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竹水安

18、打字机继续推进

　　沈君山被沈盼摇醒，赶紧道:“停，停，我要吐了。”

　　小姑娘人小小的，劲还挺大，差点给他肩膀掐青。

　　沈盼“嗖”地一下收回手，乖巧站在床边，弱弱的看着他。

　　沈君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惊讶的发现，自己几乎睡了一整天。

　　沈君山转了转脖子，依旧觉得疲惫，他看了一圈屋子，迟钝的发现路秋池不在，瞬间清醒。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沈君山打开浴室门。

　　没有。

　　打开玻璃门。

　　没有。

　　打开衣柜。

　　还是没有。

　　沈盼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像个苍蝇一样乱转的沈君山道:“他在左面的餐厅。”

　　沈君山冲出卧室，一路跑到餐厅。

　　没有。

　　沈君山心猛地一坠，人却出奇的镇静。

　　他走向前，双手撑住桌子，看着嗑瓜子的黎安语，嗓子却像被糊住了，无声地道:“路秋池呢。”

　　他闭了闭眼，缓了缓神，第二句终于说出了声，“路秋池在哪？”

　　黎安语想了一下，“嗯……应该在门口，送别纪浮生呢。”他边磕瓜子边想，出个差而已，三天就回来了，说句再见得了呗，还特意送送。

　　沈君山毫不犹豫，转身跑向门口。

　　沈盼跟在沈君山后面跑，边跑边想，腿长就是好，一步赶自己三步。

　　门口，路秋池看着大门，长久回不过神。

　　这里是沈君山的梦境，梦里的每一个人都存在着他的意志，纪浮生也不例外。那纪浮生对他的感情到底是谁的呢？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有些分不清。但纪浮生不会回来了。

　　路秋池揉捏眉心，难得生出些慈悲心。

　　或许自己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冷血吧，六岁的弟弟死在家里时，他也没能落下哪怕一滴泪……

　　路秋池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自己都放弃、唾弃自己，那还有谁能拯救自己呢？眼泪也没有用，它不能改变既定事实，也不能换回亲人的命，只能短暂的发泄情绪。

　　他只是跳过了这一环，直接去处理了问题的原头——他的亲生父亲，这不是冷血，这是在高效地处理问题。

　　沈君山跑到离他两米左右的距离，先是站在原地，缓了缓呼吸，然后逐渐靠近，张开双臂，环住了路秋池的腰。

　　纪浮生已经走了，门前没有留下痕迹，沈君山下巴垫在路秋池肩膀上，语气轻缓又压抑，像是暴雨前的乌云，“你在为他伤心吗？”

　　路秋池垂下眼，第一时间看向戒指，很神奇，蓝色的戒指里，掺杂着几条细细的流动着的红丝，但很可惜，它没有发白光。

　　路秋池轻轻拍拍沈君山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沈君山重复道:“你在为他伤心吗？”

　　戒指上流动的红丝变得粗了些，路秋池猜测，这会不会代表沈君山的情绪呢？

　　“你在为他伤心吗？”这次沈君山的语气重了些。

　　戒指上的红丝变得更粗，如果猜测是对的，那红色是什么情绪，愤怒吗？

　　路秋池试探开口，“你不想我为他伤心吗？”

　　“你在为他伤心吗？”沈君山的语气更重，像是带着被强压的愤怒。

　　戒指上的红丝差一点布满戒面，原本蓝色的宝石几乎要变成红色。路秋池确定了猜想，随口敷衍道:“没有。”

　　接着，他又开始思考，白色代表什么？

　　沈君山放开路秋池，站到他面前，目光扫到他左手上戴的戒指。

　　路秋池下意识将手往后藏。

　　沈君山抓住路秋池的左手，垂着眼，看着他的蓝宝石戒指，“哪来的？”

　　路秋池看不到沈君山的眼睛，更无法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发现什么，可完全变红的戒指暴露了他的愤怒。但……路秋池还是很想吐槽。
　　一般这种东西都有特殊设定，比如说戒指反射的人看不到什么的，偏偏自己的没有，像刻意搞他一样。

　　“纪浮生送的吗？”

　　“不是。”

　　沈君山沉默地盯着他的戒指。

　　完全变成红色的戒指上，出现了几条蓝色的细丝以及两条极细的黑色细丝。蓝色？悲伤吗？黑色？

　　路秋池暂时想不出来。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上沈君山脸，“你不相信我吗？”

　　沈君山没有回答路秋池的问题。

　　他摩挲着路秋池白皙修长的手，“这个蓝宝石一般，过两天我给你换个更好的。”说着，他欲将戒指摘下。

　　蓝宝石？

　　路秋池差点气笑，这什么坑爹设定，要么他完全看不到，要么就看全了，这就能看到个戒指算什么事啊。

　　路秋池扯出一个笑，拦住沈君山的动作，“真的是我自己的，这个戒指是为了搭配西装。”

　　沈君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要穿西装。”

　　路秋池眉眼弯弯，“你的归国宴肯定是要穿正装的。”

　　戒指上的颜色再次变化，先是闪烁蓝色的光，接着一大半都变成了紫色。

　　紫色？沈君山的情绪可真丰富。

　　沈君山又轻又缓地将路秋池拥入怀中，声音中隐约带着颤抖，“别去，我不办了，不办了，你别去。”

　　戒指上完全变成紫色，蓝色在上边流淌。紫色是恐惧吗？恐惧什么？难道自己是在他的回国宴上出事的？

　　怎么出事？被灯砸死的？车祸？还挺符合他躺床上的状态的，就是太简单粗暴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家伙……

　　路秋池拍拍沈君山的背。

　　说不去就得摘戒指，说去沈君山得疯。左右说什么都不对，干脆不说话，就这样耗着，等着别人打破僵局。

　　沈盼扒着墙，探出半个小脑袋，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帮忙。

　　而她的身后，黎安语磕着瓜子，溜溜达达走过来，拎起沈盼的衣领往后扯，“小孩子别看。”

　　沈盼不满的……忍了。她抬头看着黎安语，“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黎安语探头瞅瞅，“不能，他们这不正亲亲热热、你侬我侬嘛。”

　　沈盼添油加醋地描述，“他们好像聊到纪浮生了，然后我哥看起来特可怕，感觉要打死路哥哥，我觉得他有暴力倾向。”

　　黎安语思考一下，觉得沈君山真能干出这混账事，再看路秋池好像也不是那么情愿，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他用一只盖住沈盼的眼睛，“来，我有办法，跟着我，往过走。”

　　黎安语磕着瓜子，溜达过去，“哟，这是干什么呢，搂搂抱抱的。”拍拍身边的沈盼，“还有孩子呢。”

　　沈君山感到阵阵眩晕，眼皮也越来越重。

　　戒指变成灰色，路秋池转头看着窗外的天，太阳已经落山了，灯光却迟迟没有亮起，黑色的窗帘自动拉上，遮住了外面不正常的景色。

　　沈君山攥紧路秋池的衣角，贴在他的耳边，“别走。”

　　路秋池在心中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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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君山双眼紧闭，呼吸平缓，倒在了路秋池怀里。

　　沈盼眼睛瞪得老大，我哥死了？！

　　她快步上前，拉拉路秋池的衣角，仰着头，“我哥哥怎么了？”

　　路秋池将沈君山打横抱起，看着沈盼震惊的脸，温声说，“他只是这几天太累，睡着了，过两天就好了。”

　　沈盼愣在原地，路秋池眼底杂糅的情绪，在她眼中逐渐分解。

　　悲伤、不舍、无奈和……坚定？为什么有坚定？

　　黎安语上前，将沈盼带走，“走吧，我带你去写作业。”

　　沈盼被黎安语半牵半拽的带走，期间她不断回头看。

　　无法理解路秋池的情绪，也不明白自己的哥哥怎么了，但直觉告诉她，要发生什么事，且这个事是她无法更改的。

　　路秋池抱着沈君山走到卧室，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是走到露台，窝在沙发上，拿起离得最近的小熊玩偶，抱在怀里。

　　这个玩偶很新，而且样子和他那个并不像。

　　路秋池七岁时的玩偶，距离现在时间太长了，他有些忘了玩偶本来的样子，只模糊记得，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路秋池想看看窗外，转过头，只能看到黑色的窗帘，他无聊的拿出手机，刷着朋友圈。

　　突然，路秋池坐起身，仔细看着徐胭发布的照片，他将照片放大，可以清晰看到，徐胭的身后有一只蝴蝶标本，那只蝴蝶，和今天落在他肩上的蝴蝶一模一样。

　　而这样的蝴蝶不是第一次出现，咖啡馆那天，徐胭戴着的怀表，指针是蝴蝶。昨天，徐胭的刺绣包包上，也有一只小的刺绣蝴蝶。

　　路秋池试探着给徐胭发去消息。

　　[姐姐，提到白色你能联想到什么？]

　　对面似乎很忙，很久才回复他。

　　[怎么了？]

　　[没怎么，最近对美术和色彩
　　搭配很感兴趣。]

　　[嗯……通常白色都象征纯洁吧。]

　　[那给你的感觉呢？]
　　[我？白色给我的感觉是幸福和绝望。]

　　“幸福和绝望。”路秋池喃喃道，他随手摆弄着手边的白罂粟与忘忧草，脑中不断想着白色代表什么，却在不知不觉间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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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盼看着以往没能注意到的一切。

　　不合理的木板墙壁、突然出现的钟表、跳着走的时针、永远亮着的灯、神出鬼没的阿姨、黎安语手上磕不完的瓜子、永远见不到面的厨师和桌子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食物。

　　她看向边看电视边乐的黎安语，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你是假的吗？”

　　黎安语扫一眼沈盼，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是假的不？”

　　沈盼揉揉被戳痛的额头，“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哟，还思考上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你为什么这么……嗯……”沈盼觉得有些冒昧，没有说，她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