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子》龙马精

8、小狗和鱼

　　自那天以后，始源一直惦记着韩庚。他离开之前寞落的神情让人放心不下。可他已经堆积了一个月的任务，实在分身乏术。虽然离开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把他追到手，可三个星期过去了，香水广告案也接近尾声，他居然找不出一点儿时间约韩庚见面，只是有几次在广告拍摄场地远远地看见处于工作状态的他。

　　他发现韩庚经常游离在众人之外，一个人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沉思着，又或者在模特换装时专心致志地在速写本上涂抹着。当他掌握着镜头的时候，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犹如雕塑般直直看着前方，他的眼睛仿佛有洞悉一切的能力，看似平和，实则狂野。模特们的娇嗔嬉闹，工作人员的喋喋不休，经纪人的无理取闹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他安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只在必要时开口，用温和柔软的语气说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要求。

　　真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就算被当做偷窥狂也无所谓。他完全被工作中的“小花儿”迷住了，虽然他的独特魅力无法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但跟他接触过的人无不对他印象深刻。始源已经好几次从凯莉嘴里听见那个名字，漂亮的女秘书每次都用崇拜又疼爱的语气谈论着那个年轻摄影师，爱慕之心溢于言表。他很想把韩庚单独约出来，哪怕只是在电梯里呆上一小会儿……可他一直找不到见面的理由。直到香水广告的宣传册重新摆在他面前。

　　“黑白的？”
　　他不悦地挑高眉毛，质问面前的人。凯恩知道他又要找麻烦了，不由情绪激动起来，小声辩解着：

　　“是黑白照片，可不觉得很美吗？总裁的眼光真的不错，这位摄影师虽然年轻，但拍出来的成品每张都很独特，和我们的香水主题也很符合。”

　　“是很漂亮没错，可是……”

　　可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小花儿”。这些照片中的孤独感就连他这个门外汉都能感受到，黑白色调，孱弱的形体，凉薄的光影；虽然美，可美得太过苍凉，太脆弱，那些美丽的形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随风散去。他想起波比在宠物乐园里高举着小爪子冲镜头打招呼的照片，只是单纯的快乐着，什么烦恼都没有。

　　这真是同一个人拍出的作品吗？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雨中的韩庚温柔的笑着，美好的就像从天而降的安琪尔。可这段时间他几乎没看到韩庚笑过，究竟是谁夺走了他的笑容……

　　“凯恩，我知道这次的广告你们尽力了。可个人偏爱和市场喜好还是有区别的，能听听我的看法吗？”

　　……　……　……

　　很快的，他如愿见到了思念中的人。韩庚并没有什么变化，即使听到他说这次的广告照片没有通过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作品，不是说你的作品不好，只是希望能有更……更符合这款香水的。”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韩庚身边，递上新款香水的样品。

　　“你看，我们这次的主题是无界限，男女都能使用的香水。因为它的味道很淡……”

　　他对着韩庚的耳后轻按了一下瓶口，凉丝丝的水珠喷在他细腻的颈部皮肤上，和他身上自然的体香融合在一起，始源忍不住用力嗅了一下，张开双臂地把他揉进怀里。

　　“很好闻是不是？”

　　“嗯…舒服的味道……”韩庚尖尖的下巴压在他的臂弯里，柔声问到：“始源以后也会用这个吗？”

　　“也许吧。”

　　始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对自己的拥抱似乎一点儿都不排斥，难道他也对自己动心了吗？在这么暧昧的气氛下，他突然有种想要告白的冲动，可又怕太激进会吓到“小花儿”。能有什么方法让他们再近一点儿就好了……他心神恍惚之际，韩庚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转身跟他对视着。他把始源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一秒，两秒，三秒……他的嘴唇从始源耳边蹭过，距离之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颈后微热的鼻息，

　　“淡淡的，但是没有边界……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还要更近一些，直到……没有距离，直到彼此交融。”这句话他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韩庚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依偎在他怀里很久都没有动过，始源便不去打扰他，安静的感觉真好。

　　“始源，我好像……”

　　“什么？”

　　“……没什么。”他摸着发烫的脸颊，不舍地推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上次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展示架上有很多摄影器材，你也喜欢拍照吗？”

　　“被你发现了？呵呵，所以我说嘛，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想不想看看我的珍藏？”
　　他把韩庚带到靠墙的红木展架前，那里满满当当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摄影器材，从最古老的盒式照相机到最新的数码机都有，还有大大小小各种镜头，比许多摄影器材店里的样式更加丰富。韩庚仔细地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器材，露出满意的微笑。始源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只要见他在哪种器材前停得久一点就毫不吝惜地把那器材拿出来让他玩赏。他尽力搜寻脑中和摄影相关的问题向他请示，他知道这种专业人士都喜欢被人崇拜的感觉，适当的求知欲会满足他们对于自己所擅长领域的小小的虚荣心。可韩庚始终都没有说太多，有些专业的问题他甚至很坦诚的回答，他也不清楚。

　　“其实我对器材了解的不多，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特意查一下。”韩庚一边仔细看着展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好的相片并不在于器材的好坏，而是摄影者的用心……照片就像爱情一样，随处可见，但完美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更加珍贵。”话到这里嘎然而止，他默默念着：“Nikonos……”

　　“什么？”
　　他说的太小声了，始源不得不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韩庚忍不住笑了，故意凑上前去，嘴唇轻碰着他的耳根：“Nikonos，就是那个。”

　　“你想看这个？”始源觉得耳朵痒痒的，可并没有太在意。他帮韩庚把那款有些笨重的水下相机取出来，交到他手里。

　　“谢谢，能借我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的小花儿，只要你愿意，我的就是你的。）他看着韩庚专心摆弄那款他从来没用过的水下相机，心中一动，悄悄把手环在他的腰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韩庚顺着他手臂的力度靠了过来，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香水的气味在两人之间散开，始源此刻彻底体会到所谓“无界限”是什么意思。这般亲密耳鬓厮磨着，他顿觉浑身燥热，韩庚低垂的侧颜宛如温润的美玉，专注的眼眸带着纯净无邪的天真神态，更加让他心神荡漾。他压抑着内心的急迫，发出暗哑的声音：
　　“韩庚……”

　　韩庚只顾着把玩那只照相机，丝毫没察觉到始源的异样，心不在焉地回道：“嗯？”

　　这种无意间的微弱鼻音隐隐透着诱惑的情调，让他瞬间热血沸腾，双手慢慢覆盖在韩庚身上，双唇也凑到他耳边，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韩庚，我想……”

　　韩庚立刻意会过来，他把头埋进始源肩窝里，躲开他凑过来的嘴唇。始源感觉到他在发抖，不由担心起来。他的“小花儿”很善良，不懂得拒绝别人，一定是自己太过强求让他尴尬了。欲速则不达，想到这里，他只得扯开话题。

　　“对了，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家伙怎么不见了？”

　　“你是说波比？”韩庚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脸压在他臂弯里，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慧黠。

　　“波比生病了……”

　　“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你很在意波比？”韩庚特意试探他。果不其然始源支支吾吾起来，韩庚并不在意，故意有些伤感地说：“可怜的波比，病的很厉害。是相思病……”

　　“哈？”始源双目圆睁，他从来猜不透“小花儿”的心思，可这一次是最古怪的。
　　“相思病？你在开玩笑吗？”

　　“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小狗怎么可能会得相思病呢？难道小狗也会懂爱情吗？咦……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吗？”

　　“没有什么？”

　　“不会得相思病……不会……喜欢什么人吗？”

　　“那怎么可能？哈哈！你一定是童话故事读得太多了。”他好笑地摸了摸韩庚的头发，被他一抬手挡开了。韩庚咬着嘴唇忍了一会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工作了。”

　　“哦……好……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快到中午了，我们等会儿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好。”
　　非常坚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始源有点儿慌了，他想拉住韩庚也被立刻甩开。

　　“别着急走嘛，凯恩他们一定还没准备好。你再……”他想说“再陪我一会儿”，可这有点儿太无耻，他急中生智想到另一个借口，“你不能就这么走，你还欠我一件事呢。”

　　“欠你什么？”

　　“道……道歉！你还没跟我道歉呢。”始源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幼儿园里专门欺负瘦弱小孩的小霸王，他被韩庚鄙视的眼神弄得脸红起来，可嘴上一点儿都不让步，还刻意拦在门口。

　　“上次，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把我推进河里了。我病了很长时间。”他确实是病了，可是后来韩庚一直照顾着他，认真算起来，他还赚到了。

　　韩庚扁了扁嘴，把头扭到一边：“我不记得了。”

　　“啊！你居然不认账，不行，你要道歉。”

　　“所以……你一直记着我，只是……想要我跟你道歉是吗？”

　　“没错。”

　　“你简直……没心没肺的！”

　　“啊，你又骂我，更要道歉了。”

　　韩庚被他弄得又是羞赧又是困窘，他气得满脸通红，紧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以为你在意我，才会生气。搞了半天，原来根本不是这样，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你想要道歉，很简单，下午两点到顶楼找我。”他猛地推开始源，飞快地跑了出去。始源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喂!你说什么自作多情？等等，韩庚，等等！我没听明白，你等等——”

　　他一直追到人来人往的大厅，韩庚冷不丁转过来，冲他大喊：“立正！站好！蹲下！”

　　如此熟悉的语气让始源产生身体反射，立刻依照他的话乖乖蹲下。韩庚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崔大总裁和目睹这一神奇的“灵异现象”而惊诧不已的员工们。

　　他之后再也没碰见韩庚，只好依照他之前所说的，在下午两点的时候爬上顶楼。S.H.集团大厦的顶层是一个露天游泳场，始源赶到的时候发现广告部的职员们正在泳池边准备器械，波波库一身清凉装扮正在往腿上摸防晒油。大家都没在意失魂落魄的总裁，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始源垂着头来到波波库身边坐下。

　　“喂……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社么翁提？”（什么问题？）
　　波波库来自非洲，她说话瓮声瓮气的，实在不是一个理想的倾诉对象，可始源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波波库抱着手臂，凝重地盯着他的脸：“沵绝定咬提蒸哇吗？”（你确定要听真话吗？）

　　“当然，当然确定！告诉我，什么也别保留。”

　　美丽的黑人名模站起身，像第一次见他那样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着他，仿佛是在深思熟虑着如何将一个嫌疑犯定罪。

　　许久之后，她缓缓开口：“Actually,you are so full of yourself!”也许是终于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她着实激动，波波库开始用她熟悉的语言流畅犀利地向始源展开攻击：

　　“你给人的印象就是自命不凡。当然，你有这么做的资本，英俊，聪明，多金，既有能力也有魅力，可你不觉得自己过于傲慢了吗？你几乎听不进其他任何人的意见，总是一意孤行，任性妄为。你的朋友少的可怜，因为你根本不愿意跟别人平等交往，不对，不是不愿意，是不屑于。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爱！”

　　波波库畅快地发泄完毕，下巴一抬，得意的“哼!”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根本就不给那个可怜的家伙辩解的机会。始源在她说话的中途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出声反驳，可听着听着，他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波波库走远了，他依旧把头埋在胸前，双手绞着头发，一语不发。

　　他听见脚步声朝自己靠近，以为是波波库又回来了，有些丧气。

　　“不，不必跟我道歉。其实你说的都对……我刚愎自用，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可我不是傲慢，我只是……嗯……是的，我是挺傲慢的，而且我还那么特殊，所以我不配得到他。他应该……去找更好的人。嘿，你瞧我，多么自作多情啊……”

　　“说完了吗，‘自作多情’先生？”

　　这声音不是波波库，他慌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抬头看着。韩庚穿着一身清凉的装束站在他眼前，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晕圈。他将外套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脱下来丢在水池边，接着把鞋子也脱了下来。始源迷惑地站起来，隐约有些担心。

　　“韩庚，你要干嘛？”

　　“道歉喽。你不是一直埋怨我把你推下水吗？现在我让你推回来，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我……”

　　“来吧，把我推下去。”韩庚张开双臂，坚决的闭上眼。

　　“这太荒谬了，难道我把你推下去有用吗？我又不讨厌你，我只是想找个理由亲近——”
　　他话还没说完，韩庚便仰面向后倒去，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跌入水中。

　　不止是是始源，岸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场地内一片寂静。

　　他很久都没有浮上来。始源大叫一声，飞身跳进泳池。

　　在一片蔚蓝的水域里，他看见一团洁白的光芒慢慢盘旋着，不断闪烁。韩庚的肢体在水中优美地舒展着，那件宽松的白衣在水下完全展开，像是天使在扇动翅膀。他朝着光芒奋力游去，将那精灵般的人搂在怀里。他正想把人拉上去，可韩庚突然睁开眼，双腿缠在他的腰上，一翻身把他带进更深的水域，压在水底。始源刚才着急着下水，并没有做好准备，这么一折腾，他觉得气淤胸闷，脑袋昏沉沉的。他看见韩庚在自己身体上方鱼儿一样游弋着，手中还举着什么东西……不行了，他再也撑不住了。

　　一个轻柔的东西落在他的唇上，他在温热的气息里尝到了甜蜜甘醇的味道，那是爱神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