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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该如何回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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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破晓时雪停了,天气晴好,于是我将药锅搬到了亭中。
虽看不见美景,但是闻着雪那清透的气息也会令我心旷神怡。
小锅冒着热气咕嘟了许久,最后熬出了一碗浓稠的药汤,这是第二副药,剂量比昨日加大了些。
我皱着眉头强咽下去,药汤又苦又涩,黏黏地糊嗓子,我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
这副药见效得很快,几乎一下肚我浑身就燥热起来,灼烧感自丹田直冲天灵,鼻间一热,鲜血喷了出来,我瞬间往头顶连扎七针,定住神志。
“咳呼——”
疼痛让我下意识深呼吸,却被血呛了一口。
我解开溅到血的披风,胡乱擦了两下脸,脊背就受不住弯下去。
那股灼烧感来到我的心肺之间,盘旋不去,我像是一下子吞了几十斤烧红的火炭,疼得我想要在地上翻滚嘶吼。
我彻底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滚烫的脸颊直接贴到青石砖上。
不够,不够凉!
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滚下来,浸透了我的里衣,风一吹就冰凉一片,可我还是热得想要跳到雪里。
好热啊!!!好痛啊!!!!!
我扣住砖缝,用尽浑身力气爬出亭子,终于,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一抹柔和的冰凉,像是谁的怀抱。
……
不知过了多久。
我蜷缩着,身下垫着的披风冻成硬邦邦的一片,药力留下的灼热褪去,寒风直往我骨头缝里钻。
我扶着凉透了的炉子靠坐在椅子腿旁,想把披风拿起来,可披风被不知汗更多还是血更多的液体冻在地上,我现在手上无力,扯了两下都没扯起来。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肺腔子里的血沫直往外喷。
才过了多久好日子啊,就娇贵成这个样子,连点疼都忍不了了。
我也懒得管这一地的狼藉,慢慢将头上的银针拔下来收回袖中,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
很正常,前两副药只是引子,第三副才能有些效果。
坐着缓了一会,我终于把那片披风扯下来,一股脑塞进炉子里。
我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刚打开盖子,结果手一抖火折子整个落进炉子里,好在火是生起来了。
一阵迅疾但稳定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是被我支出去的老友。
时间计算得有些误差,没想到我会折腾这么久,还没打扫完残局呢。
“小药师,你让我买的药买回来咯,小药师?!”
老友被我这幅尊容吓得破音,药直接扔了,扑了过来:“怎么回事啊啊!你哪受伤了有敌人吗你中毒了吗!快去找医师不对你就是医师怎么办要找谁!!”
他一把抄起我往屋里跑:“坚持住!不要睡!我马上就找人救你!”
我被他一颠又咳了起来:“咳咳我没事,别紧张……”
“你哪没事了,怎么到现在还嘴硬啊!”老友小心地把我塞进被褥间,生怕碰到我不存在的伤口,“再等一会就好了,千万别睡。”
说罢他转身就要跑,被我一把揪住衣角。
“别声张,真没事,是我的药的效果。”
我头痛欲裂,要是老友跑出去把我的情况昭告天下就完蛋了,这个风那个峰都知道了我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出于对我医术的信任,老友迟疑地停下脚步,蹲到我床边:“你要保证你会没事啊。”
“我保证。”我勾起唇,“我的身体当然是我最清楚,实在担心我的话,就帮我再办点事吧。”
“你说。”
“帮我把亭子打扫干净,然后烧些热水。”
63.
第三副药是一颗丹。
依然是灼烧般的痛楚,不过这次是眼睛。
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贪凉去外面,我只在屋里扭曲爬行了几个时辰,一切结束后我照旧把湿透的衣服毁尸灭迹。
点燃炉火时,我的眼前幻觉般出现了一点橙红色的光晕。
十数年没有再看见的色彩再度出现在眼前时,我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狂喜,反而是陌生与恐惧。
无法,理解。
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在人生的前十年那点可怜的记忆中拼命地搜刮,终于在几近遗忘的一角回想起这抹色彩。
那是火光,是它点燃了那座承载了我的痛苦的老头子的房子,也是它烧毁了我的温暖与希望。
“嘶。”
不知不觉中,我向那抹火光探出手,被狠狠烫了一下,熟悉的触感终于和这团橙红色的光晕画上等号。
我揉搓着指尖静默良久,取出那段玄风给我的白纱覆上眼睛。
恢复初期的眼睛没办法面对强光,我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来面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事物。
只是不知道外界的进展如何,能不能给我这样的时间。
64.
“你今天要去看比赛?”
老友的视线落到我眼上的白纱,担忧地问我:“可你的眼睛好像还没好,身体也……你不用勉强的,演武大会才过去一半,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
“我已经错过太多次了,不是吗?我也需要见见风了,有助于我的恢复。”
我整理完披风,拿起手炉,犹豫一会,又把它妥帖地放了回去。
“如果你坚持这样,”老友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让我当你的护卫吧,不然我不会放心的。”
让你陪我那不就完了,谁能近我身啊。
“不,这次我要自己去,至于你,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老友冷笑,果断拒绝:“别想,我还不知道你憋坏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所以别想支开我。”
我:“……”
老友突然长脑子了怎么办。
凉拌吧,他这个一根筋的脑子绝对支不开,只能随机应变了。
“你太敏感了,我是真的有事要你去办来着,但是既然你这么坚持,等看完比赛回来再去办也不迟。”
我努力嘴硬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
“快走,一会比赛开始了。”
老友拎起剑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全身都戒备起来,甚至没有反驳我说他敏感的那句话。
我暗暗咋舌,这次实在难搞。
由于老友的严防死守,不知哪方派来试探的虾兵蟹将都被老友斩于剑下,甚至没能活着走到我面前。
是的,我的朋友就是这样武功高强,非常厉害。
为朋友暗自自豪的同时,我十分痛苦。
派点厉害的来啊,别到时候还要我当内应把我自己掳走吧?
走在回程的路上,我已然麻木,新晋武学天才小关大侠和天下第一剑的最后传人我的老友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天神下凡都抓不走我。
很好,很有生活,我要不要悄悄给他俩下点毒?
正想着干坏事,老友忽然大吼一声:“小心,有刺客!”
他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小关默契地后退一步,护住我的身后,我被两人夹在中间,没有任何人能比现在的我还安全。
前后左右“哐哐锵锵”地打起来了,我摸了半天袖袋,掏出一把迷药。
太危险了,如果让老友和小关分神的话,他们必然会受伤的,如果为了让计划顺利开展而让他们受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如果让所有人都中药,就没关系了吧。
我也大吼一声:“老友!我来助你!”
然后转着圈撒了一大把,借着风均匀地撒到每个人身上。
老友破口大骂:“我还没来得及屏息啊!”
“没事,我给他们多撒点。”
还能说话,剂量太少,我又狠狠撒出去一把。
老友小关和刺客的药劲都上来了,脚步开始虚浮无力,老友勉强招架,急切地唤我:“小药师,快,把你那个迷药解药给我!”
我把手从袖袋中抽出来,微笑摊手:“欸嘿,没带耶。”
“你***!!”
刺客一个一个倒下,小关也坚持不住了,老友给自己一剑,坚持到了最后,然后被我柔柔地扑上了一脸迷药,含恨闭眼。
好了,这下只有我还站着了。
“……”
糟糕。
“你好?有人还能带我走吗?”
这一地“尸体”回答我的唯有沉默。
65.
我将老友和小关就近藏了起来,在他们的舌下塞了颗解药。
这颗解药三刻钟就会融化,将他们唤醒,而我也将离开他们的视线三刻钟,如果这三刻之内无人将我带走,那么我就只好放弃这个捷径回来了。
我走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上。曾经小陈带我走过这条街,还为我买过许多稀奇玩意,我仍记得这条街上热闹的烟火气,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街道十分冷清。
我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倾听声音带来的讯息。
没有叫卖声,只有寥寥几处摊贩,但角落里似乎有几个流浪者。
“咚!”
沿街的一家店铺大门被用力推开,一对母子被丢了出来,紧接着门就狠狠关上,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神。
那个妇人顾不上关注摩擦出的伤口,急忙将孩子搂回怀里,跪在门前拼命地拍门,哀哀哭诉:“老板,妾身什么都能干的,别解雇妾身,妾身的孩子需要药啊——”
“滚远点!”
门里传来发闷的声音。
“你那个发瘟的孩子把我家少爷都传染了,没打杀你已经是少爷仁慈!”
“妾身没有容身之所,没有了工作,妾身就会被官兵驱逐,妾身的孩子就再也不能好了,求大人网开一面!”
“滚!”
“咚咚咚!咚咚咚!”
妇人还在执拗地敲着那扇注定不会打开的大门,她怀中的孩子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但还闷闷地咳。
“咳,咳咳。”
病重的孩子,柔弱的母亲。
多么哀切的母子,多么可怜的母子。
我缓缓笑了。
这种时候,却偏偏路过了一位医者,那这位医者要怎么做呢?
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我走上前,拍了拍那位母亲的肩膀,她的肩细瘦伶仃,几乎没什么肉。
她半侧过身,看着我,轻轻柔柔地,带着哭腔问:“这位大人,找妾身什么事呢?您能救救妾身吗?”
“当然。”
我张开双手,微俯下身,将手中的药丸递给那位妇女。
“你的孩子声音沙哑,咳喘不畅,乃是风邪入体,将这药以温水服下,明日便好。”
“神仙大人,谢神仙大人的大恩大德。”
那妇人深深拜下去。
“谢神仙大人救儿的命,妾身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我作势去扶她:“举手之劳,何必如此。”
“你这医师能治这病?”
大门“咣!”一声打开了。
“你来看看我家少爷的病,治好了赏十两黄金!”
我直起身面向门中那人,他丝毫不为我蒙眼所疑惑,只招呼着:“快进来!”
真真是,好一出大戏。
我轻笑:“十两黄金?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于是走入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