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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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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乌小匪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梦到五六岁时的自己手提一只黑色小塑料桶,黑色小塑料桶里装满了黏腻浓稠的膏状液体,她每提一桶液体送到车边会得到五元钱的报酬,等到她七八岁可以提大桶的时候,每一桶的报酬便从五元涨到了十五元。
乌小匪从小到大手头从来都不缺零花钱,年幼时她很骄傲自己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凭体力赚钱,等到十二三岁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些黑色小塑料桶里装的液体竟然是石油,她自小引以为傲的兼职竟然是在帮油耗子偷油。
乌小匪双手正数第二关节处的那道伤疤便是长期提塑料桶留下的痕迹,她的姐姐乌晓寒和哥哥乌小江自小也是从事这样见不得光的工作,哥哥和姐姐赚来的钱只能自己留下很小一部分,余下的大部分需要上交给父母。
母亲和父亲一开始也是这种体力劳动工作者的一员,后来父亲不知从哪一天起开始成功晋升成为一名油耗子,所谓油耗子便是在集体的油井里私自偷油贩卖,偷盗石油是一种十分令人鄙夷的违法行为,父母却因为这种见不得人的行当而快速发家,乌家几年之间从贫困户一跃成为了当地的富人。
父母成为富人之后便金盆洗手开始做起正当生意,乌家在本地开设了一家大型洗浴中心,一家电影院,还有几间商场,同时又买入不计其数的商铺以及地皮,然而他们过去那不光彩的发家史却始终在人们口舌之间流传,所谓一日为贼,终身为贼,大抵如此,何况这种程度的贼比普通的贼更令人不齿。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乌小匪在梦中听到有人举着麦克风大声唱这首儿歌,母亲、父亲、哥哥、姐姐听到这首歌不约而同地起身拿起桌上的啤酒瓶聚成一个圆圈,全家人一起高高扬起手将啤酒瓶砸上歌者的脑袋。
乌小匪梦醒后仍旧回味着梦里啤酒瓶碎渣四溅的血腥场面,现实生活中类似梦里那种血腥场面已经在她生命里不止一次上演。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想碰瓷儿的狠人在父亲面前挑衅地唱起那首歌,父亲每次都会如其所愿给他们一啤酒瓶或者是狠狠几记拳头,那些人因此会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一家人从此生活无忧。那或许也是一种别出心裁的发家方式,既然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必要比较谁比谁更卑劣,恶人之间的较量从来不知底线为何物。
乌小匪打开单人床旁的五斗柜翻出一只牛皮纸信封,倒出厚厚一沓阿凛姐姐的相片,她平时但凡在网络上看到阿凛姐姐的照片都会单独保存到一个的文件夹,等到积累一段时间便会筛选出一部分送去市区的照相馆冲印,每次换洗床单被套的时候都会顺便更换一次阿凛姐姐的相片。阿凛姐姐幸好不知道她私下还藏有这么多的库存,否则它们将一张不留地全部葬送于那个女人无情的魔爪。
闹钟叮铃铃响起,乌小匪起身洗漱,她今天得准时去白家报到,白家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在五点过后起床,那是她们家中祖传的变态规矩之一。乌小匪来到白家的时候阿凛姐姐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之前,她的坐姿永远那么端庄,阿凛仿佛尊贵的王般向如木桩一样杵在那里的乌小匪优雅地点了下头,乌小匪双手插在口袋里满脸局促地冲阿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你吃早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坐下来吃点。”阿凛招呼乌小匪。
“没来得及吃,起来太早。”乌小匪下意识地落坐在她从前在白家的专属座位,那一刻她竟然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就多吃点,今天会很忙。”阿凛一边慢悠悠地享用面前的食物,一边向乌小匪交代。
“阿凛姐姐,我等下开工时要换上张叔那种黑色司机制服吗?”乌小匪好奇地问阿凛。
“制服?免了,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穿什么也是糟蹋。”阿凛嫌弃地瞥了乌小匪一眼。
“那样最好,我反而觉得穿得太板正做什么都不方便。”乌小匪丝毫不介意阿凛姐姐对她的负面评价,记忆之中阿凛姐姐极少夸赞别人,阿绵曾经对乌小匪倾诉,白家的孩子们无论做成多难的事都不会得到任何一句赞赏,白家长辈一致认为,她们自幼享受别人一生无法企及的视野与资源理所应当万事比旁人做得更加优秀,如果因为做了分内之事想要获取赞赏或是奖励反倒变得不可原谅。
“你现在的食量和小时候相比要差得很远。”阿凛清空餐盘中仅有的那一丁点食物将目光转向乌小匪。
“阿凛姐姐其实是想说我小时候的吃相看起来很粗野吧。”乌小匪闻言蓦地缩回了正欲伸向食物的手掌。
“我并不是在嘲笑你,那时我很喜欢看你专心致志享用美食的模样,你每次用餐的时候心情都会随之变得很好,我觉得很神奇,吃饭对你来说好像是一种极致享受。”阿凛言语间不禁回忆起乌小匪当年在白家用餐时的一系列惊人场景。
“难不成吃饭这件事对阿凛姐姐来说不是一种极致享受吗?人生这么苦涩,难道普通人不是每天只有在餐桌前放纵食欲的时候才最为快乐吗?哦,对了,我忘记了,阿凛姐姐并不是普通人……”乌小匪很诧异阿凛居然能问出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放纵过食欲吧,每日三餐于我而言就是果腹而已,如同一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就像呼吸。”阿凛垂眸思忖片刻回答。
“那么乏味?我的感受和你完全不一样,我很小的时候挨过饿,每次见到食物都忍不住把肚子塞得满满当当,活像一只饿死鬼……我直到十五六岁才在心理医生帮助下恢复了正常程度的食欲。”那段年幼时住在华丽房屋里忍饥挨饿的漫长时光乌小匪至今历历在目。
“你挨过饿?怎么可能……”阿凛不相信乌小匪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竟然会亲身体会过食不果腹的滋味。
“阿凛姐姐,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并不是乌家的亲生女儿。”乌小匪准备趁着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将隐藏心底多年的身世秘密告诉阿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