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荒冢忆旧恩 ...

  •   巷口阴影里忽然窜出个人影,黑衣黑帽,身形快得像道风。

      邬祉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寒光乍起的瞬间,已将艾玙拽到身后护住,剑刃横在身前,戒备地盯着来人。

      那人二话不说,直挺挺地冲了上来,手中长剑带起凌厉的风声,直逼邬祉面门。

      邬祉挥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两刃相击迸出火星。他连拆对方两招,招式间觉出几分熟悉,正愣神的刹那,对方已绕开他的剑锋,斜刺里袭向他身后的艾玙!

      “小心!”邬祉喉间爆喝,回防已来不及。

      却见艾玙手腕一翻,不知何时,一柄长剑已握在手中,精准地磕开那道寒光。

      剑身相撞的瞬间,艾玙抬眼看向黑衣人,皱眉道:“慕昭,你又想干什么?”

      黑衣人动作一顿,缓缓摘了头上的黑帽,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戾气的脸。

      邬祉看清那张脸时有些惊讶,竟是慕昭仙尊!

      “仙尊怎会……”邬祉失声开口。

      但慕昭不理邬祉,再次攻向艾玙,招招狠戾。

      艾玙与邬祉对视一眼,默契地并肩迎上,两人一攻一守,不过片刻便将慕昭逼得渐落下风。

      “你到底要做什么?”艾玙剑锋直指慕昭咽喉,沉声追问。

      “当年没打死你,算是我最大的过失,居然让你这祸害苟活了这么多年。”慕昭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疯狂道,“我要你的命,用你的命去威胁九方子墨!”

      艾玙怔住了,随即冷笑:“威胁九方子墨?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把坤玺交出来?简直痴心妄想。”

      坤玺乃国之重器,九方子墨素来以大局为重,怎会因一个艾玙动摇?慕昭的话,简直荒唐得可笑。

      艾玙挑了挑眉,剑梢在指尖转了个轻巧的弧:“玄乙那脑子,怎么会收了你这个师妹。”

      “闭嘴!”慕昭气得手都抖了,“师姐乃日月之光,是天下第一宗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这里指责她?”

      “呵,”艾玙嗤笑出声,剑尖点了点地面,“那我还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呢。”

      艾玙不是对玄乙有什么偏见,甚至打心底里佩服那位宗师的能耐,只是实在想不通,玄乙那般玲珑剔透的人,怎么会把权力交到慕昭这种拎不清的蠢货手里。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慕昭痛处。她脸涨得通红,弯腰又要冲上来,却被邬祉横剑拦住。

      邬祉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解,显然没料到仙风道骨的慕昭仙尊,居然会是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

      “邬祉!师姐向来器重你!”慕昭转向邬祉,诱哄道,“只要用艾玙的命换那坤玺,玄乙宗师就能摆脱桎梏,重获自由!你难道不愿帮师姐吗?”

      邬祉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眉头蹙得更紧:“用一个人的命换另一个人的自由,这笔买卖,不公平。”

      “不公平?”慕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声调陡然拔高,“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邬祉,别逼我,不交出艾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邬祉将艾玙往身后又拉了拉,只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不交。”

      慕昭盯着邬祉看了片刻,忽然勾了勾唇,那笑容很浅,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寒意,看得人心里发毛。她身形一晃,像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尾,只余下一阵冷风卷过,带着未散的戾气。

      邬祉维持着戒备的姿态,剑未入鞘,直到确认周遭再无气息,才缓缓回头看向艾玙,眼底是化不开的凝重。

      “艾玙,我不明白。”邬祉收了剑,眉头仍未舒展,看向艾玙时眼底满是困惑。

      艾玙心里也乱糟糟的,闻言急忙握住邬祉的手臂:“不明白什么?”

      “慕昭仙尊……她为何直接走了?”邬祉不解道,“难道方才现身,就只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

      艾玙低下头,“我也不明白。”

      慕昭的行事向来乖张,可这次来得快去得更急,实在蹊跷。

      头顶落下一片温热的触感,是邬祉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艾玙抬头时,唇上已覆上柔软的温度,邬祉的吻很轻,转瞬即逝。

      “有我在。”邬祉开口,声音低哑,可每一个字都透着笃定,那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顺着听觉漫进心底。

      艾玙望着邬祉认真的眉眼,心头那点慌乱定了下来,轻轻应了声:“好。”

      扬州城的风里渐渐带了些躁动。

      各路宗门小派的人像是嗅到了什么,一股脑地往城里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地界怕是又要乱了。

      官家虽有察觉,却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宗门束手束脚,只能拿些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开刀,可那些人消息灵通,风声一紧便没了踪影,到头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谁都记得,邬祉那日与江畔拜别后便下了山,更记得他走时并非独行。

      邬祉下山那日,所有人都看见,他背上伏着个人,一件宽大的玄色披风从肩头垂落,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连发丝都没露出来半分。

      脚步踩在石阶上,披风边角偶尔被风掀起,也只闪过一片模糊的衣角,看不清底下人的模样。

      可那些相熟的人瞧着,心里都明镜似的。

      披风随着邬祉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拢着珍宝的巨翼,一路将那点隐秘的温柔,从山顶带到了人间烟火里。

      尤其是叫地,这些日子总爱绕着邬宅打转,却每次都被邬祉冷脸挡在门外,连门槛都没踏进去过。

      这日午后,艾玙正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看书,忽听“咚”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墙上翻了下来,刚站稳就摔了个趔趄,手里的包裹滚到脚边。

      “小乖!”叫地抬头就看见秋千上的人,眼睛瞬间亮了。

      “叫地?”艾玙惊得手里的书滑落在地,秋千晃了晃,“你怎么来了?”

      邬祉刚从屋里出来,见状脸黑了大半,在叫地要扑向艾玙的瞬间,抬脚就把人踹开了三尺远。

      “哎哟!”叫地捂着肚子哼哼,袖管里溜出条白蛇,正是叫天。

      叫天探了探脑袋,瞧见艾玙时顿了顿,没敢靠近,大约是终于记牢了,这人怕蛇。

      三人一蛇就这么在院里坐着。

      艾玙仍晃着秋千,书页散落在脚边。

      叫地的目光黏在艾玙身上,直愣愣道:“小乖,一年不见,你好像……长得更不一样了?”

      邬祉垂眸看着秋千上的人,早便发现了。

      艾玙的眉眼还是旧时模样,可凑在一张脸上,却比从前更清俊了些,连阳光落在他侧脸的弧度,都像是被细细打磨过。

      “有吗?”艾玙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大确定。

      叫地却转头瞪向邬祉,满是敌意:“邬大少爷,你把艾玙锁在这儿算什么事?”

      “不是锁。”艾玙晃着秋千解释,“我是自愿住这儿的。”

      叫地噎了一下,心里直骂这小乖真是笨得可以。

      邬祉懒得理叫地,他伸手替艾玙把翻到地上的书捡起来。

      叫地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掰着手指头数扬州城近来的怪事:“说出来你都不信,这几日夜里老有鬼怪作祟,巡夜的兵丁都撞见过好几次,更邪门的是长鸣山的茶家,那可是千年都不出山的主儿,居然也派人来了扬州,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茶、茶家?”艾玙握着秋千绳的手一紧。

      叫地瞅着艾玙发白的脸色,奇道:“小乖你怕什么?他们虽说是守鬼门的,平日里也不轻易沾人间的事。”

      “我不是怕。”艾玙定了定神,指尖抠着绳结,“只是没想到,连他们都要来淌这趟浑水。”

      “谁说不是呢。”叫地撇撇嘴,“不过说句公道话,茶家虽行事诡秘,不算什么善茬,却实打实守了鬼门千年,没让那些凶煞闯出来过。”
      艾玙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院外飘飞的落叶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邬祉瞧着艾玙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回去,索性转头对还在喋喋不休的叫地冷声道:“这里不欢迎你。”

      叫地“啧”了一声,被邬祉那眼神看得发怵,临走前还不忘瞪他一眼,扯着叫天的尾巴愤愤离去。

      院子里重归安静,邬祉才转向艾玙,声音放柔了些:“现在可以说了,你方才在想什么?”

      艾玙晃着秋千,指尖在绳结上绕了圈:“我总觉得,慕昭的剑法不对劲。”他抬眼看向邬祉,“她出剑时的手势,带着点茶家施符的影子。若真是为了玄乙,她说不定会跟茶家联手。”

      风吹过树梢,哎哟没再往下说,只是望着秋千荡起的弧度出神。其实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事在心里翻涌,比如牵九幽让他在半道咳着血从队伍里脱离,只能瞒着所有人南下寻医,比如那些看似散乱的巧合,百年比武莫名提前,无情道遵循旧例催弟子北上赴百年盛会,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把本应在几年后相遇的轨迹强行拧到一起。

      四大恶鬼现世,人间悲苦被骤然放大……这一切都像被人刻意加速的沙漏。

      艾玙指尖收紧,秋千绳勒得掌心生疼。

      或许,真如神巫所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可祂说的时间,到底在赶什么?是人间这锅沸水里的挣扎还不够,要催着更快烧干最后一滴安宁?还是那看不见的天规裂隙正在扩大,等着三界在某个瞬间轰然崩裂?

      那声音扎在记忆里,如今终于随着扬州城的乱象开始发烫。数着日升月落,看着鬼怪横行,看着那些本该按部就班的人和事被一股蛮力推着往前跑,艾玙忽然怕得很。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个圈,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混在风里散了。艾玙抬眼对上邬祉的目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的事,都透着点怪。”

      艾玙坐在秋千上,晃到最高处时开口,声音被风送得轻轻的:“邬祉,如果有机会,我想带你去我师父坟前上根香。”

      秋千回落的瞬间,艾玙看见邬祉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眼里,漾开片温和的笑意。“好啊。”

      邬祉应得干脆,伸手替艾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依然带着熟悉的暖意,“等这阵子的事了了,我们就去。”

      艾玙望着邬祉眼里的光,他嗯了一声,秋千又荡了起来。

      院里的秋千是邬祉亲手做的,那日见艾玙总爱坐在廊下看天,便寻了些木料,琢磨着打了这么个物件,没想到刚安好,就被琥珀瞧了去。

      小家伙蹲在枝头歪着头看,眼里满是羡慕,扑腾着翅膀绕着秋千飞了三圈。

      邬祉瞧着不忍,便用剩下的边角料,在去年给琥珀搭的树巢旁,又做了个巴掌大的小秋千,绳结都系得格外精巧。

      完工那日,琥珀立刻飞过去站稳,小爪子牢牢抓住绳结。

      艾玙在院里荡着大秋千,琥珀就在树上跟着晃,艾玙荡得高些,它便扑腾翅膀催着自己的小秋千也飞高些,一人一鸟倒像是在比着玩。

      邬祉靠在廊柱上看着,问:“琥珀什么时候跟着你的?”

      艾玙笑得眉眼弯弯,看了眼树上的小家伙:“这鸟是乱葬岗捡来的,后来就一直跟着我了。”

      那时候艾玙困在乱葬岗,伤口发炎发着烧,意识模糊间,只觉心口一阵温热。

      睁眼才见这只灵鸟正低头啄他心口的血,明明是只野鸟,眼神却干净得很。后来若不是琥珀发现了路过的顾敛,扑腾着去啄那人的衣袍引路,他恐怕真要烂在那片荒草里了。

      “乱葬岗?”邬祉的眉峰蹙了蹙。

      艾玙荡着秋千,语气轻描淡写:“那会儿手头紧,寻了个活儿罢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