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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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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琅跨过庙门,香灰的气味扑面而来。
殿里光线昏暗,佛像在傍晚斜射的天光里半明半昧,悲悯的眉目隐于阴影,轮廓沉甸甸的。
季昶随意地坐在朦胧的光影交界处,面前摆了只色泽沉郁的木鱼,木槌握在指间不紧不慢地敲着,整个人带着一种香火浸染的疏离神性。
余琅被这股子气场镇了一下,对其的敬畏不自觉又加深几分。
直到他听见了季昶嘴里哼歌的声音。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木鱼也跟着节奏一下下敲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余琅:……我就知道!
整段垮掉,他略带无语地往里走了两步。
木鱼声停了,数到一半的鸭子也戛然而止。
季昶像转笔一样将虚虚握着的木槌在指尖打了个花,转过身,看到来人是余琅后有些意外。
“余大少?”他咧嘴一笑:“怎么进来的?庙外面那群看门的没拦你?”
余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敢,真把我惹急了我就一人赏一巴掌。”
季昶微笑看着他。
余琅被盯得发虚,低下头:“哎呀哥我就说着玩,你之前交代过暂时别跟季老头对着干,我记着呢。”
“真棒,”季昶点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牢记我们的口号是……”
他没把话说出口,用木鱼声代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明白!”余琅郑重点头:“我给他们说我是来拜佛的,他们没说什么,就是照例把我手机收了。”他撇撇嘴,火气又冒了上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妈的一群走狗。”
“这话有点难听了,”季昶失笑,“人家也是拿钱办事,算鸟,算鸟~”
他顺手捞过木鱼站起身:“说正事,我撞到的那人怎么样了,应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余琅没好气,“一开始还想讹我,结果全套检查做完了,连个脑震荡都没有。”
“那就好,”季昶放下心来,“我是因为被家里关禁闭才没能去道歉,你应该给人解释了吧。”
“哥,他碰瓷我们道什么歉?”余琅觉得自己理很直,气却在季昶含笑的注视下瘪下去,小心翼翼地嘟囔:“没解释,忘了……”
季昶:……
弟弟啊,离开你谁还给我添堵?
那话怎么说来着,好听就是好头。
木槌在季昶修长指间又轮了一圈,带起细微的风声,“咚”一声脆响敲在余琅脑门上。
余琅:“嗷!”
“咳咳。”
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两人动作停住,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深灰西装的中年男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是季家的老管家陈伯。
他走近后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微一躬身,然后转向季昶:“大少爷,董事长让我来问您,在此间静思大半日,不知是否已摄心入定,忏障涤愆?”
叽里咕噜说啥呢?季昶心里冷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爹年轻时亏心事做多了,如今老了居然开始信佛,连带着手底下做事的人也神神叨叨摆起慈悲来了。
说是佛前静思,不过是罚他不听话。
问他可有所悟,不过是想听他服软。
季昶略垂眼帘,一脸温良恭谨:“今日诚心诵经确实有所体悟,撞人之事是外缘,行事偏执才是内因,往后我定当静心思过,不再妄行。”
陈伯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少爷能悟到此,董事长想必欣慰,那就请少爷现在去公司一趟,董事长正等着您。”
“好。”季昶抬脚就往外走。
“等一下!”陈伯目光落在他手上:“少爷,您这是……?”
“嗯?”季昶停下,顺着视线看向手里还握着的木鱼。
“哦这个呀,它叫砰砰,我跟它单独相处这么久已经有了感情,决定把它带走当宠物。”
陈伯:???
这人又开始犯病了?
他脸上的持重裂开,嘴角抽了抽:“少爷说笑了,木鱼怎么能当宠物呢?”
“怎么不能?”季昶把圆滚滚的木鱼举起,嘴角一咧,冲陈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砰砰,咬他!”
随着充满信念感地一呵,木鱼脱手而出,猛地砸在陈伯毫无防备的脑门上。
砰!
陈伯连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眼皮一翻就软倒在地。
“砰砰真~棒!”季昶蹲下身,目光落在管家不省人事、皱纹横生的脸上。
这张脸年轻时满是贪婪和狰狞的模样,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居然跟他打起佛语来了。
面上道貌岸然,内里猪狗心肠。
“余琅啊,这种才叫走狗。”
季昶边说着,边从陈管家衣服里摸出两部手机,将其中一部抛给还在发愣的余琅。
“被撞那人的联系方式应该有吧?我马上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啊?哦!”余琅手忙脚乱接过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手伸进自己兜里摸索,很快掏出一张纸条,“有有有,我猜你肯定要联系,还没等人完全醒透,就先找他上司把号码要来了。”
“谢了!”季昶接过纸条输入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
与此同时,新城大学篮球场旁。
随着阳洧那句“没有微信”说出口,他和严述之间的空气便陡然凝滞下来。
严述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出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哈哈,”阳洧干笑两声,试图补救:“我刚说错了,其实是我手机没电了。”
话音未落。
“叮叮叮……”
阳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阳洧:╭(°A°`)╮
靠!艺术果然源于生活……阳洧决定再也不骂电影里主角手机铃声坏事的傻缺情节了。
主角的无助我知道。
“那什么,我手机有点问题,时不时会回光返照一下,”阳洧尬笑着掏出手机,其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你最好是打电话来通知明天世界末日的。
他背过身避开严述的视线,按下接通键:“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男声:“你好,我叫季昶……”
谁?
啪!阳洧一个应激挂断了电话。
季昶?这人拿车创他还不够?还要打电话来创他?
故意找茬都没这么巧,天杀的这叫什么?
命里犯冲,八字不合!
“谁呀,怎么直接挂了?”严述从身后靠近,带来一阵阴恻恻的风。
阳洧猛一转身。
严述表情迅速变回青春男大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失落,笑容有些勉强。
好家伙,装腔作势真是炉火纯青。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学长好像……不太愿意加我。”他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受伤:“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
阳洧:“……”
道德绑架也是信手拈来!
“哪能啊,”阳洧认命地打开微信扫了码,在严述的目光下完成了添加好友的全过程,坐回他旁边灵魂出窍。
快去请如来佛祖!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阳洧把手里的水瓶盖子转开又拧紧,拧紧又转开。
“啊对了!”他猛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回公司加班,今晚还有个报告要赶。”
“加班?”严述露出惊讶的神色,“学长已经工作了?”
“嗯,上班好一阵了,”阳洧点点头,直接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
他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就走。
走出去好几米才隐隐听见身后传来严述带笑的声音。
“学长慢走,微信联系哦!”
阳洧后背一麻,跑了起来。
只要我跑得够快,变态就追不上我。
……
请听题。
什么东西苦苦的,有攻击性,咬上去软软的?
答案是被车撞了还得大晚上回公司的阳洧。
加班只是敷衍严述的鬼话,可谁曾想,在回家的半路他真的接到了郝仁的电话。
说董事长想见他,让他马上回一趟公司。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祸从口出。
死嘴,也不知道说点发财的话。
等阳洧满身怨气地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巨大的公司大楼像一座灯火通明的巨型碑体,让靠近的人难免深感渺小。
小时候在孤儿院只有一个电视,阳洧跟着大一点的姐姐们看了不少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偶像剧,也因此真心实意地做过都市精英的梦,幻想自己长大后也能像剧里的男主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步履生风地走进这种闪闪发光的大楼。
长大后才发现,很多事情从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
自己只需要拼死拼活地卷学习、卷证书、卷面试然后挤进这种发光大楼当牛马就好。
而季昶作为电视剧里那种“都市精英”,要考虑的事情就比较多了,比如今天开哪辆车出去闯人。
气死我了。
阳洧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起。
阳洧扭头望去,只见一道嚣张的银色车影正从侧方车道朝他驶来,车头那个熟悉的鸟人车标越来越近。
不是大哥,你真说来就来?!
或许是被撞出经验了,阳洧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迅速朝右侧扑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车的驾驶者方向盘也猛地向右急打。
阳洧余光瞥见车头往自己这边转向,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石火间拧身往反方向闪避。
而车内的人也几乎同时把方向盘往回打去。
我靠!
这属于毫无默契还是太有默契?
一切发生得太快,阳洧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整个人就被推了出去,天旋地转间,后背砸进了路旁的绿化带灌木丛里,枝叶噼啪断裂,泥土和草屑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那辆银色跑车在完成了一连串蛇形走位后,前轮不负众望地骑上人行道边缘的防护矮桩,以前轮悬空的姿势彻底卡死。
世界安静了。
阳洧躺在灌木丛里,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一天的经历跟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闪过,从徐琅到许东临,从江时冉到严述,再到这个撞他第二回的季昶。
阳洧猛地吸了一口气,一个无比坚定的终极目标在他心中悍然成型。
在他死之前。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今天碰到的那几个晦气男人碰他老婆一根头发!
尤其是这个季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