿哥还一无所觉,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问雨潇喜不喜欢他送的狼皮,又说她画的故事画书很好看,还有没有……
八福晋朗朗一笑, “十四弟妹,这就是十六弟成日家念叨的孟姑娘,让十四弟带着孩子们自个疯去。” 拉着舒舒觉罗氏的手当先往里走。
三福晋笑道,“八弟妹和十四弟妹走这么快做什么?你们模样已经够美了,还用得着美容?四弟妹,快,甭让她们抢了先!”
四福晋也聪明地接过话头,笑道,“可不正是!好歹让让咱们吧。”
气氛又重新活泛起来。几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主楼,好奇地看看东,看看西,问这问那,芳宁和丽英跟随着,一样一样地解释。
“果然凉爽。”三福晋东张西望,想看清凉风从哪儿吹来,丽英告诉她,四面墙上刻着四幅“梅兰竹菊”扇形木雕挂饰后面就通风口,三福晋走近了仔细看,感觉凉风从雕花缝隙里吹出,亲手一拨雕花上一个叶片,墙上的活门关上,凉风没了,再一拨,凉风又习习吹出,不由赞叹道,“早听说这儿弄了这个什么取凉的法子,只是因没开张一直不得见。后来得知简亲王府也弄了,我前儿还特地上门去看,随说也是这么个小门,一开就有凉风,可哪有这心思巧?不说根本看不出来。”
八福晋道,“可不是!我府上也在弄呢,找的就是给美容院做活的李工头,赶明儿个弄好了,来我家乘凉。”
几人笑着答应,商量着什么聚会的细节,因为两位亲王的丧事,她们这阵子都闷坏了,今天相约一起来美容院,也是放松一下。
三福晋豪爽大气,八福晋开朗爽利,舒舒觉罗氏年轻,还有几分天真稚气,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最热闹;四福晋端庄,偶尔插一句;九福晋腼腆少言,只是微笑着听,没见过的东西都要仔细瞧瞧。
上了楼,芳宁随侍的丫环在休息间等候,一招手,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上前来伺候,她们的制服是月白色,仿现代护士裙的样式,整洁利落,脸上戴着细纱布口罩,福晋们看了又是一阵希奇。
丽英道,“福晋们是何等金贵的人,咱们这些浊物能伺候福晋,那是天大的福气,早就焚香沐浴净手,还恐浊气污了玉体,请福晋见谅。”一席话说得几位贵妇掩口而笑。芳宁暗暗佩服,难怪夫人让丽英姐总理美容院呢,就看这几日接待贵客八面玲珑、管理人手井井有条,也不得不心服。
芳宁和丽英又仔细询问几位福晋的身体状况、饮食习惯等细节,连行经的日子也问了,然后才解释,“咱们用的精油、香氛对女子的身体都是极好的,不过不同的情况还各有宜忌,有的助消化,有的安眠,有的在经期用有活血调经的作用,咱们问清楚了,才好为福晋选最合适的。比如茉莉精油孕妇不宜用,但临近生产时使用却有助于顺产。”
四福晋拉着舒舒觉罗氏的手道,“十四弟妹有了身孕,你们可要仔细了。对了,那茉莉精油咱们要一瓶,算算十三弟妹快要生了,到时兴许用得上。”
女孩子们奉上茶水,九福晋看杯子里的水碧油油的,浸泡着一朵朵梅红色的花蕾,奇道,“这是什么?”
丽英道,“这是从云南带来的高山玫瑰。”
三福晋嗅一嗅,“果然有股子玫瑰香味,这水怎么是绿的?”
丽英道,“这高山玫瑰是野生的,清香不比平常家种的,花蕊中含的玫瑰油丰富,长期饮用最是养颜,尤其是花蕾效果最佳。只是长在高山近雪线的地方,不易采摘,花期短,因此稀少珍贵。有无良之人以家种玫瑰花蕾冒充高山玫瑰,但只要滚水一冲泡就会露馅,真正的高山玫瑰花朵虽是红的,冲出的水却是绿色的。”
三福晋道,“可还有多的?咱们带些回去。”
丽英笑道,“福晋们若喜欢,是咱们的福气。虽然来时从云南带的不多,不过怎么也不能短了福晋们的。” 说着叫人将剩下包高山玫瑰分成几包包好,好交给外间等候的丫环。
四福晋道,“九弟妹最是清雅,一向爱把这些花花草草的炮制了当茶喝,咱们这等俗物。”
九福晋笑笑,“我用的,不过是些茉莉、菊花、金银花那些寻常的罢了,哪有这种高山玫瑰稀罕?”
丽英道,“咱们云南四季常春,花草遍地,人人爱饮花草茶,就是常饮的也有数百种,许多中原、北方都不生长。待我们老爷托驿使带信回云南,送货上京时顺便带些来给福晋们送去可好?”
八福晋也很满意清香满颊的玫瑰茶,笑道,“那敢情好。孟家的货是走水路吧?我叫表弟给漕运使打个招呼,顺便带来就是。”
这年头,水路是最重要的运输渠道。朝廷年年要通过运河从江南把粮食运到直隶、京城,是为漕粮。而漕船常常私带一部分免税的货物,这中间的利润十分可观,也是九阿哥一条重要的财路。孟家的货物若是顺长江而下,再搭漕船入京,不但时间更快,运费也省了一大半。要知道这年头运费常常比货物本身更贵,甚至超出好几倍。八福晋这话实在是给了孟家一个很大的恩惠,丽英虽然不很明白其中关节,也知道她是给孟家方便,急忙拜谢。
服侍几位福晋换上白棉浴衣,进浴室沐浴。这些女孩子经过一段时间培训,能调配按磨精油、面膜,清体洁肤,做些其他协助的事,但按摩的手法还不够纯熟,来了客人还得芳宁和丽英上阵。幸好来的人不多,先让人为两人三福晋、四福晋清洁体肤,芳宁和丽英为八福晋、九福晋美容,等八、九福晋脸上涂了面膜,又去为三、四福晋做美体按摩,这样分两班错开来,刚刚忙得过来,不至于手忙脚乱,也没让客人等候。而舒舒觉罗氏,因为怀有身孕,只为她作了皮肤护理。
雨潇拉着十六阿哥往里走,一面招呼让人拿茶水零食,还着他们拐了七入个弯,进了个超过百平米的大房间,房间内空荡荡的,平滑的原木色地板上堆着五颜六色的大积木。雨潇对丽颜美容院的设想是建成高尚的女子社交会所,这间房就是打算作为女宾练习舞蹈、瑜珈等的地方,只是目前除了美容美体,其他业务还没开展起来,这间房也就空着,成了三小的游戏间。
雨潇拉着十六阿哥在地板上坐下,道,“怎么样?这里好玩吗?我和弟弟、阿朵姐姐平时都在这儿玩。”
晴岚得意地指着彩色的大积木,“我们还用大积木搭房子呢!”
十四阿哥左右张望一下,点头道,“这间屋用来当布库房倒是不错。对了,藏小子呢?上次没分出胜负,说好有机会再较量,一直不得空,趁眼下闲着,叫他来跟爷比划比划。”说丰还撸撸袖子。
这家伙成天就惦记着骞马打布库,大热天的,烦不烦呀。雨潇没好气道,“好些日子没见次仁哥哥了,我哪知道他在哪儿?”次仁卓嘎好多天没来找雨潇他们玩儿,多半是怕热懒得出门。西藏的气候多凉爽,他大概是从来没见识过这么热的天吧,够他受的。
“他不是住在城西喇嘛寺吗?爷让人去传他。”说着转身出门。
这时仆人搬了茶几进来,摆上花草茶、水果刨冰、各色零食,几个小的立刻捧着刨冰吃起来。吃得正欢,十四阿哥又冲进来,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坐,捧起一盘刨冰就埋头苦吃,看得雨潇一愣一愣的。
吃完刨冰,揩了手,十四阿哥满意地抚着肚子,“还是这儿好,凉快!东西也好吃,地方还宽敞,爷以后常来。”
拜托,十四爷,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这可是女子会所,不接待男宾的!
吃着零食喝着茶,十六阿哥叽里呱拉地给雨潇讲热河围猎的事,当然重点在吹嘘他骑马弯弓是如何英姿焕发,追击猎物是如何勇敢无畏,箭法是如何出众,猎狼时如何惊险刺激,他如何英勇无敌地打死了凶恶的狼……听得三小瞪圆了眼,张大了嘴,紧紧捏着小拳头,听到精彩处忍不住惊呼,雨潇也注意力也被牢牢抓住,恨不得自己亲自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弯长弓射豺狼!她虽然有三十多年成人记忆,但三百年后现代社会哪里看得到这种场面?三人崇拜、羡慕的目光让十六阿哥浑身轻飘飘的,从心底里爽遍全身,不由得挺胸腆肚,感觉自己仿佛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只可惜怎么看身板都小了点。
十四阿哥突然哈哈大笑,“哪有你说的那样惊险?还不是侍卫们把猎物赶到你面前让你射,要是还射不中才怪!再说就算射不死,还有侍卫们补射,哪会让小爷你冒险?他们不要脑袋了?”
十六阿哥被他戳穿牛皮,羞恼地胀红了脸大叫,“那狼本来就是我射的,是我自己射的!我可没说谎!”
雨潇回味,也觉得十六阿哥说的多半有点水分,不过小孩子有点虚荣心夸大一点也很正常,十四阿哥这么大个人,偏偏和小孩子过不去,漏人家的气,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他准是嫉妒你比他厉害。咱们自己玩,别理他。”对十四阿哥作个鬼脸,拉着十六阿哥一边搭积木去了。
十四阿哥哭笑不得,“就你那两下子,爷用得着嫉妒吗?爷小时候闭着眼都比你射得准。”
四个小子玩起了积木,十四阿哥没人理,讪讪地坐在一边,心道,“爷是大人,谁稀罕和你们小毛头玩儿?”看四个小孩兴致勃勃地把积木挪来挪去,搭成各式房子,在里面钻来钻去,渐渐觉得有些无趣。
这时他派去找人的侍卫带了次仁卓嘎进来,十四阿哥正无聊,大喜地一跃而起,拉着他连声道,“来来来,跟爷比划比划!”
次仁卓嘎豪爽地一撩袍子,“比就比,正好我跟师父学了新招,看你的布库高明,还是咱们西藏密宗的体术厉害!”
那边玩积木的三小看见了次仁卓嘎,欢叫着“次仁哥哥”扑上来,亲热地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次仁卓嘎也高兴地抱抱这个,拍拍那个。
十四阿哥不耐烦,一迭声地催促,又叫腾地方。雨潇让人把积木挪开。
次仁卓嘎脱下外袍,对雨潇笑笑,“潇妹妹,你等着看次仁哥哥大显神威吧!”
十四阿哥把袍子一扔,露出短打扮,“你就吹大气吧,爷一会儿非打得你讨饶不可!”
四个小孩坐在角落地板上观看。两人摆好姿势,互相戒备着慢慢兜起了圈子,忽然扑上去,稍一接触又退开,次仁卓嘎轻轻一跃,和十四阿哥你来我往交缠在一起。
雨潇大叫,“次仁哥哥加油!”阿朵、晴岚也跟着呼喊为他助威。十六阿哥还生十四阿哥的气,可看到紧张处,也大喊“十四哥加油”。
“啪啪”,“次仁哥哥——”雨潇拍掌领喊。
“加油!”阿朵和晴岚应和。
“啪啪”,“次仁哥哥——”
“加油!”
在雨潇的指挥下,次仁卓嘎声势一下子压倒了十四阿哥。
可是意外突生,门口传来几个大嗓门的呼喊,一下子把雨潇他们的稚嫩嗓音压倒了。“十四爷加油哦!”
“十四爷必胜!”
原来是十四阿哥带的小厮、侍卫挤在门口看比赛,为主子呐喊。
讨厌啦!雨潇气冲冲地跑到门口,叉腰仰头,“你们快出去!这儿不准随便来的!”因为美容院只接待女宾,陪同的男宾或是随从都有指定的休息地点,不允许随便走动,以免惊扰了女客。要知道来这儿的顾客都是富贵家庭的女眷,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就是身份矜贵的贵妇,若是有人不小心被男人冲撞了,传了出去有身份的女客谁还肯来?美容院生意还怎么做?
这些侍卫们本来被带到侍从休息室等候,听说主子和人比布库,都上赶着来讨好,负责招呼他们的丫环怎么劝阻也不听,只好愁眉苦脸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仗着身份高,并不把一小小商家的规矩看在眼里,何况一个小不点?并不理睬雨潇,只顾大吼大叫地为主子呐喊助威。
雨潇气得一跺脚,把十六阿哥拽起来,指着拥在门口的侍卫道,“你快让他们走啦!”
“干嘛?”十六阿哥眼睛盯着场中央,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的嫂子们可在做美容呢,被他们这么大喊大叫的惊动了怎么办?”
十六阿哥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到门口让这侍卫都出去,不许喧哗。十四阿哥瞟到这边的情形,略一分心,被次仁卓嘎扭住腿,“砰”地一下摔在地板上。
这下十四阿哥恼了,爬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问是怎么回事,雨潇忙告诉他美容院的规矩,十四阿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都是这些不省心的奴才,害他一分心输了,心里的怒气不冲他们发冲谁发?侍从们马屁拍在马脚上,只好灰溜溜地跟退出去。
刚把这些人打发走,三福晋听到了动静,打发一个丫环下来问怎么一回事,十四阿哥回答,“爷和人打布库呢。”
丫环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人丫头,八福晋让人来问谁输谁赢,舒舒觉罗氏让人给十四爷送帕子擦汗。十四阿哥本来想重新比过,被这么一打茬,也没了兴致。自有美容院的丫头领着两个一身臭汗的家伙去冲澡。
不相干的人一起,四个小家伙又欢喜地说笑起来。雨潇答应再给十六阿哥画几本故事书,十六阿哥说前日弘晰还说,毓庆宫里雨潇种的“神奇苹果”结果了,红彤彤的可好看,太子还让人摆在他的书案上观赏。雨潇一下子想起后院里自己栽的那盆番茄,立码拉着几个小家伙去看,一看还真是喜出望外,前些日子移过来时,还只有几个青疙瘩,现在已经成了红彤彤的果子。雨潇喜滋滋地摘下最大最红的那个,笑咪了眼,“嘿嘿,我有口福了。”
十六阿哥吓了一跳,“怎么,你要吃这个?”
“是啊!”好久没吃番茄了,想想都流口水啊。雨潇忙把番茄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阿朵忙道,“别吃,有毒怎么办?”
“不会啦!”
晴岚拉着她的衣襟,“不要不要!姐姐不要吃,会肚子痛的。”以前他采山上的野果吃,娘就这么说的。
“放心啦,这个没毒的,不信我吃给你们看!”捧着番茄就是一大口,“不错不错,要是加点糖霜拌着就更好吃了。”
三小张大了嘴瞪着她,十六阿哥胆战心惊,“你你你……万一中毒怎么办?”他在宫里就见过吃错了东西送命的。
雨潇又咬一大口,笑嘻嘻地摇头晃脑,“别急,等我吃完了就躺在床上等毒发作。万一我死了,就在我的墓碑上刻‘此人是世界上第一个吃神奇苹果的人’,那我就名垂青史啦!嘻嘻……”当不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好歹当第一个吃番茄的人也不错。
三个孩子被雨潇的玩笑话吓呆了眼,好一会儿,晴岚哇地一声哭起来,“不要,姐姐不要死,呜呜——”
阿朵也流下眼泪,“呜……快去找姑姑……雨潇妹妹要死啦……”
十六阿哥是最镇定的,慌慌张张地道,“我去叫御医来!”拔脚往处跑。
这下轮到雨潇傻眼了,早知道他们这么不经吓,就不开玩笑了。
不一会,美容院的女孩们,刚洗完澡的十四阿哥和次仁卓嘎,福晋们的丫环、侍从……一大群人就聚集在后院,你一言我一语出主意该怎么办,慌里慌张地跑进跑出。十四阿哥派人飞马请御医去了,丽英和芳宁派人找孟正川和杨去依,有人跑厨房找绿豆汤给雨潇喝,还有人说灌童子尿解毒、灌大粪催吐……
雨潇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就被一群人不由分说地当作将死之人抱到床上,按着硬灌了些这个油那个汤的,整得她哇哇大吐,把肚子里的午饭都吐了个干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后悔不该口没遮拦乱开玩笑,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倒真象中毒快死的样子了,好在没真的被灌童子尿、大粪什么的,总算不幸中的万幸。
杨云依从简亲王府赶回来,看到女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抱着她就开始痛哭,她一哭,晴岚阿朵哭得越起劲;孟正川刚走到门口,听到哭声震天,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莫非他回来晚了,女儿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