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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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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赫柏小姐。”
赫斯托教授艰难挪进他的小办公室,你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跟进去,顺势将他欢快的“关上门”当成耳旁风。
大嫂是个持明,所谓长嫂如母,你几乎由她一手带大,行事风格难免也有些相似。
比如此时此刻,无论你与赫斯脱教授性别相同与否,为了彼此的名声与颜面这门还是不关比较好。教授显然是在看到自己被你无视后才想到这一点,他像个轻浮的庇尔波因特人那样耸肩摊手,以一种极为轻松地状态开启话题。
“我注意到了你上个月提交的论文,诶姆……《基于现行算法对AI是否诞生智能的快速甄别办法》,题目虽然老旧但我不得不说,赫柏小姐,你找到了一个省时省力的法子解决这个让所有人头疼的难题。”
他把手握在一起轻轻搓动,活像只发现了蜜湖的苍蝇。
搓手的动作意味着紧张与兴奋,帝弓司命在上,一个教授面对自己的学生时有必要紧张或是兴奋吗?
正常教授大概是不必如此的,但赫斯托先生么……他的学术成果并不以支撑起他在学术界的名声与地位。这当然与专业随时有可能裁撤相关,不过关联度远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深。
“是的,”你冷静的看着他,就像个路过的人注视着一条流口水的狗,“请问您认为我需要在哪一部分对论文进行修改呢?”
你并不觉得他有这个水平,但是鉴于他有权给你的专业课打分,你选择使用礼貌用语。
事实如你想象的一样,赫斯托教授含含混混的嗯嗯啊啊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放在哪儿都能糊弄面子的修改方案:“我的孩子,也许你可以适当注意一下论文的格式以及行文风格……”
前半句不能听,后半句是胡扯,只有中间那个“论文的格式”稍稍擦了点有用的边。就像你从来不爱与人提起只剩一张彩色照片的籍账那样,眼下也忍住了关于“行文风格”的吐槽——联觉信标这玩意儿就跟个疫苗似的挨一针就行了,从此以后诸天万界语言皆通,只存在“文化壁垒”,不存在所谓的“文字壁垒”。
“好的,我会考虑。”你结束了对话,等待教授将真正的戏肉端上来。
赫斯托先生结束痛苦的教学指导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就像终于挣脱丑陋的蛹皮变成了只体面的蝴蝶。但他似乎在生物学上的造诣略有欠缺,忘记了蛾蝶类里既包含蝴蝶也包含蛾子。
妖蛾子。
他磨磨蹭蹭做了许多不知所谓的小动作,自以为过渡得差不多了便扶着肚子撑着桌面颤颤巍巍站起来——说实话,星际时代还有人能把自己的身体糟践成这副德行,属实离谱。
赫斯托先生就像几百个琥珀纪之前被艺术家们刻印在油画上的那些让炖菜、炖肉和炖鸡塞满的口袋一样,餐桌的丰富程度全靠他来体现。微红的眼眶、急促的呼吸……这位支撑了物种多样性的学者脸上交织着犹豫与急迫,每块微微抽搐的肌肉都在诉说他的举棋不定。
你眯起眼睛,背后的椅子靠背有点硬,这种不适感反复提醒你此地不宜久留。
“教授?”
“啊,啊!”赫斯托抽抽鼻子,特别忙乱的交替使用两只手分别擦擦鼻根和鼻尖。终于,他吐出一口气,总算拿定主意:“是这样的,赫柏小姐,我注意到你上个月在学院的学报上发表了一篇小论文……”
他放下手,手指在掌心里不停地搓。
你意识到这家伙大概想要说什么,在起身拂袖而去与听听他还能蠢出什么新高度之间略微思考了一下,最终没能抵住好奇心选择了后者。
“是的教授,是有这么回事。”你顺势拨弄了一下佩戴在手腕上的个人光脑,提醒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倒也不是说你这仙舟来的留子能有多硬的后台背景敢与掌握毕业与否的教授硬刚,而是这位赫斯托先生向来如此,不管面对谁他说话都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希望别人能主动将答案奉上。这大概是一种路径依赖,就像年轻时习惯了“只有我最心疼gege”的游戏赢家到了老也不一定能改掉茶香四溢的调子。
你坏心的看着他为难,很想知道这家伙究竟能把这幅扭捏模样做多久。
“……”
“……”
办公室门敞开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同事经过,赫斯托先生在与学生比拼耐心大失败后决定冒险换一种策略。这个仙舟联盟来的姑娘实在棘手,她应该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优势,尤其当学校下发了接受心理治疗的要求后……乖巧一些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表现得那么强硬,虽然略有些保守但他始终认为女孩子长大后应该做个淑女而非斗士。
就像很多很多个琥珀纪以前的黄金年代,寡言少语、内敛稳重才是女性的美德,她们应该待在稳固的屋子里,围着炉灶施展一切与家务相关的魔法,而非现下这样在包含整个宇宙的范围里拼命挤占本该属于男人的生存空间。
可惜这种睿智的见解就像那逝去的美好时光,不翻开书本便很难寻觅其踪。
“也许,我是说,也许你想挑战一下更高等级的刊物?比如博识学会内部的一些小册子。”他渴望的看了你一眼,紧接着飞速错开视线,手指神经质的继续在掌心内搓动,“这对你未来的就业前景很有帮助,无论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招聘还是其他研究机构,嗯,大家都喜欢聘用有名气的学者。”
你差点笑出声,真的,只差一点点。
博识学会内部的小册子与社招背调能够查找到的所谓“名声”之间存在必然关联?且不说这玩意儿到底是否真的存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嘴上本就是件荒谬的事。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教授。”这是个新奇的乐子。你换了个姿势,赫斯托教授却猛然向后倒了一下,像是一个无所事事逛动物园的人突然发现面前站着头矫健的花豹。
赫斯托教授皱起鼻子露出个近似于恼怒的表情,但他并没有真的发怒,如果他发怒事情或许会朝着另一个有趣的方向发展,但是很可惜,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就像个正常的成年人。
“好吧好吧,还是让我把话说透些,”他彻底偏开眼睛,仿佛【智识】星神就坐在不远处的窗框上,“我认为你需要发表一些更容易博取名誉的文章,这样一来才好冲淡那份心理咨询建议导致的歧视可能,你明白吧?人们总会微笑着原谅天才们的小怪癖,和他们一样的凡俗之人却往往被苛责。那为什么不让我们打造出一个天才来呢?我,赫斯托教授,可以为你的天分背书,亲爱的孩子。”
这可真是……让人惊讶的“金玉良言”,你敢用自己的毕业证和人打赌,就算是鳞渊境里最老最古板的龙师也拿不出更厚的脸皮了。
不得不说,赫斯托教授用他无与伦比的罕见面部生理构造逗笑了你,果然,只有离开家乡才能见多识广。
“噗,嗯,咳咳,不好意思。”
你努力斟酌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忍住了贴在嘴边的罗浮优美问候语。为了不至于在教师办公室出口成脏,你像个正经的木乃伊那样一板一眼回应:“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先生。”
然后更认真的一把将它们囊进家务机器人肚子里。
赫斯托教授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终于开窍了,至于说回去考虑……当然要回去考虑,任何人被要走了论文的第一署名权都不会很开心。如果她不是个恰巧落在自己手心儿里的学生还真不能这么操作,还好仙舟联盟送来了一个聪明又弱势的孩子帮他渡过难关。至于现在么,哪怕她已经动摇,为了让事情更快落实他还是要想法子从其他方面再催促一下。
“带上这份实习意向表吧,孩子,别忘了你之前和公司员工发生的冲突。”
“……再见,教授。”
你一把抽过那张废纸,站起身大踏步走出洞开的办公室大门,差一点点就和走廊上同样大踏步着蹿出来的蓝色影子发生物理碰撞。
“我很抱歉,额……”
“抱歉!”
很遗憾那不是某位教授的实验产物,而是某位教授本人,蓝白相间的复古装束以及特殊的象征物足以说明来者身份。这位先生扣着顶石膏头雕,你羡慕的盯着这玩意儿看了又看——戴上面具才是真正摘下面具,它真的很帅。
“你是……”石膏头雕发出青年学者无敌的声音,“赫柏?”
“您好,拉帝奥教授。”偶遇这个聪明人让你的心情很愉快,蠢货犯蠢与聪明人迸发的智慧火花同样精彩,“我刚从赫斯托教授的办公室出来……”
“啊啊,小赫柏,”赫斯托教授三两步就圆滚滚的从办公室里滚出来打断了你的寒暄问候,“你忘了拿东西,粗心的姑娘。”
帝弓司命可以替你作证,他递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你从不忘带东西。
你若无其事拿过赫斯托教授递过来的“贿赂”,那是一本书,书籍上赫然印着“赞达尔·壹·桑原”的名字,出版社为了体现出对这位首席天才的敬意甚至在这个名字上涂了金粉。
“《生命第一因之我见》,”拉帝奥教授像是被灼痛眼睛那样向后仰仰他的石膏头雕,“原来两位打算效法先人为博识尊打造出一位兄弟?真令人感动。”
你认为“令人感动”这个词在他嘴里完全可以用“两个傻X”进行替代。
赫斯托教授憨厚的笑了两声,他可不想招惹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讨厌鬼,如果对赫柏表示出足够的亲近便能赶走这家伙那可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被人半途打断好事。
你怜悯的看着胖教授,他脑子里那些生锈僵硬的齿轮嘎吱嘎吱勉强运转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