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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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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陈晚回忆起这个雨天,依旧还会记得那张淡淡的带着疏离的脸,和自己高跟鞋踏响石阶的脚步声。
A市晚下的最后一场雨,下得淅沥,空气中的潮与闷结合着,把郊区山头的氛围沉了再沉,雨丝在黑色伞面上溅出白色的花,石板上雨珠碎了一地。
陈晚的高跟鞋将石板的水又踏起,倒也不在意脚腕上覆上的浊水,像羊脂白玉被抹上一抹污泥。
最东面有一枝白玫瑰被雨滴打得些许凋零,请挨在黑色反着微光的碑面。金色描着——“云雅,其夫冯曾文刻于2014年8月19日”。
陈晚没什么表情,一束白菊只是横放在墓碑前,沉默许久后离开。
下台阶,清脆的声音踏响石板,闻言抬眼的是孟意,同样带着白菊,向上走。陈晚难得穿了黑裙,明是台阶众多的路却仍旧选择了高跟鞋。披发微卷下的眉眼疏远犀利,对于有目光投来,也只是顾着向下。
两柄黑伞擦过。
孟意走到师母云雅墓前深鞠一躬 ,一张很小的黑白照上,是一位面孔慈祥的老人,面色温和似有声声叮嘱仍欲说出。孟意没亲眼见过师母,在拜师前六年就已经离开,可仍能常常听到前辈们口中的她是何等天赋和荣誉。今日作为师父最后的关门徒来见,只剩无言。
虽是不理解意义,但出于礼节,孟意来了。
她倒是没认出,与其擦肩的便是A市中出了名的陈家小姐,应该说是小小姐,最为不拘礼节的那位。
陈晚一直走出南门,路边是陈家的车。
“回小阁。”
长扬而去,将阴沉甩在车后,陈晚又换上随意的表情,满是倦怠和松懈。
“小阁”是陈家在她十五岁时原本打算置办的礼物,后来换成了等价值的钱财,在成年后陈晚要了闲置在A城西区的这栋小洋房,便常住,向家中人都称“小阁”。
西区已算脱离城市中心,唯独这片小区应陈晚在背后参与炒作贵得沸沸扬扬。而小阁附近的独栋更是天价,陈晚自是买下权当清静。
异常的房价又怎样?无数人挤得头破血流想在A城定居,进不来留不住不是因为不公平,而是因为没能力。这个城市本就是自由城,适者生存弱者淘汰。陈晚下场炒作,有多少内部的人知道而不敢怒不敢言。
树枝高处的蝉鸣,又怎会理会树下盘绕粗虬的树根上连活着都残喘不息的虫豸。
陈晚从不在意。
小阁里不会有他人留过六点,就算父母来也一样,下午六点后,小洋房附近几乎死寂。
浑浑噩噩大概有两年,听见一切有关旋律的都接受不了。会让声源消失的方法多数是砸,几百万的音响设备,几乎没到一个月就废得彻底。分明是亲手置办的一切乐器,甚至是上百万的三角钢琴,还有五把顶级的小提琴和中提琴,低音提琴……最终价值远超于这栋洋房的乐器砸的砸、烧的烧,全没了。
算是她最狠的一次,钢琴的钢片被一片片扔出来,金属丝用小刀一遍又一遍徒劳地割着。直到原木上展开艳丽鲜红的花,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温热的血,痛得清醒又昏沉。
脑海中有人对她说:“小晚,乐器和人一样有情感,与每一部乐器磨合,融入是一位音乐家表演成功的关键。”
陈晚真把乐器当人看,一点点享受凌/迟的快乐,惨状都千奇百怪,唯一不变的是面前伤口和血渍不断增加的她。
一台钢琴的拆解、折磨将近耗了陈晚两个小时,直到最后一块踏板从手中猛的砸向墙壁,一声闷沉响来,她才放下手中钢琴的金属片,细细画上的血色玫瑰也只是扔掉。直起身,走向琴房里的淋浴室,用冰水冲过所有新增的伤痕。
一切结束以后,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水流声盖过了喘息,盖过了耳边不断的嗡鸣。不知是汗水还是自来水的水滴从脸颊滑落,像是被蹂/躏过的脸,眼里却满是狠劲。
没有人想见到陈家小小姐这副样子。
那天是陈晚和孟意第一次碰面,很平凡的一天。孟意为云雅献上白菊后便继续练琴、谱曲,陈晚则在父母面前露了个面便离开同声区。
雨下了很久,A城被浸在茫茫细雨里,逃不出去。
在后来,逃不出A城雨的还有两个人——陈晚的手搭在孟意的肩上,狼狈地喘着气,身/下如同外面迎接宾客的红毯被雨水打湿了一般,垫着孟意的礼服。门外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明知身处二楼,陈晚仍没有出声,像是憋着一口气,不愿显出自己的不堪。
身是摇晃着的,孟意的手指永远都有着让她流连忘返的魔力,可估计今晚之后便没有机会再有这种体验了,陈晚闭着眼想到。
从陈晚抱拥着孟意的角度能看到玻璃窗外的光景,即便那是模糊的,灯下也有雨丝证明着:“孟意,唔,下雨了。”
“……”孟意没有回应,就仿佛她不会被这场雨所困住一般。
那天,直至陈晚高氵朝后,孟意才终于问出一句:“怎么,你不是讨厌我吗?”
陈晚咬了咬唇,小小姐的性子仍是高傲的,抬了抬头:“我只是讨厌爱艺术的,你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