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待你以温柔》一堆米

4、你真的只有七八岁？

　　热咖啡溅起的奶泡漩涡晕开后散发出苦香，孟兮站在咖啡机旁，调整了呼吸，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一下能表现得自然一些。

　　孟兮端出一杯热咖啡，放到唐铭森坐的那桌，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笑着，月牙似地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学长，你的咖啡。”

　　唐铭森也以笑回应，温和有礼:“谢谢。”他接过杯子，轻吹了一下，烟气很快散去。

　　孟兮觉得，既已经坐下了，就不能干坐着，必须得找个能聊下去的话题，但转念又想，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十年不见又不联系，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
　　可能只有尬聊些以前高中那些事的份了。

　　孟兮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现在是不是做设计的呀？”她做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很喜欢设计的。”

　　唐铭森却有些遗憾地说:“没有，大一的时候原本是选了这个专业的。”他低着头，眼帘低垂，眼底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孤独，语气中夹杂着不甘:“不过后来大二又专了别的专业。”

　　孟兮顿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些不该问的，如果现在换话题，又显得自己说话脑袋跳脱，有一搭没一搭的。
　　于是就顺势说下去:“这样啊。”她也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其实她内心是真的替唐铭森感到可惜，“可是学长明明设计得那么好，在省里还获得了金牌，很有天赋的……”
　　她说完立马后悔了，她不该这么说的，净踩学长的红线，而且还是一副马屁精的样子，搞笑死了。

　　唐铭森听到孟兮讲话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被勾得弯弯的，“这么久远的事了，学妹还记得啊。”

　　孟兮拍拍胸膛，因自己记得学长这些成就，骄傲地说:“那当然得记得啦，你可是我们当时的风云人物——超乎常人的学生会会长哎！”

　　“学长。”孟兮又问:“听说你当时毕了业出国升造了，现在是在那边工作吗？”
　　这些都是听之前住在隔壁的姐姐谢司萤说的，而且她还是和学长同一届的。

　　那年盛夏，蝉鸣四起，声音大得犹如潮水翻涌，躲在老槐树上此起彼伏。
　　树底下，站着一对男女，脚边的一丛野花随着清风摇曳。男生身上的校服领口开了一个，汗水有些浸湿背后的衣衫。

　　女生手心里攥着一张精美的信纸，用指尖反复摩擦着。

　　看清了。
　　远处围着一堆充满稚气的学生，举行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的时间高一高二的也在学校。

　　饭后，关妙安也拉着孟兮来围观，是学长唐铭森和住在隔壁的姐姐谢司萤。

　　关妙安时而露出遗憾的神情，又时而露出姨母笑，她声称:她比学长小一届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败笔。

　　孟兮看到谢司萤将信纸递过去了，学长身体有些僵住，时间仿佛无限拉长，明明165的身高在她心里不算矮，她以前还沾沾自喜过，但现在面对这一群的大高个儿，尽管怎么掂脚，怎么扬起脖子，前方始终有些人挡住。看不清学长下一刻的反应。

　　孟兮是看不见，但站在前排的学生却能看见。
　　唐铭森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视线始终看向谢司萤，目光异常得温和，甚至带着歉意。

　　唐铭森略微上前一小步，他接下来的动作连站在前排的都看不清，他伸出双手，轻轻地覆在谢司萤的信纸上，将声音压到最低点，小声跟她说了些什么。
　　此刻，只有谢司萤能感受到这样温和的安抚。

　　唐铭森的声音将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孟兮拉回。

　　“不是。”他加重了语调，说:“现在回国发展。”

　　以前她上高中那会就常听身边的同学说国外的待遇有多好，年薪百万不说，过年走亲戚还特有面儿。
　　只不过她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唐铭森辛苦考到外国的学校，不继续留在国外发展，享受优厚的待遇，反而回国重新开始。

　　如果是她以前听到有人这样干，她一定觉得这人装，但是放在自己比较了解的学长身上，感觉就合情合理，确实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是把金钱放在第一位的，果然还是“人各有志”啊。

　　他的嘴唇轻抿杯沿，缓缓喝了口咖啡，眼神温柔地望向孟兮，轻轻地问:“那学妹是一直在这经营咖啡店吗？”

　　孟兮觉得现在算是扯平了，他也戳中了她的痛脚，说话带着点“老板不识货”的口吻:“我之前是在东城的酒店工作的，干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竟然被裁掉了！”

　　好像找到了诉苦的人，她越说越激动，有点开始手舞足蹈了，“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那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拍着胸膛，又继续说:“我，孟兮，于七月十四日被老板劝退了！”

　　-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孟兮进洗澡间，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里算是她的秘密基地，能快速让她放松的地方。

　　她洗着温水澡，闭目静享着这一刻的宁静，回忆起下午和学长聊天那滑稽模样，不觉地笑出了声。

　　不知从哪句话说起，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她想象地那么疏远，想起自己与学长的对话，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今天加了关妙安的微信，也和学长畅聊了一番，真好。

　　正当孟兮在回味那种美好的感觉的时候……
　　——砰砰砰。
　　听到门口有人重重拍门，节奏混乱急切，伴随着大叫。

　　——是铃铛。

　　“孟兮！你洗好了没啊……”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
　　铃铛拍完门又走开了。

　　孟兮快速穿上衣服，冲了出来，只见铃铛弓紧着身体，躺在自己以前的床上来回滚来滚去。

　　她难以抑制焦急的情绪，坐到床边问:“怎么了啊铃铛？”

　　“疼！我快疼死了！”铃铛捂着肚子说。

　　孟兮心想，不会是今天给她喝了AD钙奶吧，可那是新买没过期的，也不应该啊。

　　她回想起自己常年饮食不规律，也经常会肚子痛，她会时刻在包里备好“霍香正气丸”。

　　她翻找着包，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包，她快速洗了个杯子装了温开水喂给铃铛吃。

　　孟兮往那边的桌子看，怎么少了些什么，她微皱眉头问铃铛:“铃铛，桌子上的奶茶你喝了？”

　　铃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连点头，又对孟兮说:“所以那杯奶茶是过期的？”

　　她知道铃铛最是记仇了，如果被她发现这是两天前自己买来放在冰箱上忘记喝，又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没扔，铃铛不得恨死她。

　　她左右掰扯着，幸亏“霍香正气丸”药效极佳，很快缓解了铃铛的疼痛。

　　孟兮讪讪地问:“铃铛啊，要不我给你挂个号，明天去医院看看？”

　　铃铛摆摆手，直摇头，“不要。”随后，她又小声呢喃着:“我肠胃不好，从小到大都这样，习惯了。”

　　孟兮有些惊愕，她才七八岁，从小到大？年纪这么小就这样了可不得挂个号看医生，她可不想这孩子栽在自己手上。

　　她连忙点开微信，打开服务号，点了固定门诊，她往下滑了滑，明天周一只有两个医生上班，她又选了一个号比较少的医生，以她这么多年去医院积攒的经验看，剩号少的证明信赖他的人多。
　　所以她就欣然挂了【谭寺弘】。

　　铃铛见她这架势，定是已经帮自己挂上号了，她也懒得阻止，心想去看看也不亏。
　　孟兮丢下手机，忽然凑上来，“小铃铛，你刚刚是不是直呼我大名了？”

　　铃铛被她这么问惊到了，想想自己确实是一直喊她的大名，不过她还是得罢出一副不输于人的傲气。

　　“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叫我阿姨。”孟兮觉得自己在家的“帝位”有亿点受到威胁，接着，她用一种即将竭开秘密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说:“你真的只有七八岁？”

　　顷刻，铃铛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把枕头怼到孟兮的脸上，看着有些急眼了，“姐姐姐姐姐姐，好了吧？”语气带了些妥协，但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终是难以褪去。

　　孟兮只不过是跟她开了个玩笑，吓唬一下她，没想到真被唬到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呀。

　　孟兮长呼了口气，上床钻到被窝里，一脸好奇地问:“小铃铛，你说咱们都这么熟了……”
　　她一脸套近乎的样子:“你可以告诉我你妈妈是谁吗？”

　　铃铛顿了顿，眼底里少有的无措，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地清楚，又或者对方压根儿就不会相信。
　　她故作镇定，“死了。”一副大人模样，像是看淡了一切生死与离别。

　　孟兮觉得很抱歉，将话题聊得这么沉重，想转一个话题，虽然这很跳脱，但是对方还是个孩子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铃铛又把话题转回来:“那你的妈妈呢？哪去了？”

　　“……”

　　姐姐的妈妈啊……
　　她陷入回忆。

　　那天是谷雨，满池的浮萍疯长，新培的黄土上伴着腥气，孟兮跪在坟头前，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让旁的人分不清这是雨还是泪，她没有说一句话，只像个跪着认错的小孩。
　　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努力工作，努力工作”的字样。

　　她关了机。
　　旁的人只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说“节哀”，可局外人说出的这些安慰的话现在却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她的遗憾，是在她母亲面前夸下海口，说等她凭自己的实力赚足了钱带母亲周游世界，她只在母亲面前依偎着说过。
　　而现如今，她却把一切带入了黄士里。

　　孟兮挤干眼泪，尽量不让铃铛瞧见，看来是职业病，在家里也开始掏出那个微笑模板。

　　霎时，铃铛用她的小手一把将她抱住，那个拥抱，温暖而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