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渐行渐远》沈慕泽

3、第二章 秋千

　　从学校到梁琦住的院子的路上，有一个小小的公园，每到放学，梁琦就会跑到那里去荡秋千。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人去，后来和小伙伴熟识了，就大家一起去。而小学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的最后几天，梁琦就只和瞿思玥一起去了。她们是怎么变成朋友的呢？这个问题在后来的日子里，梁琦想过无数次，还是没能记起那片空掉的记忆。

　　那天因为梁琦作业做的不好，被老师放学后留了下来。瞿思玥撅着嘴等在一边，最后手把手教梁琦做完了题目，两人这才背着书包踩着夕阳的余晖一起离开学校。影子在橘色的阳光里被拉得好长好长，转过校门外的第一个街角，梁琦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开始还是小声小声的啜泣，到了后来，索性蹲下身子拼命地抹起了眼泪。

　　梁琦原本是以为瞿思玥会和自己一样蹲下来，然后好声好气的安慰自己。结果瞿思玥连脚步都没有停，双手枕在脑后边走边淡淡的说：“再不快一点，就没有时间去荡秋千了。”梁琦泪眼朦胧的狠狠朝瞿思玥走过的地方丢了一颗小石子，然后边抹眼泪边追上去，嘴里还不忘喊：“等等我。”

　　已经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所以公园里的孩子都回家了，荡秋千的地方孤零零剩下两个没有人的秋千，在风里一下一下轻轻摆动。瞿思玥随手把书包丢到一边的沙坑里，几步跨到秋千边，冲梁琦招招手：“快过来，我推你。”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的时候，梁琦终于欢乐的笑起来。身子随着秋千上上下下，最最高处的时候，就好像随手可以摘下泛着暖黄的夕阳。瞿思玥抿着嘴在地上一下一下推着梁琦，笑声和着风吹到耳边的时候，瞿思玥那张一年四季都淡淡的脸，终于是浅浅的笑了。

　　只是，秋千上的梁琦，没有看见。

　　“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不好看。”瞿思玥的声音嫩嫩的，轻轻的，和着晚风吹进耳朵。

　　梁琦把脚放在地上停下秋千，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地转过头去看身后一本正经的瞿思玥。

　　“妈妈说过，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哭鼻子，会让男孩子瞧不起。”瞿思玥大约是被梁琦的眼睛盯得尴尬了，淡淡地又补了一句。梁琦却更是奇怪了，反问：“可是男孩子哭鼻子，也会被女孩子瞧不起啊，那大家都不可以哭鼻子了吗？”

　　这一下，愣住的是瞿思玥了，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妈妈从来都只说女孩子要坚强，却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男孩子应该怎么样，今天被梁琦一问，好像又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那就是大家都不可以哭鼻子吧。”瞿思玥揉了揉鼻子，顿了顿，才又好似想通了什么般，点点头肯定地说，“对了，就是这样。好孩子不会随便哭鼻子，只有不听话的小朋友才喜欢哭。”

　　梁琦笑了：“嗯！我是好孩子，我不随便哭鼻子。”

　　这个小插曲的尾声，就是瞿思玥摸了摸梁琦的头，像大姐姐一样牵着梁琦的手一起回家了。在之后十年的时光里，梁琦回想起来，瞿思玥确实是从来都没有哭过。起码，是在大家看得见的地方，从来没有。

　　只是梁琦知道，有那么一次，瞿思玥一定是在夜晚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被窝里，一个人偷偷哭过了。她看见瞿思玥红肿的眼睛，和她家里凌乱床单上斑驳的泪痕。

　　那一次，是哪一次呢……？是……瞿思玥的父母，下葬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