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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客栈乌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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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做了!再这样做,我就把你送官府!”余桃李拧着邹子鱼的耳朵。她不知道官府在哪,也不知道官府管不管这件事,反正先把人镇住再说。
小学时被班上同学欺负,她就会说“再这样我就去告诉老师!”,百试百灵。
但她不敢保证如法炮制的这招会有用,因为总有那么几个“刺头”会越说越勇。
邹子鱼这幅样子,不像是还在学堂读书的,告不了夫子,那只能试试告官威胁。
邹子鱼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像砧板上的鱼不再挣扎。他压不住怒火,眼睛紧紧锁定余桃李,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他一言不发,能说些什么呢?信誓旦旦承诺自己不会再犯?这种轻飘飘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根本没有能给别人承诺的能力。
邹子鱼之前跟着一个老乞丐混,成了他座下弟子。老乞丐确实有些本事,一双巧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别人的钱袋子。
每次老乞丐出手时,他这个徒弟就在旁边负责混淆视听,撞一下,逆着人群跑或者干脆装傻充愣,倒也能跟着混口饭吃。
只是好景不长,还没等到他出师,老乞丐一次失手,碰上了硬茬,偷到了一位华衣公子身上。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找了几个武夫打断了老乞丐的手脚。
老乞丐像个被丢弃的草人,被掷到地上,摔进了尘里。
没人敢靠近,生怕被凶神恶煞的武夫当作同伙一起收拾。
人人都说这是老乞丐的命。
偷窃被抓了个现行,活该。
邹子鱼脸色煞白地缩在人群最外围,眼睁睁看着老乞丐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抽搐,他那被折断的手脚不听使唤,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原来这就是大人物,捏死他们这群小蚂蚁,就是这么的轻而易举。
老乞丐一死,他又形单影只。
有时运气好,能碰上好心人开棚施粥,就着带缺口的碗蹭几口稀粥暖暖胃。
但僧多粥少,大多时候还得靠自己。他和老乞丐都是三年前涌入这座城的难民。如今老乞丐没了,他孤身一人,早已融不进其他早已抱团的小团体。
邹子鱼不是没想过自食其力,但招工的一看到他衣不蔽体的瘦弱模样,就皱着眉毛像赶苍蝇似的挥手:“滚远点,别把虱子带进来!影响我们做生意!”
他没有钱为自己置办一身行头,这成了个死循环。
所以从余桃李一进城,他就盯上了她。
一个凭着路引怯生生进城的生面孔。
一个外乡人,一个看起来满脸稚气、眼神茫然的少女,怎么看都是只好欺负的“肥羊”。
只是抢了一个包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可以这么做,凭什么他不可以?
茶棚里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不知真假的故事,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着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礼义廉耻。
他淡淡扫过一眼,旁边的听客叫好连连。可是他只想挣一口吃的,他才不在乎什么仁义礼智信和礼义廉耻。
眼下活下去比追求这些虚无缥缈东西更重要。
但现在,耳朵边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胸口下方,刚才被无意间捣到的那处也是火辣辣的疼。
他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抽气声,不想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面前露怯。
他愤愤不平,心想:“这人谁啊?这又是什么道理?她又不是夫子,还教育上路边一个小乞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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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他这么阴恻恻地盯着我,该不会不声不响地记恨上我了吧?]余桃李面带忧色,拧着耳朵的手渐渐松了几分力道。
想到刚才手心那处被邹子鱼舔过的地方,她的胃里一阵翻腾。
口水干了会不会有异味?她感觉自己的手心痒得难受,巴不得能立刻冲去河边好好洗一洗。
好在最后在她和系统一顿猛如虎地操作下,邹子鱼终于屈服了,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嗯”。
余桃李松开了拧耳朵的手,抓住邹子鱼的手腕,拽着他往集市走。
邹子鱼的手腕极细,余桃李一手就能圈住,甚至还多出节手指。
“太瘦了。”这个念头冲进她的脑海。
她最后停在了最近的水缸前,这水缸是用来在走水时救急的。
她二话不说,把手按进去,按“七步洗手法”仔细清洗。
这个动作没能逃过邹子鱼低垂的眼帘,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你也洗啊,愣着干什么。”
余桃李洗完后,故意扬起手抖了抖,有几滴水珠溅到了邹子鱼睫毛上。
“哼。”
他揉了揉眼皮,面色不悦地后退半步。
“啊,抱歉抱歉!下意识就甩手了,你需要手帕吗?”余桃李后知后觉。
她再迟钝,也看出面前这个臭脸小孩不高兴了。她嘴上说着道歉,但面上愧疚之色并不多。
她和朋友一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经常互相这么闹着玩。她认为这是一种拉近距离和表示亲昵的举动。
出乎意料的是,邹子鱼并不理会。
她讪笑着,以退为进:“罢了罢了,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成吗?想想我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久呢是不是?”
这次她拉着邹子鱼的手往水里塞,他没反抗。
看穿了邹子鱼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还故作殷勤地从腰间抽出手帕,打湿了就作势往他脸上擦。
面对余桃李的献殷勤,邹子鱼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下巴往后一缩,想要躲开。“我自己来。”
脸擦干净了,水也浑浊了。
余桃李仔细端详这张脸:皮肤是营养不良的蜡黄和风吹日晒的粗糙,眼睛细而不小,瞪起人来很凌厉,但是瘦得颧骨凸起,失了几分美感。
他有一颗痣,与眉毛几乎平行,落在鼻根附近。应该是痣吧?余桃李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这是痣还是没擦掉的陈年污渍。
她把人带来了昨晚落脚的客栈。这次多付了些钱,另开了一间房。
她吩咐店小二先领邹子鱼上去安置,自己则在下面跟掌柜的打听附近有没有空房出租。
掌柜见她出手爽快,热心肠地跟她介绍着。
她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砍个价居然耽误这么久。
她一开始是并不打算砍价的,毕竟系统“财大气粗”,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但人多眼杂,系统给她回溯到了十四岁,也就是还未及笄。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还带了个小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花钱大手大脚容易被不轨之人盯上。
她可不想任务还没完成,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是她找系统调取了份本地房租参考价目表,回想着妈妈在商业街服装店游刃有余地砍价英姿。
等余桃李使出浑身解数迅速完成看房、砍价、租房等一系列流程后,太阳已西斜。
她一进门,店小二就热情地提醒:“余姑娘,您弟弟可真安静,除了掌柜叫我送热水上去他开过门,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到现在也没吃饭呢!”
余桃李心里一惊,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嘴里叼着的那根路边捡的狗尾巴草,掉到了地上。和牙人砍价成功的喜悦荡然无存,她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登记信息时,她给自己和邹子鱼编了个身份:寻亲的姐姐和幼年被拐走的弟弟,掌柜也就不再疑心姐弟二人为何不同姓。
现在她得确保这“失而复得”的弟弟的人身安全。[系统!快定位邹子鱼的位置!]
[报告宿主:邹子鱼的位置无变化]
无变化?那怎么饭也没吃?明明之前抢食抢得很凶狠。不会是饿晕了或者想不开寻死了吧?
余桃李担心生出事故,推门门却不动。
她心焦地用力拍门:“邹子鱼?邹子鱼!”
“哗啦——”
惊起一阵水花声。
“你别进来!!”邹子鱼慌了手脚,强装镇定吼道。
余桃李听见人还在,松了一口气,随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放心,门都是锁着的呢,我倒是想进也进不来!哦,不对,我也压根不可能会有那个想法!”
说罢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等一下!你过来……”门内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些犹豫和窘迫。
余桃李疑惑地折了回去,这家伙怎么反复无常的?
“你,你有干净的衣服吗……”
余桃李恍然大悟。
她急匆匆地把人领来客栈,竟忘了给他置办衣服!
她跑到楼下,找掌柜要了身旧衣服,让店小二送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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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桃李随便叫了几个菜,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邹子鱼。
穿着整齐的邹子鱼别扭地坐在她对面,他将大出一截的袖口卷了起来。
邹子鱼面红耳赤,不知道是不是在热水里泡太久了熏的,但这都不影响他大快朵颐。
这些菜的味道算不上好,但对他来说已是山珍海味。
余桃李托着腮看他狼吞虎咽,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忍不住调侃:“都饿成这样了,那刚才怎么不先穿着你那身旧衣裳下来吃饭?怕给姐姐丢人?没想到你这么在乎我了呀?”
邹子鱼闻言被呛了几声,飞速瞪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不再看她,支支吾吾辩解:“泡得太舒服了……就睡着了……拍门才醒……”
“原来是泡晕了?”余桃李有点想笑,又觉得心酸。也对,邹子鱼估计很久没洗过热水澡了。
被余桃李这么一调侃,邹子鱼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原本的想法很简单:余桃李看着好骗,先跟着占占便宜也不吃亏,到时候再钻空子逃走。
没想到这掌柜是个活络的人,听了余桃李那个现编煽情的“千里寻亲”故事后,二话不说就让小二送了热水。
他也是被冻到脑子不清醒了,鬼使神差地就泡进了浴桶里。
热水驱散了寒意,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直到咚咚作响的拍门声和余桃李的叫唤声把他惊醒。
想到这儿,他又抬头瞪了余桃李一眼,他才不是一直傻傻地泡在水里等她送衣服呢!
此时余桃李想的是:“系统诚不我欺,这个任务真是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