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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谅我没带你一起离开 ...

  •   青儿 ,原谅我没能带你一起离开。

      ------楔子

      1

      “一凡,带我离开。”

      “一凡,一凡,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古旧的胡同弄堂,鹅黄色的灯光打在斑驳的青石板路面,再快点,再快一点,我看见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晨曦,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青儿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着,凌乱的呼唤声,急促的脚步声,混乱的充斥着我的耳膜,忍不住回了头,青儿,青儿.....此刻该很难过吧?看见乱发飞扬的她,神色迷乱苍白了她的小脸,眼泪瞬间盈满了整个眼眶,她还是一个孩子。心里不忍,几次转身想冲回去,只是双手被平子牢牢攥住,一路加快脚步向前向前,不停的飞奔,飞奔。

      “青儿,青儿!”

      又是一夜恶梦。我从梦魇里弹起身,看见眼前平子担忧的脸,他抱紧发抖的我,抬起宽厚的手掌,温柔的,心疼的,轻轻的,再一次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

      “傻瓜,怎么又哭了?”

      我抱歉的看着平子,除了眼泪,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青儿的声音和哭泣还在脑海里盘旋,平子此刻是我的先生,我们离开青儿,逃开惨淡的童年少年时期,和那条肮脏的小弄堂已经三年。暗夜如墨,墙壁的挂钟响了十二下,平子无奈的看着我,我知道,他要去值夜班了,他是社区的警察,并不能时刻陪伴在一个病人一身边,我挤出一个微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他给我捏好被角,穿上笔挺的制服,打开房门,安然放心走了出去。听见楼下摩托车声轰然远去,四周陷入无边黑暗,我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平子,对不起,我的忧郁症又加重了,可我不想让你担心。

      打开电脑,午夜的□□空无一人。点击进了聊天室,里面一个叫柒米的ID还亮着,看了他的签名档:两点十八分,我知道你还在听风。一个有故事的人。打了一行字过去,很快便回应,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问,为什么没睡觉?他答,在等一个人。你很矛盾。然后再没声息。

      或许是不想回答,网络世界,谁都有沉默的权利。熄灯,下线,辗转反复,凌晨三点,再一次起了身。

      其实我也很矛盾,一直想自杀。

      为什么?

      最近总是梦到一个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很正常。

      她....已经不在世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2

      我是柒,一个写故事的人。生活里我的故事不多,只是二十多岁的外表,已有六十多岁的内心。偏爱古人的诗句,有隐世穿越情结。总叹容颜朝夕易改,只惜沧海难为水。在静夜读书,在黑夜中央沉默,在月色下思考,看故事里你来我往,他们谈情说爱是那么易,一任自己置身风月之外。习惯使然,我聆听他人的故事,笔墨为礼,用文字记录内心的伤花怒放,并帮他们理整出版。

      这个故事,一凡说了三天,我在漆黑的夜里奋力写了几晚。力求帮她写好,力求简洁,决定采用第一人称讲述。本文人物名字纯属虚构,故事很悲伤,但它真实发生过。穿插处是问话。【另注:可以转载,谢绝复制,盗版必究,柒米。】

      我已经想不起青儿的脸。

      青儿死后,我患了忧郁症,梦里梦外都是她的幻影,她在离我很远又很近的地方,披头散发,伸长的双手够不着我,梦里她一遍遍叫着,一凡,一凡。任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脸,碰不到她双手,内心焦急万分,向她靠近,她便轻身飘然退远,有鲜红的液体不停地从嘴角渗透出来,溅在地面上,开放成大朵大朵的花,黑暗且诡异。她不停的呢喃着,一凡,一凡,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每当这个时候,我便惊叫着醒过来,控制不住的发抖,从此我害怕看着窗外,害怕一个人的黑夜,晕黄的街灯会让我想起当晚情形,树影会变成她的影子,风沙都幻化成了她的声音。她一次次的叫着我的名字,一凡,一凡,带我离开,带我离开。

      “是怎么离开她的呢?”

      “是对生活的不甘吧,还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3

      青儿和我是邻居,我们出生在苏北一个农村,一起在弄堂里长大,她是86年出生的,我是85年出生的,年长一岁的我习惯性的保护她,我们都是穷人的孩子,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妹妹,在重男轻女的偏远地区,她是一个多余的孩子。家里没有足够的温暖,她时常溜来找我玩,跳过百米弄堂口,隔着窗户,小手大力一拍:“喂,一凡,一凡,你出来啊!”我从书堆里抬头,探出身,就看见她瘦削的小脸,露出两只俏皮的小虎牙,在金黄色的阳光底下正笑得欢快。“咯咯咯,咯咯咯。”她的笑声真好听,像清晨的鸽子脆响,又像泉水掺透着清爽透亮。

      我的家境不富裕,但父母相亲相爱,待我很好。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除了没钱买花花绿绿的裙子,和各式洋气的玩具零食,和青儿相比,我并不缺乏亲情的温暖,远比她幸福得多。青儿的父亲酗酒如命,脾气暴躁,动则对她拳脚加身,母亲只疼爱年幼的弟妹,姐姐长期在外打工,几年不回家一趟,从来不管她。每隔几天青儿就衣衫褴褛,浑身於青红肿出现在我面前,问她也不回答,只是侧过头去倔强的掉泪,便知道她又挨打挨骂了。父母和我都心疼青儿,让她把我家当自家,青儿也喜欢腻着我,经常一逗留就是大半天。

      四五岁的年纪,我们一起上课放学,一起写作业做游戏,结伴打闹嬉戏,春天到郊外去采桑椹,摘油菜花做花环,夏天去草地里捉萤火虫,下河摸小虾儿和小鱼儿,经常玩得一手泥巴一身湿透回来,惹来大人们好几天痛骂。到了七八岁,尚不懂什么是潜意识的叛逆,只知玩乐有伴,人生有发小,至今想来,依然是一件是快乐的事。青儿和我一起,脸上会呈现难得一见的笑容,在家她是自闭的孩子,外出她无异于任何一个贪玩活跃的小女孩,漫天阳光洒进眼里,快乐且纯真。我们一起手牵手,面对一切责备,都可眉眼弯弯的笑,两相对望,得意忘我。时日匆匆,春逝夏去,她仍然是我的小跟屁虫,秋冬两季,也会相约一起去摘野花,偷挖埋在篝火堆里的烤地瓜,吃得脸黑嘴黑。冬天的玉米地里,我们躲进去玩捉迷藏,一次玩累了竟睡过去,等到醒过来,发现全村老少打着灯光到处找我们。

      “一凡,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青儿冲我扮鬼脸,一边和我拌嘴。她身手好,两人高的大枣树,一眨眼功夫就能快速爬上去,像是猴儿变的。她在树上摘果子砸我,我疼得直躲,又怕她摔下来,急得直干跳脚,她知道我畏高,我不敢上去,她自也不敢下来,两人就这么干睁眼对恃着。夕阳悄悄下了山,乌鸦从头顶哇哇飞过,稻草人偷偷笑着,月亮爬上树梢,笑声伴着月光洒了一地。

      “一凡,长大了换我保护你哦!”青儿总是乐此不疲的说,挥舞着小拳头,眼晴像圆圆的小月亮。每次面对她的孩子气,我和平子都只是笑。

      “那么,青儿是怎么死的?”

      “ 她是自杀的。”说到这里,一凡卡住了。因为难过吧。想象不出她的表情,心里突觉堵得慌,也很震惊。然后看到她的头像黑了下去。我们相约了隔天再续。

      “ 青儿怀孕了,她爱上了姐姐的男友。”

      “是这么回事啊,可也不用自杀啊。”

      “我一直觉得,如果那天我带她离开,她就不会死。”一凡段续说着,口气很自责。

      4

      因为家里穷,青儿很早就辍学了。我顺利升上县中,平子则顺利成了我的男友。他是个踏实讲义气的大男孩,有英雄情结,喝酒打架,义气行事,经常帮我们驱散那些欺负我和青儿的小痞子。从小学到中学,十七岁的成人礼那天,我答应做他的女友,他抱着我大力旋转,雀跃欢呼着通告他的一票兄弟。那刻他快乐得像个大孩子,我沦陷在他真挚的目光里,蓝天白云下,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是的,执子之手,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我愿意。

      “青儿,总有一天,我会随他到外面的世界,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可是,你爱平子哥哥吗?”

      “爱啊。”

      “可是,我也爱你的呀。”

      “我们是亲人啊,傻青儿。”

      我轻轻点着她的鼻尖,青儿嘟着小嘴,亮晶晶的泪花在眼里打转。她是委屈的吧,她是不舍的吧,像要失去了一个亲人,她就像个孩子,总是需要很多的疼爱。

      十七岁那年秋天,我和平子踏上去县城的公车,开始了我的寄读生涯。每周固定回小弄堂一次,给青儿带头花和小城才有的大白兔奶糖。

      “一凡,小城漂亮吗?小城有很多美女吧?一凡越来越漂亮了哦!”在青儿羡慕的眼神里,县城对她来说,是充满新奇和新鲜的另一个世界。她大口大口噙着奶糖,发出“卡察卡察”的声响,像一只饿坏了的小白兔。

      “姐姐和姐夫也给我带这种糖,你们对我真好!”十六岁的小青长了满口虫牙,说话大大咧咧,看人的眼神还像个懵懂的孩子。我突然就觉得心疼,她单纯无心机,这样的她以后怎么保护自己?我不知道她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了,家务劳力增多,瘦弱的身子包裹在残旧的衣服下,长期骨瘦崎嶙,像个发育不良的非洲小难民,每次只有我和平子回去,她黯渐的眼神才会浮现出一丝喜气。

      青儿死于十七岁秋天。

      我一年后才得知情况,那时候她一个人,已在冰冷的太平间躺了一年。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

      青儿的姐姐很漂亮,蜂拥蝶涌,男友只是众星捧月中的一个追求者,有了更好的选择,姐姐后来甩了他。男孩因为报复引诱青儿,并在家里毒杀了她。她的家人至今都这样认为。官司持续打了很久,青儿的尸体在太平间躺了一年。因为一直找不到证据,男孩有家庭背景,事后没多久便释放出来。青儿的死因此成了一个迷团。我只是恨自己,怎么没沉察到当初她的异样。青儿从小缺爱,单纯无心机,对人从不防范,所以男孩转而对她好,漂亮的衣服,可口的零食,甜言蜜语的引诱,从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她以为这就是爱,便欣然地接受。青儿死前一晚,平子因为帮朋友出气参加□□斗殴,我和他不得不在星夜离开,为怕仇家寻仇,一年内没返回小弄堂。却未料,这一走,竟成了我和青儿的阴阳隔世。

      那一眼,青儿悠怨的眼神便一直挥之不去,每次午夜乍醒,总是心生绞痛。

      警察找到了我。做为儿时玩伴我出庭做证,漫长的笔供,男孩一直低着头,拒不诚认谋杀。庭里庭外,群众义愤填膺,十七岁花季少女惨死姐姐男友魔掌下,险被弃尸葬与鱼腹。整个社论为之哗然。青儿的双亲和姐姐当众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生前不知珍惜,死后空做表演。我在心里冷笑,那些鳖足表演倒是挣足了同情热泪。青儿是在死后才查出有孕,肚子里的孩子尚不足三个月,据男孩的口供,青儿拿农药威胁他,后来热折腾累了睡倒在他家沙发,他半夜起床发现青儿服毒自杀。

      判决的结果是男孩无罪释放。

      而事实,分明满口谬论,破绽百出,他不诚认孩子是他的,并不想负责任,但已是是非对错不清了。青儿已离魂弃世。父亲见女儿夜不归宿,清晨外出寻找,在海港码头看到男孩扛着一个麻袋,男孩惊慌弃袋逃走,打开袋子,女儿已死去多时。他竟想将青儿弃尸大海!随后一纸诉状告到了县里,但又奈何?死无对证,青儿在这个得不到爱的世界,依然死不瞑目。

      故事至此也就完了。

      情节很剧情化,悲惨且纠结,听得人直倒抽冷气。一凡已经历了长大结婚,只是青儿成了她的午夜梦魇,她自怪当初没带她离开,间接造就了青儿的死亡。其实这不关她的事,谁也不能保护谁到永远,青儿固然让人心疼,但生者还要活下去。面对这个凄凉的往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陷入了愤怒,一凡的难过和痛苦该是谁也不能体会的。我只能答应帮她写下来,缅怀过去,也祝她早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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