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舟》晴夜见星

1、鱼与舟

　　“Unstoppable（无人能挡）！”

　　“last-gasp goal（绝杀）！”

　　“victory（胜利）！”

　　【副C位路人甲：我靠，这操作也太变态了吧，残成这样也能操作啊……】

　　【保护位路人乙：这才是真大神，什么时候都能C，不是有些只能在特定时机才能捡漏开C的伪大神。】

　　【副C位路人甲：你他妈的，骂谁呢？】

　　【保护位路人乙：谁急眼我骂谁。】

　　……

　　游戏里激昂播报的系统音和局内队友的争吵声不断，虚拟战场里的游戏画面一片狼藉，惨烈非常。
　　屏幕前的人倒是气定神闲，一双纤细而修长的手虚搭在键盘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舟哥，打累了吧，来吃点水果先。”

　　“舟哥饿不饿？我给你叫餐啊。”

　　“舟哥渴不渴？想喝汽水还是矿泉水。”

　　张止舟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力量感极佳但不病态，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条不紊的操作着，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战斗。
　　游戏中的人物嚣张的在尸体堆上站立，张止舟摘下耳机，回头淡淡地撇了眼忙前忙后谄媚的前台小哥宋毅飞，道：“有事说事，没事别烦我。”

　　“舟哥，你还不见见温小姐吗，这都连着一个月了，每天都从早等到晚的，而且天天看着她，我都有点坐累了……”

　　张止舟活动了下肩颈：“那就站着。”

　　“可是……行！我继续给你看着。”
　　走之前，宋毅飞嘟嘟囔囔的吐槽：“之前费劲想见人家，现在人来了又不见了，干什么呀这是，以前怎么没发现舟哥竟然是个装货。”

　　“说什么呢？”

　　“没，没没没什么，我这就回去看着她去，哈哈哈，舟哥你慢慢玩啊。”眼见张止舟变了脸色，宋毅飞赶紧摆手撤退。

　　回到前台宋毅飞一脸不好意思的打圆场：“温小姐，舟哥他……他还在忙，哈哈，你知道吧，这刚回电竞场，舟哥他对自己的要求又高，我们练十遍他得练一百遍，哈哈哈……你能理解吧？”

　　“没关系，我继续等着就好，有点渴了，方便给我一瓶矿泉水吗？”
　　温余是明艳大方的长相，一双美眸，眼尾微微上挑，此刻甜美的笑淡化了攻击性，美貌显得柔和了些，光是看着那张脸，就让人心情愉悦，如春风拂面。

　　霎时，宋毅飞刚刚在张止舟那里吃瘪的苦闷全都没了，急忙道：“方便方便，多少瓶都方便，等我一下啊温小姐。”

　　温余在椅子上坐下，偏头越过满屋子的电脑机器，看向角落此刻正臭着一张脸张止舟，他的面部轮廓本就硬朗，现在看起来更是生人勿近。

　　她想，张止舟应该是在报复。

　　报复她送他进局子的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想想张止舟做的那些事，任谁看了都会报警的。

　　那时候温余刚刚处理完一桩私生饭撬门事件，身心俱疲，连着几天的熬夜让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偏偏这个时候张止舟撞上了枪口。

　　又是监听她的手机。

　　又是给她发些乱七八糟要见面谈合作的骚扰短信。

　　就连一直嚷嚷着只要她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的合同书里都带着一把水果刀。

　　短信的原文是：
　　【亲爱的温余温小姐，我是你的狂热粉丝张止舟，每晚都只有听着你那动听婉转的歌声才能入睡，近日我有复出电竞场的打算，想邀请你来唱我们战队的推广曲，如果能让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温小姐赏脸出门一见，那我此生也算不枉来人间一趟，地点观星酒店，期待与温小姐赏帝都夜景，观盛世豪庭。】

　　观星酒店对面就是豪庭会所，虽然她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正不正经，但是赵哲常去，那一定是不正经的。

　　流程嘛，先在不正经的会所玩一番，再来不正经的酒店睡一觉，简直标准的流氓做派，还自称高雅赏景，这样的人除了赵哲，竟然还真能让她遇见第二个。

　　不仅如此，还蹭热度，蹭也就算了，蹭的还是她现在最讨厌的人的热度。

　　她前脚获得金曲奖最佳女歌手，霸榜热搜，身价猛涨，准备借此机会向公司提出接手国外的项目，去他个十年二十年，既能拖延联姻时间，又能摆脱公司的控制，一石二鸟。

　　后脚赵氏科技就官宣了一支由张止舟为队长，自家太子爷赵哲作副队，投资上亿的新战队参与今年第七领域全国锦标赛争霸。

　　双方热度争执不下，网友狂欢。

　　纵使温余凭借超高的专业素养在乐坛混得风生水起，但说到底入社会不过几年，没有绝对的流量曝光度做底气，自然玩不过温朝远这个老狐狸，于是远走国外的事泡汤了。

　　婚还得结。

　　罪还得受。

　　她正气得准备扎小人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敢搞骚扰偷窥那一出，管你是真的假的，跟警察说去吧。

　　温余报了警，附带上了板上钉钉的证据，给了短信上的地址，之后安稳入睡。

　　第二天起来通过经纪人万琪才得知，那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合同书是真的，约她见面的张止舟也是真的。

　　“所以，他真的被抓进去蹲了一晚上？”

　　万琪一脸高兴：“可不，这事被赵氏集团花钱压下去了，媒体没机会介入，我这也是小道消息，要是被曝光了，可有他受的，不过小鱼，你做的太棒了，真让我解气。”

　　温余垂下眼帘，没说话。

　　“怎么了，还不高兴啊？”万琪摸了摸温余的头，哀婉道，“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出国机会努力很久，这下没了是该难过，可是亲爱的，你才二十五岁啊，你的路还长着呢，咱们不能因小失大啊。”

　　温余细致的看了下那份合同书，看到有张氏集团的落款时，眼珠转了转：“或许，现在就有一条路呢。”

　　“啊？”

　　“grace，我要认识张止舟！”

　　张止舟打游戏的样子很认真，认真的样子又像不高兴，眉头簇得紧，薄唇轻抿，周身气压降到了冰点。

　　许是看得久了这副样子，温余竟萌生出一种想为他抚平眉头的冲动。

　　这是为什么？

　　自己莫不是疯了？

　　看来不能再等了，得主动出击。

　　顺手拿了瓶可乐，温余朝着张止舟走了过去，张止舟不聋不瞎，他当然听到看到了，但还是不为所动。

　　他是气那一晚上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但倒也犯不上报复一个姑娘，只是他实在摸不透温余的心思，先是为了不见他送他进警局，现在又连着一个月风雨无阻的过来找他。

　　她到底要干什么？

　　满脑的疑惑导致张止舟分心，游戏黑屏，他死了，被对方主C位和副C位联合围堵，死在了中间的竞技场上。

　　“艹！”

　　差0.45秒手刀冷却。

　　低级错误。

　　“可惜了，如果走的是左路，就能反杀他们了。”温余有些惋惜的说。

　　张止舟舒张的手握成了拳。

　　一天就死了这么一次，还让她给看见了，真他妈没处说理去。

　　张止舟咬了咬腮上软肉，身体后仰靠着椅背：“大明星也懂游戏？”

　　“只是玩过一些，谈不上懂的。”

　　为了更好的接近张止舟，温余整整苦练了一个月的第七领域，但是好在这游戏她上手不难，几天就掌握了基本操作，就连请的专业教练都说她不像新手，倒像是老玩家回归。

　　努力加天赋，温余在一同入坑的玩家中，已经算高端水平了。

　　张止舟回头看向温余，那张顶着标准笑容的脸，让人挑不出一点不好，只是一边班门弄斧，一边又故作矜持，表里不一，着实让他看不惯。

　　张止舟笑了。

　　气笑了。

　　“你继续说，为什么我走左路就能反杀了。”张止舟声音好听，有种循循善诱的蛊惑力，而下一秒“说清楚。”三个字咬重了字音，带着些胁迫的意味。

　　有种你说不清楚，就要你好看的意思。

　　温余也没客气，真的当起了小老师，毕竟苦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张止舟，现在就算是拉仇恨，也要让张止舟先记住她。

　　“嗯……这个游戏从出生点走到竞技场一共有三条路，走主路的话，路短不够手刀的冷却无法反击对手，右路会刷新主动攻击玩家的野怪并不利于残血逃跑，左路的野怪虽然血量多伤害高但不会主动攻击玩家，而且有拐角可以拖延敌人，等待手刀刷新。”

　　温余越说越来劲：“对，手刀，这次的失误应该就是手刀冷却时间的误差。”

　　一味沉浸在自己对游戏的绝妙分析中的温余，再注意到张止舟时，被那张大臭脸吓得心上一紧。

　　完了完了，光顾着分析，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了，这下不会又要把他惹生气了吧，上一件把他送进警察局的事她还没解决呢。

　　他不会以为自己很装吧。

　　他不会转身就走吧。

　　他不会……

　　正当温余心里斗争激烈得不行时，只听张止舟淡淡的说了句：“多少？”

　　“什……什么？”温余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张止舟，反问道。

　　“手刀冷却时间的误差，”张止舟好脾气的说得明白了些，“多少？”

　　“大概有，半秒？”
　　温余也不太清楚游戏里的时间计算，但是作为音乐人，天生对音乐的敏感度让她回忆起当时背景音的一个八分音符，于是将猜测犹犹豫豫的说出口。

　　张止舟盯着温余看了看，片刻后，紧皱的眉头一松。

　　温余看着张止舟表情的变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看来说对了。

　　“找我有事？”

　　温余撇开眼，点了点头。

　　“说。”

　　这要怎么开口啊，是先道歉，还是先做交易呢？要是先道歉的话，交易起来她会不会成弱势方？那要是先交易再道歉的话，会不会就显得没诚意了？

　　要不这两件事分开办？今天办一件，明天再来办一件？那要那一件先来呢？

　　张止舟看着温余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又皱起了眉，究竟是有多过分的事，要她纠结成这样还说不出口。

　　“不说我走了。”

　　张止舟站起身，跨步要走，被温余一把拉住手腕，他停下回头看，只见温余满眼含泪，红了眼眶，作可怜状。

　　她抬头看他，他低头看她。

　　两张面孔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我……之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有事先做好背调，害你进了警局。”

　　“你……”别哭。

　　温余没给张止舟说话的机会，强硬打断了他，声音已经染上哭腔：“可是如果你想见我的面，大可以直接联系我，联系不上也有很多机会能直接找到我，偏偏……偏偏用那些让人误会的手段，监听、短信骚扰、寄刀片这样的行为，我真的……真的很难接受。”

　　眼泪在话音刚落时掉了。

　　张止舟一脸懵，“什么？”还没问出口，大脑也还在高速运转中没反应过来，手便已经猛地伸出去去接那滴眼泪了。
　　他是属于典型的身体反应大于大脑反应的那种人，直到温热的触感信号从指尖传入大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温余也被那行为硬控住。

　　张止舟！

　　用手！

　　接了她的眼泪！！！

　　两个人都各有各的震惊，如同静止了一般的保持了这个动作很久。

　　一阵冷场。

　　张止舟：“你……”

　　温余有些慌张，没有勇气再听张止舟讲话，于是再一次打断他：“我……道完歉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就先走了。”

　　温余率先离场，留下张止舟独自在原地愣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了动作，可也仅仅是摩挲了下已经干涩的手指，抬眼望向早已经没人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