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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复仇,从现在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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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晃的树影倒映在蓝白条纹交接的窗帘上,与浓郁的夜色一起盖住了病床上的小人儿,巡视病房的护士看了眼安稳趴在枕头上的郁追,小孩清瘦的脸颊贴在硬枕头上,挤出了几分符合年龄的软肉,身体也随着呼吸小幅度的动着,无害又乖巧,看的护士的心都柔软了几分,轻轻地合上了门扉。
几息过后,呼吸均匀的孩童平静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无波无澜,无声地坐了起来,他安静地穿上鞋子走至门前听了一会儿楼道里的动静,随后踮起脚拉开门把手,消失在了病房里。
医务楼楼层越高,病症越严重,配药间储备的药剂也就越稀有。郁追在五楼的配药间中如愿找到了制作胡蔓藤吐真剂的主要原料:东莨岩碱。
胡蔓藤计划由林雪楼提出,郁追一手执行,他全程参与了计划的研究,也因此熟知怎样的失败品可以瞬间致人死亡,郁追把几种药剂按照比例抽出,混合在一起,密封在了西林瓶里,顺带拿走了一只预充式注射笔。
这种注射笔头端是平的,只要接触到人体皮肤就可以快速出针,自动注入药物。他只需要在接下来几天找到工具把注射笔的储药瓶拆开,换上自己的药品就可以了。
回到病房时,天已蒙蒙亮,郁追把被子拉到肩膀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查房的护士就来了。
郁追闭上眼睛假装睡去,只是小孩的身体实在脆弱,等护士一走,他习惯警惕的神经稍微舒缓一些,疲倦和过度消耗心力就令郁追的思绪昏沉了起来。
郁追长而翘的黑色睫毛在空中无力地忽闪两下,像浮动的落叶终于稳稳落在地上般,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郁追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精神被塞进过小的□□里,而他过小的□□还保留着原始的记忆。
那是一些24岁的郁追早早遗忘了的,却令6岁的郁追痛苦到不愿再开口说话的噩梦,这些噩梦像是已经形成了反射,只要陷入沉睡,就会自动浮现,在每一个夜晚都凌迟着他。
机关枪疯狂地吞吐,炮火,土灰,断壁残垣,血红的桌布,盘旋不下的飞鸟。
有人在他的身边绝望哭嚎,用尖锐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郁追!!!跑!”
那尖锐地吼叫逐渐变调,扭曲成一个温柔的女声。
“郁追。”
女人看着眼前瞬间醒来的孩子,心疼地皱起了眉,“该起来吃饭了,马上十点了哦。”
床上的小团子恍惚地看了女人一眼,于是女人耐心地补充道:“食堂十点半就没饭咯。”
郁追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有些稚嫩的声音,“好。”
窗外充足的阳光洒入室内,郁追定了定神,他已经拿到了药物,现在不需要住在医院里了。
女人惊讶地捂住了嘴,泫然欲泣地蹙眉,将郁追从床上抱了起来,“我的天使,你好了!你痊愈了!我就知道我昨天没有听错,昨天你是在叫我吗。”
“……”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辈子他第一次说话,喊的是温酲的名字。
郁追淡漠的眉眼瞟过窗外。
希望下一次他喊出这个名字时,是温酲的死期。
“你个冷淡的小坏蛋。”女人很亲热地将他搂的更紧了些,郁追有点不适地回过头,仔细观察女人的表情,女人用很热切的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郁追早就忘记这人叫什么了。
他不为所动,而女人依旧期待热切。
对峙般四目相对良久,总是波澜不惊的小糯米团子动了动嘴唇,“…姐姐。”
郁追无视耳边女人的兴奋地惊叫,紧紧抿住了嘴巴。
好在女人在开心之余没有忘记正事,她又叫来医生,确认郁追已经初步恢复后就领着郁追回到了宿舍楼。
女人特意给他请了一天的假,嘱咐他在宿舍里好好休息。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能容纳十多张上下床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郁追的床位靠墙,是上下铺的下层,床下有两个小木箱。
女人走后,郁追将床下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箱拉了出来,箱子没有上锁,一掀就开,里面既没有什么合照,也不存在亲人的遗物,有关他家人的一切已经泯灭在了半年前联邦与阿里多国的战事中。木箱里只有一些零碎的,孤儿院分发的物品。郁追没在这些东西中找到可以拆卸注射笔的工具,于是他把自己的箱子塞回去,把旁边的木箱拉了出来,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跟他的相比要丰富许多,郁追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来了一根黑色的铁丝小发夹。
掐掉发卡边缘的圆胶,郁追用其充当小螺丝刀拧开注射笔的固定螺丝,卸下外壳,将弹簧,针头和储药仓依次取出来。
他把卡式瓶里原本的药液用针抽出来,再把自己配好的胡蔓藤药剂注射了进去,将摆放在床上的各个零件依次组装复原,不多时,一只毒药自动注射器就成功诞生了。
郁追把针剂放回塑料袋里,塞进被子里。
距离温家灭门案发生还有九天,他需要在最快时间内摸清孤儿院有哪些安保漏洞,起码得在正式行动前去一趟温酲被绑架的小巷子踩点才行。
郁追出了宿舍楼,打算沿着孤儿院的围墙先走一圈,孤儿院的围墙大多都是由红砖垒起来的,只有实验楼背面的少部分围墙被替换成了墨绿色的铁围栏,墙与栏杆的衔接处同样被茂盛的爬山虎全部遮住了。
实验楼的崭新程度要远高于其他楼层,很有可能是孤儿院建成后新扩建的区域,所以才会将原来的红墙打掉,架成围栏。
他观察了一下附近,没有监控,郁追用手碰了碰围栏前茂密又扎人的灌木丛,决定回宿舍楼穿件外套再钻进去探索。
郁追没有直接回宿舍楼,而是先在教学楼门口停留了一会。等了七分钟左右,教学楼里跑出一批小孩,郁追在这个间隙进去,在紧急出口地图上找到了美术教室,从收纳筐里拿了一卷强力胶带,这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他把藏在被子里的塑料小袋用胶带封口,然后将其粘在床底,自己小木箱的上方。又从衣柜里拿出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外套,再次回到了实验楼的背面,钻进了灌木丛里。
他现在的身材够小,虽然有些困难,一只袖子还被树枝钩破了一个口,但郁追还是成功到达了围栏边,他用手扒了扒墙与围栏交界处的爬山虎,看见了交界处的全貌,那些墨绿色的铁杆嵌入红砖间的水泥中。砖缝与围栏交错,很适合借着栏杆爬上去。郁追伸手,一手抓住栏杆,借力将脚尖蹬进了砖缝中,一点点往上爬。
等坐在墙头时,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然而没有时间让他修整,坐在墙头实在太惹眼了,郁追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拽着栏杆翻了下去。
围墙大约有两米高,一时间摔得郁追头晕眼花,正午的太阳垂直落进他的眼底,没有熟悉的刺痛感,眼前的世界清晰的可怕,郁追甚至能细数眼前槐树上,一片片树叶的纹路。
他对自己的重生第一次有了实感。
郁追没有动,躺着等体力恢复。
他回想起了上一辈子。
他在孤儿院长大,凭借良好的课业成绩考入了联邦国防学院(孤儿院内百分之四十的孩子都会进入这里求学),又因为极高的射击天赋被安全局招募进入联邦训练营,后来他的眼睛在一次实习行动中失明,被林雪楼挖掘成为了心理专员。这样的人生经历不算一路顺遂,也道不上苦难波折,回首过去郁追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憾。
然后他就被莫名其妙的谋杀了。
郁追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恬淡寡欲的人,在失明的那段时间也没出现过绝望的情绪。他像一台稳定运转的机器,郁追猜想林雪楼愿意将他收入麾下也是看上了他这一点,平静使他几乎没有弱点。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郁追的求生意识并不是很强,他从没有过“执念”这种东西。
但是现在,郁追感觉自己有一点改变了。
他每时每刻都频繁地想着温酲,和温酲的死状。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郁追终于感觉自己好一些了。他站起来,又从原路翻了回去,这次有灌木丛做缓冲,郁追很快站了起来,去食堂吃了个晚饭。
次日,起床铃响了以后,郁追跟着舍友们一起洗漱,吃早餐,然后排队去教学楼上课。
好在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只需要上午上课,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中午吃完饭后郁追去图书室借阅了一些底里的地图,打算看看走什么样的路线能最快到安多弗中学。
他记得结案卷宗中是这样写的:
联邦207年5月28日,下午5点10分,安多弗中学五年级开始放学。5点20分,温酲从安多弗中学的校门口走出,向东直行三百米,向北转入安和街直行两百米。5点27分,一辆车牌为XXX098的黑色的面包车在安和街边停靠,从中冲出一个成年男人将温酲掳走。
从底里孤儿院到安多弗中学,最短的路径也有6.8公里之多,按他目前的脚程来算,步行得走两个小时左右。
郁追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从今天开始,他得好好锻炼了。
接下来的几天,郁追上午上课的时候背地图,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跑步运动。并在5月24日,5月25日这两天周末溜出去实践踩点了一番,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就走到了安多弗中学,并且混进校园顺走了一件挂在操场篮球架上无人认领的蓝色校服外套。
5月28日,行动这天,郁追起了一个大早,微弱的冷光透过浅色窗帘照进了宿舍,郁追在孩童们的鼾声中独自下床,他从柜子中取出印有‘底里孤儿院’字样的帆布包,将包身翻了个面,掩饰刺绣的痕迹。又卸下床底的毒剂,将其和安多弗中学的校服一起放进包里。
洗漱干净后,郁追背着小包,去食堂跟着高年级需要早起的孤儿们吃了早饭。
当底里的太阳从天际逐渐升起时,郁追一人一包翻过孤儿院的围墙,踏上了复仇之路。
晨间的风很清凉,郁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澎湃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