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从未偏航[破镜重圆]》何不了

102、故人

　　天气极好，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客厅的地板上斜洒下一片斑驳。
　　苏芮铭就在那片斑驳中站着，微微仰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耳旁似乎还回荡着陈记冷冰冰的声音——苏工，做人还是要有点边界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掏出手机，把陈记的微信推送给了张紫心。顺便叮嘱了一句话。
　　【苏芮铭：她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不要乱说话。】

　　中午的时候张紫心回了消息。
　　【张紫心：陈记姐姐竟然已经结婚生子了？】
　　【张紫心：不过也很正常。】
　　【张紫心：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再说，我又不是因为你才想跟陈记姐姐联系的。】
　　苏芮铭回复了一个“嗯”，就放下了手机。

　　两天后的傍晚，苏芮铭来到一家上海菜餐厅。
　　这家餐厅位于市中心的一家独栋小洋房里，进入沿街的院门后，还需穿过一个小庭院，才能到达餐厅正门。庭院有两棵香樟树，树下摆放着伞座，空中斜拉了很多条星星灯。

　　苏芮铭低着头，一边回复常教授的消息，一边穿过庭院。
　　突然，肩背后侧传来一阵冲撞的力道，苏芮铭向右侧歪了一大步，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啊，抱歉啊，兄弟。”一个穿着正式的男人正站在苏芮铭面前，捧着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
　　“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后，苏芮铭猛地顿住了话音。
　　“兄弟，没事吧？”那个男人又问。
　　“没事。”苏芮铭往后移了一步。
　　“那我就先进去了啊，我今天可是有点迟到了。”那个男人扔下这句话后，三步两步地快跑进了餐厅正门。

　　苏芮铭看着那个背影，心脏一阵刺痛。
　　是陈记的丈夫。
　　那天聚餐时在走道见过的那个男人。
　　他手里捧着玫瑰花，她此刻就在里面等他吗？
　　今天是他们的什么日子？结婚纪念日吗？
　　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呢？看到她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幸福地共进晚餐？

　　苏芮铭觉得自己的脚被冻住了，他一步也走不了了。
　　“小苏，怎么站在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沉的声音。
　　苏芮铭的知觉渐渐恢复，他慢慢地转身看向身后，扯出一个笑容：“常老师，万工，你们来了。”
　　“苏工好。”万工笑着点了点头。
　　“进去吧，站门口干啥？”常教授走到他身侧。
　　“好。”

　　三人一起走入餐厅正门，苏芮铭一边回应着常教授的话，一边控制不住地看向走道两侧的餐位。
　　待入座后，他终于看到了陈记丈夫的座位，就在他的斜前方。
　　但他对面坐的人却不是陈记，而是一个短发的女人。
　　苏芮铭愣在了座位边。

　　“小苏，你怎么不坐下？”常教授奇怪地问。
　　苏芮铭回了神，慢慢坐到座位上：“我刚还以为自己碰见一个熟人，结果发现认错了。”
　　“上海可不容易看见熟人，”万工接过话头，“我来这快二十年了，在大街上碰见熟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是的，”苏芮铭神色有些恍惚，“上海太大了。”

　　三人一起边吃边聊，苏芮铭一边分神回这边的话，一边又时不时地观察陈记丈夫那边的情况。
　　本来常教授和万工都没有察觉，直到苏芮铭碰倒了一杯水，水流打湿了一大片白布，顺着布脚滴落下来。

　　就在刚才，苏芮铭看见陈记的丈夫和那个短发女人吻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他还是看见了。
　　她的丈夫竟然出轨了。
　　她这么好。她的丈夫竟然出轨了。
　　苏芮铭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胳膊扫到了水杯。

　　待服务员清理完毕后，万工看向苏芮铭：“喂，苏工，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感觉？”万工看向苏芮铭。
　　“我，”苏芮铭顿了一下，慢慢松开拳头，“今天开会的时候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心里一直不踏实。”
　　“小苏就是对工作太认真。”常教授笑着说。

　　苏芮铭他们离开餐厅的时候，陈记的丈夫和短发女人还没离开，红色的玫瑰花娇艳欲滴，静静地躺在他们的手侧。

　　当天晚上，苏芮铭回到家里，盯着窗外的梧桐树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拿出手机，给丽姐打了一个电话。

　　“喂，小铭，怎么了？”丽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丽姐，”苏芮铭拉开窗户，“如果，我是说如果，袁哥出轨了，你会希望我告诉你还是希——”
　　“什么？小铭你再说一遍，什么？你袁哥出轨了？”丽姐的音量突然拔高。
　　“不是，我只是——”

　　苏芮铭没说完话，因为丽姐扔下手机，去找袁哥算账了。
　　手机里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老袁，你可以啊，你出轨？”
　　“什么玩意儿？我没有啊！”
　　“小铭都说到我这来了，你还不承认，啊！”
　　“不是，我没出轨啊！”
　　“你给我过来，你有本事别动！”
　　“我没出轨啊！”袁哥凄厉的声音由远及近。

　　“喂，小铭，”袁哥按下免提，高举着手机，大声说，“你小子跟你丽姐胡说什么啊！”
　　“你威胁小铭，不让他说实话？”丽姐跑过来，夺走了手机。
　　“不是丽姐，袁哥没出轨！“苏芮铭赶紧说。
　　“小铭，怎么你们男人开始团结了？”丽姐怒气冲冲。
　　“不是，袁哥没出轨。”苏芮铭再次重复。
　　“你别骗我了，今天我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明天就约离婚。”丽姐恶狠狠地说。
　　“小铭，你害我啊！”袁哥声音急切。
　　“是陈记！”苏芮铭认命般地喊出了那两个字。

　　手机那头有一瞬间的寂静。

　　“陈记，陈妹子？”袁哥问。
　　“是的。”
　　“你们俩见到了？“丽姐凑近手机。
　　“见到了，但是她，”苏芮铭顿了一下，“她结婚了，还有一个女儿。”
　　“什么！”袁哥几乎破了音。
　　“今天我看见她老公出轨了。”苏芮铭继续说。
　　“什么！”丽姐也破了音。

　　袁哥和丽姐恍恍惚惚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些年陈记在苏芮铭心中的分量。

　　“丽姐，我就是想问问你，”苏芮铭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如果你是她，你会希望我告诉你这件事吗？”

　　丽姐举着手机沉默了几秒，说：“我没法儿给你个正确答案，我不是陈记，我也不了解她。但是我想，如果她是一个不愿意活在欺骗中的女孩，那她就希望你告诉她，如果她是一个更愿意维护家庭表面稳定的女孩，那她可能不希望你告诉她。”

　　苏芮铭沉默了。

　　丽姐瞪了一眼袁哥，继续说：“反正我是那种不愿意活在欺骗中的人，你要是告诉我你袁哥出轨，我把你当恩人。”
　　“我没出轨，我不会出轨！”袁哥立刻举起双手，大声嚎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告诉你，袁朗，你要是出轨，我立刻离开你，一秒钟都不会犹豫的，这是我的底线。”
　　“小丽，我发誓，我爱你一辈子。”
　　“男人的誓言就是狗叫。”

　　眼看手机那头的袁哥就要跪地表忠心了，苏芮铭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凉风扑向了他的脸庞，他看着梧桐树喃喃道：“你应该是不愿意活在欺骗中的人吧。”

　　同一时间，陈记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列着明日工作计划。这些年她有一点没变，就是越心神不定的时候，越要做各种事。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解锁屏幕，看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张紫心：陈记姐姐，你明天上午有空吗？我中午就要回北京了，可不可以见见你！猫咪蹭蹭.gif】

　　看到消息后，陈记笑了笑，但随即心情又有一点复杂，犹豫片刻后她回复了两个字。
　　【陈记：有空。】

　　明天啊，31岁的最后一天。
　　陈记轻呼一口气，下巴搁在弯起的双膝上。

　　第二天上午，陈记来到张紫心酒店附近的咖啡厅。
　　张紫心已经到了，看见陈记，她起身笑着招了招手。陈记落座后，两人点了两杯拿铁和两个杏仁可颂。

　　“还是上海咖啡店多啊，就这附近就好多家。”张紫心感叹道。
　　“上海确实咖啡面包多一点，”陈记笑着说，“尤其你住得这一片，走几步就一家咖啡店。”
　　“陈记姐，你是一毕业就来上海了吗？”
　　“对的，算下来今年应该刚好第十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陈记看向张紫心，笑着说，“你在我脑海中的形象还停留在你初中的时候，昨天见到你，我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
　　“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陈记姐。”张紫心扬了扬下巴。
　　陈记竖起大拇指：“年纪小，眼力就是好。”
　　“也就比你们小三岁而已啦，我们差不多。”张紫心摆摆手。

　　服务员吧餐食放在她们的桌子上。陈记和张紫心一起说了声谢谢。

　　“听，嗯，听苏芮铭说，你现在在读博，研究基础数学？”陈记喝了一口咖啡。
　　“是的，”张紫心也慢慢喝了一口咖啡，“这辈子就打算把自己奉献给数学了。如果一切顺利，我打算留组两年博后，再当助理研究院，接着按部就班一直在所里呆着，跟数学手拉手玩一辈子。”
　　陈记看着眼睛亮亮的张紫心，笑着说：“你真的很喜欢数学。”

　　“那当然了，我觉得数学很简单，不是研究简单，是数学本身简单，或者说，很纯粹。”
　　“真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能有机会做，就已经是件很好的事了。”陈记说。
　　“是的哈哈，”张紫心看向陈记，“谢谢你，陈记姐。”
　　“谢我干啥，我现在可是数学白痴，毕业多年数学水平回流到加减乘除阶段。”
　　“术业有专攻嘛，陈记姐做设计特别厉害。”
　　“特别厉害谈不上，只是现在确实也算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陈记笑着说。

　　“对了，”张紫心咬了一口面包，“听小铭哥说陈记姐你已经结婚啦，还有一个女儿，一定是个聪明可爱的小朋友。”
　　陈记正准备吃面包，闻言，差点咬到了自己的嘴唇。

　　“什么鬼？”陈记举着面包，惊愕地看向张紫心，“我没结婚啊，我更没小孩啊。”
　　“啊？”张紫心瞪大眼睛。
　　“谁给你说我结婚生子了？”
　　“小铭哥啊。”
　　“苏芮铭给你说的？”
　　“是啊，他，他给我说得啊。你没结婚生小孩？”

　　“我没有……”陈记说完就在脑内头脑风暴起来。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苏芮铭觉得她结婚生子了？想来想去只想起来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她戴了一个戒指。不过孩子是怎么回事？女儿？小希？难道那天聚餐碰见小希被苏芮铭看见了？

　　“陈记姐，所以你现在是单身？”张紫心凑近问。
　　“是的，我单身啊。”
　　“太好了！”张紫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什么？”陈记不明所以。

　　张紫心想起苏芮铭告诫她不要乱说话，可是既然陈记姐单身，那么她说什么都不算乱说话了吧。

　　“陈记姐，问你一个问题，”张紫心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还喜欢小铭哥嘛？”
　　陈记沉默了几秒，看向张紫心：“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什么啊？”张紫心再次愣住，“没有吧，小铭哥我没听说有女朋友啊！”
　　“啊？”陈记愣住了。随即心跳加快，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上涌。
　　如果他能误会自己已经结婚生子，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也误会了他？

　　陈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他之前亲口说的，他有女朋友。”
　　“不会吧，我不知道，而且袁哥和丽姐也不知道，奶奶更不知道了。”张紫心也说得不是十分确定，毕竟苏芮铭和陈记重逢这件事，他一直都没跟大家提过。

　　“紫心，”陈记按住张紫心的手臂，“我拜托你件事好吗？”
　　“什么？你说我一定做。”
　　“不要告诉苏芮铭我们今天聊了什么。”
　　“啊？”
　　“我想自己彻底地当面问清楚这件事。所以请不要告诉他，好吗？”
　　“好。当然可以，我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