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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锁门付孤魂 ...

  •   慕昭站在阴影里,眼底翻涌着势在必得的冷意,她要让艾玙的心彻底碎掉,再无半分支撑的力气。

      对面的牵九幽正低头用纱布缠绕掌心的伤口,动作不急不缓,血珠透过白布渗出来,晕开一小片暗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拂逆的怒意,“我们不是说好联手对付艾玙吗?此刻收手,难道要功亏一篑?”

      牵九幽抬眼时,脸色因失血而透着几分苍白,眼底的傲气却半分未减,眉梢微挑:“你想让他死?”

      “谁让他这么不听话?”慕昭冷笑一声,语气陡然尖锐,“师姐为了天下人,日日夜夜守在鬼门镇压阴煞,他倒好,只顾着儿女情长!再说了,我设计的局,怎会真让他死?”

      “哦?”牵九幽忽然来了兴致,直起身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听这意思,你很了解他?”

      慕昭下巴微扬,带着几分隐秘的自得:“你可知,艾玙与邬祉本是天上一块玉,不慎碎裂落入凡间,才化作两人?他们的命数,从来就缠在一起。”

      牵九幽笑了,笑声极大,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回声,毫不掩饰地嘲讽道:“我知道又如何?”
      他步步逼近,眼神锐利如刀,“我现在才看清,你这般日日强调玄乙的丰功伟绩,不过是怕她死了,便被天下人忘了吧?”

      慕昭脸色一沉:“我知道你对艾玙有恨,不妨我们……”

      “谁告诉你我恨他?”牵九幽猛地打断,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纱布下的伤口似是被牵扯,他蹙了蹙眉,可依旧挺直脊背。

      慕昭上前一步,气急败坏道:“我们说好的!”

      牵九幽嗤笑一声,转身便走:“那只能说,你很不了解我。”
      他脚步顿了顿,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我这个人,最不讲信用。”

      说话间,巷外的光一缕缕漏进来,落在他衣袂上,牵九幽身影一晃,化作无数细线散开。

      慕昭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敢玩她?都该死!

      邬祉坐在窗边,声音沉静得像浸在水里:“几十年前的无情道,不在如今这险峻山巅,而是在一片春暖花开的林子里,有座临水的楼阁,弟子们晨起练剑,傍晚抄经,倒像个寻常书院。”

      艾玛安静地听着,他知道邬祉要说的绝非闲逸旧事。

      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趁夜色突袭无情道。

      这场屠戮堪称惨烈,无情道上下数百人,在精心策划的围剿中几近灭门。

      熊熊烈火映红天际,喊杀声与哀嚎声响彻山谷,唯有当时还是普通弟子的玄乙凭借过人的机敏与顽强的意志,以及同门的帮助,在尸山血海中侥幸存活。

      彼时还是普通弟子的玄乙,在混乱中被飞溅的火星点燃了衣角。

      她强忍着疼痛,在尸山血海中翻滚躲避。

      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向她射去,千钧一发之际,她侧身一滚,箭矢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在地上钉出深深的痕迹。

      她躲在一处断墙后,看着那些“劫匪”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序,施展的道法自成体系,既有凌厉的杀招,又暗含精妙的阵法,绝非普通山匪所能掌握。

      往事碎如萍,风过难停。

      “玄乙师尊后来性情大变,一半是因那场劫难,一半或许是查到了什么。她对慕昭的纵容,未必是全然护短,或许是想借慕昭的手,揪出当年藏在暗处的人。”

      艾玙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若有所思:“训练有素的假山匪,慕昭又想用我威胁皇家……”他抬眼看向邬祉,“邬祉,你说,当年无情道那场劫难,会不会本就与皇城脱不了干系?”

      “有可能。”邬祉的目光沉了下去,“还记得去年那次鬼门的异动吗?那次逃出来的四大恶鬼,身上都缠着半锈的锁链,倒像是被人刻意放出来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寻常修士哪有本事动鬼门的禁制?慕昭敢做这么大的局,还想借你牵扯皇家……她的心思,恐怕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

      “她想搅乱这潭水,让水底的东西浮出来。”

      慕昭踏入御书房时,九方子墨正临窗望着阶下的梧桐叶。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

      “陛下没有先皇的软弱,却继承了先皇的遗愿,不是吗?”慕昭径直坐下,“想一统天下,其实不难。”

      九方子墨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笑了:“朕倒是好奇,你们既已知晓无情道的劫难出自先父之手,竟还敢来与朕联手。”
      他抬眼扫她,“你不想要坤玺了?”

      慕昭无所谓地笑了笑:“前几日被师姐斥了几句。”话虽轻描淡写,眼底却掠过一丝回味,“我本答应师姐,要向你们皇家讨还血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身体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不如,我们打开鬼门如何?”

      “你疯了?”九方子墨猛地蹙眉,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鬼门一旦洞开,阴煞外泄,天下岂非要大乱?”

      “陛下莫慌。”慕昭慢悠悠道,“陛下要的是天下,我要的不过是师姐不再被鬼门束缚。人间有块玉,本是用来镇压鬼门的,只要寻到它,不仅能平息乱象,还能将鬼门彻底关闭。”
      她看着九方子墨微动的神色,继续道:“到那时,陛下平定动乱,成了众民敬仰的君主,我守着师姐过自己的日子,再不管人间纷争。这笔交易,划算得很。”

      九方子墨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敲了敲:“那玉在何处?”

      慕昭勾了勾唇角,吐出两个字:“这玉,在人间。”
      见对方追问,她才缓缓道,“只是它如今不是玉,是个人。”

      “谁?”

      “邬祉。”

      修士失踪的异象渐渐平息,玄乙也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枷锁,重获自由。可她依旧陷在深沉的昏迷里,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任凭谁呼唤都毫无回应。

      没了玄乙的镇压,鬼门的异动愈发剧烈。

      一夜之间,各地竟冒出无数鬼怪,青面獠牙的、形容枯槁的,在街巷间游荡嘶吼。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白日里也少见人烟,只余下遍地狼藉与哭喊,死者不计其数。

      曾终年飘着药香的悬壶山,如今也空了。

      那些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者们,早已背着药箱奔赴各地,在鬼怪横行的人间,用银针与草药筑起最后一道微弱的防线,只留一座空山,在风雨里沉默着。

      瘟疫与怪病在这片土地上肆虐蔓延,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成了空城,繁华的街市堆满了来不及掩埋的尸身,连风中都飘着腐朽的气息。

      这是我们世世代代深爱着的土地,如今却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前一刻还在呻吟的人,下一刻便没了声息,刚燃起的求生念头,转瞬间就被绝望掐灭。

      生死,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十九踏着满地狼藉而来,步子不快,周身的气息却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生人勿近的凛冽,让周遭的喧闹都噤了声。祂找到邬祉与艾玙时,两人正帮着幸存的百姓搭建临时棚屋,袖口都沾着血污。

      “你们二人,”十九的声音亮起不属于尘世的肃穆,“需合二为一,化作镇幽枢,方能重镇鬼门。”

      艾玙手上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向十九,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轻轻“嗯”了一声,平淡应下:“可以。”

      邬祉转过头,视线落在艾玙脸上,又移回十九身上,掌心悄悄握住了艾玙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感觉到了彼此的温度。他笑了笑,笑意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决然:“我也愿意。”

      风从棚屋的缝隙里钻进来,远处隐约传来鬼怪的嘶吼,可他们交握的手,稳得像扎根在土里的树。

      艾玙望着那道红衣身影,风卷着那抹红掠过街角,仿佛一道仓促收尾的血色印记。那些欲言又止的停顿,像一颗颗没说出口的石子,沉在他心里。

      艾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半人半鬼的体质让指尖总带着点微凉,此刻莫名发烫。

      邬祉还在街口忙碌,吆喝声隔着风传过来,清晰又温暖。

      艾玙有种预感,所谓的平息,不过是另一场劫难的序幕,而真正要面对的,才刚刚拉开架势。

      那时,邬祉正带着邬家的人在街口施粥,木勺碰撞陶碗的声响混着百姓的道谢声,在萧索的街头格外真切。

      艾玙在后面的棚屋搬着干净的麻布,额角沁出薄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撞进一双红衣猎猎的身影里。

      十九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张扬的红,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可脸上没了往日的笑,眼神沉得仿佛积了雪的寒潭。

      艾玙将手里的麻布摞好,才抬头问:“找我有事?”

      “你该猜到了,”十九的目光掠过远处施粥的人群,落在邬祉忙碌的背影上,“重镇鬼门,不过是重新关上那扇门。但门这种东西,总得有把锁。”
      他转回头,直视着艾玙,“思来想去,还是你的身份最合适,半人半鬼,既能镇住阴煞,又不至于被幽冥同化。”

      艾玙的指尖微微发颤,喉结动了动:“成为那道锁……我还能再和邬祉相见吗?”

      十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没敢看艾玙,只轻轻摇了摇头。

      艾玙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碎了,但异常平静地“嗯”了一声:“好吧。”他忽然想起什么,“那方旬呢?他知道吗?”

      “我没让说。”十九的声音很轻。

      “这样是对的吗?”艾玙望着棚屋外飘飞的纸钱,那是给逃出来的鬼烧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十九沉默了片刻,风掀起祂的衣摆。

      “这世间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死。”十九抬起头,“用一人死,换天下太平,值得。”

      十九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那里隐约能感觉到恶鬼的怨气:“贪恨嗔痴也跑出来了,我会成为枷锁,永世镇压它们。反正我本就是不死之身,多这一份责任,也没什么。”

      艾玙叹了口气,茫然地问:“那到时候……我该怎么让邬祉离开?”他舍不得,却又不能让邬祉看着自己留在那片黑暗里。

      十九道:“我找到了墨魆,他会带走邬祉。”

      艾玙的目光落在十九脸上,追问:“我留在那里做锁,墨魆……会死吗?”

      十九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吐出一个字:“会。”

      “他知道吗?”艾玙的声音稳了些,只是眼底的光暗了暗。

      “我会告诉他。”十九的回答依旧简短,但像块石头砸进艾玙心里,溅起一片冰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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